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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相依為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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時間一天天地流逝,轉眼已是半年過去,高駿和楊濤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像最初那麼生疏,時間讓他們慢慢變得互相瞭解,互相親近,至少,在外人看來,他們就像一對年齡相差很大的Xiong-Di。

雖已到初秋,迎春巷裡盛夏的氣息還是很濃郁,牆頭生長著大片大片的爬山虎,鬱鬱蔥蔥的,散發出勃勃生機。

高駿上班的工地附近有很多紫槐樹,長長的枝條上開著稀稀疏疏的幾串槐花,搖曳出一地斑駁樹影。

放學後,孫小海騎著腳踏車載著楊濤走在回家的路上,正好路過高駿所在的工地,楊濤從後座上跳下來,把手探進書包裡,拿出了一個裝著滿滿一瓶白開水的藍色塑膠壺。

“你先走吧!”楊濤衝孫小海擺擺手。

“高駿是不是在裡面?我能不能見見?”孫小海試探性地問道。

孫小海知道楊濤和高駿之間的關係,楊濤從來不避諱,但他只是聽說高駿其人,還從沒見過他,好奇心驅使下,他倒很想看看那個好心收留楊濤的男人到底長什麼樣兒。

楊濤思忖了一下,對孫小海做了個“跟我來”的手勢,孫小海把腳踏車停到路邊,跟著楊濤朝工地裡面走去。

工地裡有很多正在忙碌的工人,來來往往地幹著手頭的活,兩個男孩停在不遠處的窪地旁,都穿著學校統一的白襯衫和藍白相間的校服外套,衣襟下襬一半塞在褲子裡,一半露在外面,透著一絲懶散和叛逆。

楊濤的視線定格在正在施工的那棟樓上,一個戴著安全帽,上身赤裸,下身穿著淺灰色工褲的男人站在二樓和三樓之間的吊板上,手裡拿著個工具正仔仔細細地抹著牆。

孫小海順著楊濤的視線看過去,只見那個男人裸露著的脊背在秋老虎毒太陽的長時間炙烤下,呈現出黝深的紅銅色,雙肩比較寬,腰卻很窄,高高舉起的手臂纖長結實,圓潤的肌肉微微隆起,勾勒出男人味十足的線條,一道道汗水沿著他刀裁般的鬢角和堅挺的後頸淌下來,漫在後背上,在陽光下,泛著晶亮誘人的光芒。

“哎!那倆小孩!這是工地,危險!不要跑到這裡玩!”這時,附近冒出個人走過來驅趕他們,孫小海倉促地朝楊濤道了聲別便離開了,楊濤卻沒有走,依然等在原地。

聽到喊聲後,高駿將帽簷向上推了推,朝工地前面的那一大片空地望去,當看到楊濤出現在那裡,他立刻從吊板躍到旁邊的梯子上,三步兩步跳下來,跑到楊濤跟前。

“怎麼跑這來了?”高駿把楊濤拉到工地外面,解下系在腰間的毛巾擦了擦汗。

楊濤沒有作答,只是將手中拎著的水壺遞給了高駿。

高駿欣悅一笑,接過水壺開啟蓋子咕嘟咕嘟地喝起來。

“正渴著呢!”高駿擦掉掛在嘴角的水漬,滿足地看著楊濤。

楊濤仍舊一副清清冷冷的模樣,也不看高駿的眼睛,目光定在他的胸前,“給根菸抽。”

高駿白了楊濤一眼,“不給。”

“快點!”

“十八歲以後再給你。”

楊濤扁扁嘴,“小氣!”

高駿哈哈大笑起來,把手撫在楊濤的頭上撲稜了兩下,他的頭髮長長了許多,不再是短短的毛寸,細碎的劉海遮住光潔的額頭,絲絨般的黑髮在陽光下閃動著瑩亮的光澤,眉眼間依舊帶著最初的那份冷寂和憂鬱,人前卻又顯出孤傲和狂浪的一面,只有在高駿面前時,才會有微微寥寥的明媚和愉悅。

第二天,高駿因為輪休沒有去上班,便去買了一張簡易的單人床,在宋輝的幫助下,兩人一起把床運回來,搬上樓抬進了家,就這樣,宋輝第一次見到了那個傳說中的半大小子。

“這是?”楊濤看到兩人抬著一張床走進了家,奇怪地看向高駿。

“這是床啊,看不出來啊?以後咱倆誰都不用睡地上了。”高駿微笑著回道,看他高興的神情,分明已經預設,楊濤於他說來,已經不是一個可有可無的外人了。

“哎呦,這床再放進來,你們這屋子可就顯得更小了,有點擠啊。”宋輝擦了擦頭上的汗,環顧著四周。

“不是有點擠,是特別擠。”高駿彎腰把床推到了合適的位置,倒了杯水遞給宋輝,然後衝他指了一下站在一旁的楊濤,“這就是我……我那個弟弟,濤濤,這是我哥們,在一個工地上幹活。”

