回到慕容府時已經是第二天的清晨。兩人才踏進東廂,明月就忽然停了下來。
“怎麼了?”鳳夜奇道。
“我們等會兒再回來。”明月拉住鳳夜的手,將她往門外拽去。
“怎麼了?”鳳夜偏過頭往裡面看去,只見桃花林畔立了一個人。他見鳳夜看向他,立馬就笑了起來。鳳夜也忍不住笑了起來。
“不準對他笑。”明月沉著嗓子道。
“好啦。”鳳夜笑著緊了緊明月的手,“我只對你笑行了吧?”
明月臉色稍微好了些,眉頭卻依舊沒有舒展開:“我不想見到他,你叫他走。”
“他可是皇帝啊。你不怕他,我可得罪不起。”鳳夜好笑的掙脫了明月的手,準備過去行禮。話剛說完,自己卻先愣住了。
明月肯定是不怕皇帝的。單單“囧亂後宮”這一條,明月若是真怕的話,就不會膽大到當著自己的面和皇后做那種事了。
鳳夜有些悔,她轉過頭去看著明月。她果然臉色不好。
“我……”鳳夜張口欲言。
“義母!”那邊的皇帝忽而就奔了過來,在鳳夜尚未回神之際已經跪倒在明月面前。
“傑兒拜見義母大人!”
義母?
“我教過你什麼?”明月厲聲道。
“義母……”君傑的聲音有些哽咽,“傑兒……”
明月再不說話,只定定的看著面前萬人之上的帝王。她的眼神,鳳夜也辨不清是厭惡還是愛憐。或許,兩者都有。她終於明白自己是真的說錯了,明月怕皇帝,而且是很怕。那種怕不是源於皇帝本人,而是和他牽連的某些東西。比如,很久以前的記憶。
明月與皇帝,肯定是相關的。
“起來吧。”明月終於嘆了口氣,聲音也柔了。
“是。”皇帝這才起了身。
“回去吧。”明月拉住鳳夜的手,從皇帝身邊繞了過去。
“義母!”皇帝沒敢上前,“母后她……很好……”
明月一下子就站住了。鳳夜仰起頭看她時,竟然發現了裡面有些晃動的東西。
“我知道了。”她淡淡的說,然後執著鳳夜的手進了廂房。
天色很好,兩個人一起在花園中賞花。又是一年的春天,桃花已經開盡,但是萬花齊放,依舊是一番美景。
“可惜錯過了桃花盛開的季節。”鳳夜心裡不免有些遺憾。花開時她仍然還在前線上,所以錯過了。那可是她和明月的相遇,心裡總有些不甘的。
“明年花更好。”明月笑著安慰道。
“知與誰同?”鳳夜順口就接了下去。說得太快,等到她發現這話太不吉利時已經來不及了。明月卻是被這句話帶遠了神思,半分沒有注意到鳳夜滿臉的懊惱之色。
總是當時攜手處,遊遍芳叢。聚散苦匆匆,此恨無窮。今年花勝去年紅。可惜明年花更好,知與誰同?
皇宮裡的桃花依舊開得極豔。因為是太后特地讓人種的,又一年三百六十五天特意請人來照料,所以可以一年四季花開不敗。可惜,人面不知何處去了。
“母后。”皇帝小心的向隱在花叢中的宮衣美人行了個禮。
“進來吧。”她無力的應了聲。
“春寒料峭,母后要千萬小心身體。”
“怎麼了?”美人卻只是問。
所謂母子連心。
君傑遲疑了一會兒,還是忍不住開了口:“孩兒今天看見義母了。”
“哦,是嗎?”美人依舊只是淡淡的。
“母后!”君傑自己卻已經激動了起來。
“你看這桃花,謝了又開,都不知道為誰而開的,多沒意思。”
“為了誰而開?”君傑有些反應不過來。
美人只是抬眼望著一樹繁花,眼神迷離。
“砍了吧。”她朱唇輕啟,爾後閉了眼,“反正她是不會來的了。”
君傑懊惱的看著一樹紅花,皺著眉再沒有說話。
春天接近尾聲的時候,前方傳來青寧戰敗的訊息。
著無疑是對君之國的一大侮辱,一時間群情激奮,叫囂著要罷了青寧的官位。
“百足之蟲,死而不僵。要想吞併青國,絕非易事。”品茗的間隙,明月幽幽的開了口。
鳳夜也知道。這正是當初君傑話裡最大的破綻所在。但是此時她想到的不是這件事,而是明月在涼州之戰時的樣子。鳳夜單qiang匹馬進了涼州,然後殺了涼州郡守,為大軍開了格局。
鳳夜看著明月纖細的手,那裡除了之前因彈琴而造成的磨損外,再無其他練過什麼武器的舊痕。那麼,明月是怎麼做到的?
“這雙手有什麼可看的?”明月擱了茶杯,翻過了手,也學著鳳夜細細的看著。
“你練過武嗎?”鳳夜還是問了。
“沒有。”明月回答的輕鬆,“但你如果要問我是怎麼取下涼州郡守的首級的話還是免了吧。”
鳳夜只好壓下了好奇之心。
“我殺人的話,多半是不會見血的。”明月說的淡然。只是似乎又想到了什麼,臉色一下子就暗了下去。
鳳夜沒有殺過人,但所謂的殺人不見血,恐怕是因為明月本身並不動手。或者是用毒。
鳳夜又仔細瞧了瞧明月的指甲,尖細而修長,卻無疑乾乾淨淨。可是誰又會在平常帶毒呢?鳳夜更希望明月是用毒殺人,因為一個用腦子殺人的人,鳳夜自己也會怕。
“你又在想些什麼?”明月好笑的點了點鳳夜的額頭。
鳳夜自己也知道想遠了,只是懊惱的瞪了明月一眼。她本不是那種讓人隨便當小孩子看的人,可是明月總喜歡戳她的額頭。
“那你究竟殺過多少人呢?”鳳夜還是有些小孩子氣的追問道。就像遇見了說書的人,迫不及待的想知道結局。
她今天犯的錯太多了。明月的臉毫無意外的一暗,起身走了。留下她一個人獨自坐在涼亭裡,恨不得將自己的嘴縫起來。
我今天是怎麼了?
明月並不是真的生氣了。只是被挑了傷疤,鮮血淋淋的痛覺讓她失措了。她也明白鳳夜對自己太不瞭解,所以追問著,想縮小與自己的差距。可是她太急於求成了,觸了自己的囧囧。
走了大概百十步,她還是折了回去,決定將自己的事多多少少告訴鳳夜一些。只除了自己都不記得的。
只是等明月回到了剛才的亭子,才發現鳳夜已經走了。留了滿亭的茶香飄逸著,像鳳夜的味道。明月深深地吸了幾口,爾後笑了。
待浮花浪蕊都盡,伴君幽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