“叫我輝子就行,呵呵!”宋輝倒也不見外,一邊坐下來一邊衝楊濤嘿嘿笑著。

“那你們聊吧,我想去看看璐璐。”楊濤對高駿知會了一聲便出了門。

楊濤離開後,高駿邀宋輝一起在家裡喝酒,直到酒醉微酣,臉也紅了,話也說不利索了,兩人還在推杯換盞地喝著。

“駿……駿哥,我今天見了楊濤,才知道你為啥……為啥善心大發地收留人家,這小子長得眉清目秀的……就是養只小貓小狗咱不是也得挑那皮光毛亮的麼?”

“別JB胡說八道!我……我到現在都沒細看過他長啥樣,還眉清目秀……秀個鬼啊,都快煩死我了!”

“哈哈,你別說違心的話了,我說駿哥,你倆到底算啥關係?Xiong-Di?朋友?哈哈……總不能是養Fu-Zi吧?”

“啥關係?”這句話問得高駿端著酒杯自言自語,眼神有些渙散了,可還似乎在努力地思索著,“啥關係……我還真不知道,沒關係,管他啥關係不關係,有啥關係?沒啥關係……”

“我去,駿哥,你說繞口令吶?”

“啊哈哈哈!”

兩人邊喝邊聊的,不知不覺夜漸漸深了,直到宋輝離開後,楊濤都還沒回來,醉醺醺的高駿迷迷瞪瞪地下了樓,朝巷子裡張望了半天,也沒看到楊濤的影子,他便沿著小路向前走去,快走到那個屠夫家門前時,一個頹靡失落的身影出現在他虛晃的視野裡。

“濤濤?”看到楊濤獨自一人蹲坐在門口,像個孤單的小泥塑,高駿努力穩住腳步走到他跟前,關切地問道,“不是找璐璐嗎?怎麼一個人坐在這?”

高駿話音落下好一會,楊濤才慢慢抬起頭,看到他白淨的臉上竟佈滿淚水,高駿驀然一怔。

“他們搬走了……”楊濤難以抑制地哽咽起來,“不知道什麼時候走的,家裡已經空了,那個殺豬的心太狠了,我都不知道……都沒來得及再看璐璐一眼……”

到了這一刻,楊濤終於被徹底拋棄,連最疼愛的妹妹也從他的生命中消失了,他失去了所有,什麼都沒了,如果以前是有家不能回,那現在,他是真的已經沒有家了。

“沒什麼大不了的,哭什麼?”高駿心裡像落入千斤巨石一樣壓得他透不過氣來,嘴上卻故意輕描淡寫地說著,伸手將他拉起來,“走!跟我回去!”

高駿拉著楊濤的手在前面走,楊濤走得很無力,甚至有些踉踉蹌蹌的,好像自從母親死後,這是第一次覺得這麼絕望,因為對於他來說,除了母親,劉璐就是他最親的人,一想到這輩子可能都再也見不到她,楊濤的心就像被人用刀狠狠地戳刺,頃刻間血流如注。

回到家裡,關上門,高駿轉身望著那個淚流滿面的少年,卻不知道該怎麼寬慰。

“我問過左鄰右舍了,沒人知道他們搬去了哪裡……”楊濤不停地抽泣,餓極了也沒流過淚,差點凍死在巷子裡也未曾哭過的他,此刻卻哭成了一個淚人。

房間裡瀰漫著深不見底的悲傷,兩人相對無言,許久後,高駿倏然語氣堅定地吐出四個字,“你還有我……”

這句聽起來像是安慰的話非但沒能止住楊濤的眼淚,反而令他原本堅強冷定的雙眸徹底淪陷在一片汪洋之中,他突然向高駿靠近了兩步,像曾經那樣,伸出雙臂環住了他的腰,把臉埋在他的胸口,帶著哭腔的聲音隱隱傳來——

“我只有你了,別拋下我……”

短短的一句話,帶著乞求,帶著不捨,甚至帶著一絲依戀。

高駿把下巴抵在楊濤的頭頂,抱著他,將他牢牢地護在懷裡,兩顆心靠得很近,一種相依為命的感覺漸漸籠罩在彼此心間,他們都是一無所有的人,幸好還可以擁著彼此取暖,互相撫慰,互相憐惜……

四年後。

楊濤十八歲,高駿三十二歲。

還是在那條迎春巷。

時間猶如白駒過隙,楊濤漸漸出落成眉清目朗,英氣勃勃的小夥子了,個子長高了很多,以前差高駿兩個頭的他,幾乎已經和他差不多高了,雖然身材還保持著屬於少年的那種青澀纖弱的味道,但比起過去,還是成熟健壯了不少。

而高駿幾乎沒什麼變化,依然是老樣子,只是有很長時間沒在戶外勞動了,面板沒有之前那麼黝黑,也沒有那麼粗糙了。

上個月,高駿離開了一直工作的那個施工隊,去了一家物流公司當起了倉庫管理員,雖然也很辛苦,但起碼能每月按時拿到工資,這對他來說,就很不錯了。

錢對高駿來說越來越重要,因為他一直在為楊濤支付讀高中所需要的學雜費,眼看就要高三畢業了,他還期望著能供楊濤念大學,即使自己很清楚,對於他來說,這幾乎是不可能實現的奢望,但為了那小子有個更好的未來,他願意傾盡所能。

迎春巷裡有些老住戶搬走了,又有新住戶搬進來,他們不知道高駿和楊濤之間曾經發生的那些過往,大多數人還以為他們是表Xiong-Di。

又是一個明媚的春天,巷子裡生長的爬山虎又漸漸泛出了綠意,牽牛花的花苞隨風輕搖,再多一點雨露陽光的滋潤,就能開出一朵朵奼紫嫣紅的花兒來。

高駿正推著腳踏車朝巷子裡走著,楊濤追過來,把書包扔到車筐裡,搶過車把替他推著,臉上掛著一層淺笑,“累了吧?”

楊濤始終話少,高駿倒也習以為常了,“我不累,倒是你,馬上要高考了,白天做題晚上也要做題,挺累的吧?”

楊濤沒說什麼,劉海被微風吹拂到額角,露出了一雙輪廓如花瓣一樣的眼睛,直到回到家裡,他才突然把醞釀了很久的話說了出來。

“我不想考大學了,我想出來工作。”

“什麼?為什麼不想考大學?”高駿眉頭微蹙,略顯驚詫地看著楊濤,“難道是為學費的事?這個你別操心,我會想辦法的。”

楊濤心裡明鏡似的,高駿話說得這麼爽快,也只是想給自己吃顆定心丸,實際上他能有什麼辦法,每月拿到的工資只夠日常開銷,也沒什麼積蓄,如果自己表露出想上大學的願望,高駿真能沒日沒夜地流血流汗來賺取學費,可是楊濤不願意讓他再為自己辛苦付出,他已經付出的夠多了,如果沒有他,楊濤無法想象過去的那四年自己孤單一人過的會有多艱辛,現在心中最大的念想,就是早點出來打工賺錢,讓高駿過得輕鬆一點,舒服一點。

“我成績太差了,考不上的。”楊濤語氣堅決,“與其上一個普通的三流大學,還不如早點混社會,一樣可以學到東西。”

“可是不上大學就沒有文憑,現在找工作不都要看學歷的嗎?”高駿瞭解楊濤,知道他很軸很固執,一旦下了決心任別人說什麼都改變不了,但還是試圖說服他。

“那不一定,有很多大學畢業生出了學校找不到工作的,只要有技術,到哪都能混口飯吃。”楊濤言之鑿鑿。

高駿不由得笑道:“你有啥技術?”

“廚藝啊!”這倒是真的,這些年楊濤經常鑽研烹飪技術,買的相關書籍堆了厚厚一摞,還偶爾和在迎春巷附近打工的廚子討教幾招,對此似乎頗有興趣。

“難道……你真想當個廚師?”

“告訴你個好訊息,其實吧,我已經找到工作了。”楊濤神秘一笑,從書包裡取出剛買的蘋果,洗乾淨後遞給了高駿,“在街對面的燒烤店做廚子,不過嘛,一開始還只是學徒,老闆娘說了,等我下個月正式畢業後,就可以去她那裡上班了。”

“小子,我真能供你……”高駿愁眉不展的,很不甘心讓楊濤就這麼放棄上大學的機會。

楊濤卻很篤定,“別說了,我已經想好了!”

高駿注視著面前這個還有些稚氣未脫的男孩,卻讓生活磨礪得已然成了一個大人,不知從什麼時候起,他變得更加堅強,更加勇敢了,面對自己時也懂得微笑了。

只是有時,他的眉眼間還會不自覺地散發出陰鬱桀驁的氣息,像個陰冷狠絕的小獵豹,守護在高駿身邊,如果有人不懷好意,他隨時都會仰天長嘯,用鋒利尖銳的牙齒咬斷他的喉嚨。

一個月後,楊濤真的到了那家燒烤店當起了廚子,他年紀小卻很能吃苦的樣子受到了老闆娘的喜愛,所以他每天來這裡打工倒還算順利。

孫小海聽說楊濤在一家燒烤店打工,有時會來給他捧捧場。

孫小海高中畢業後也沒有參加高考,和她媽一同經營著家裡的果蔬店,閒來無事常會找楊濤喝酒聊天。

那一天傍晚,孫小海坐在燒烤店搭在門前的涼棚裡,邊吃著烤串邊喝著啤酒,楊濤在廚房裡忙碌著,沒時間搭理他,他只好自斟自飲。

高駿騎著車路過燒烤攤,知道楊濤就在裡面上班,便停在路邊朝裡望了望,即便看不到他的人,心裡也覺得很踏實。

高駿也認識孫小海,畢竟他是楊濤唯一說的上話的哥們兒,所以有時遇上了也會聊兩句,不過這時,他並沒有注意到坐在涼棚裡的孫小海,然而孫小海卻注意到了他。

孫小海正打算朝高駿打個招呼,忽然看到一個裝扮豔麗的年輕女人走到他面前,親暱地衝他笑著,然後坐到了他的車後座,兩個人便一同離開了。

高駿以為沒有人注意到他們,但其實,他和那個女人相視而笑的樣子,卻被孫小海無意中窺視到了。

忙完了手頭的活,楊濤走到孫小海跟前,甩了甩頭,掛在髮梢上的汗珠子四散飛濺。

楊濤穿著緊身背心,後脖子在燈光下微微洇汗,他習慣性地踩著一雙普普通通的黑色布鞋,頎長的影子倒映在腳邊,嘴裡還咬著一顆煙,向孫小海要來打火機,點燃,淡藍色的小火苗映亮了一張清俊的臉。

“你家生意最近咋樣?”楊濤吐出一口白霧,目光落在遠處。

“還行。”孫小海應了一聲,眼裡閃過猶豫之色,語氣微微一變,“我剛才……看到高駿了。”

“是嗎?”楊濤將目光轉向孫小海。

“不過……他和一個女人在一起,看起來還挺親密的。”

楊濤牙根咬著過濾嘴,薄唇繃出一道冷硬的直線。

楊濤是知道那個女人的,他曾在外面看到高駿借工作之餘的時間,和那個女人約會,那是個來自南方的年輕女子,總是把自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塗著顏色鮮明的眼影,濃妝豔抹,操著吳儂軟語的南方口音,巧笑嫣然地看著高駿。

後來有一次,楊濤故意暗地裡偷偷跟著高駿,看見他進了那個女人經營的一家髮廊,兩人互視而笑,然後擁抱在一起,親吻在一起。

楊濤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跟蹤高駿,甚至偷窺他,他只覺得這個女的不是好女人,越看越討厭,即使他知道自己其實沒有資格干涉高駿的生活,可他就是一百個不希望高駿和那個女人在一起。

“他們貌似是約好了見面的,朝著迎春巷裡去了……”孫小海說完這句話,才覺出楊濤的神情有些不對頭。

楊濤把菸屁股吐到地上,用腳狠狠地捻滅,陷入沉默,心神不寧,像有棍子在心裡亂攪一樣,說不出的難受。

“什麼?你現在要走?離打烊還有兩個小時呢。”這個時候店裡正需要人手,一聽楊濤想要提前下班,老闆娘面露不悅之色。

“對不住,老闆娘,就這一次。”楊濤說著央求的話,可是語氣卻是不容拒絕的。

老闆娘似乎被他那與生俱來的強硬氣場給震懾到了,竟點頭應道:“好吧好吧,下不為例!”

得到准許,楊濤離開燒烤攤走在回去的路上,修長的背影在清冷月色之下拉出一道黑漆漆的影子,進入迎春巷時,他開始感覺心跳越來越快,有一種很不好的預感越來越強烈,雖然他也不確定他們是不是在家裡。

那種從未有過的慌亂佔據了他的內心,當初被高駿趕出去的時候,他也沒有這麼害怕過,可是現在,他就這樣讓自己陷入了深深的不安之中,不能自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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