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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河東的寫照。所有人的脾氣都在趙奇面前變成了沒脾氣。就比如他現在走在一條新鋪的夯土路上,沿路的農民都不敢抬頭看他。

這條路是通向大陽城的。在距離守城的軍營半里地的地方,有一片竹林,林中有溪、有花圃、有小樓,裡面住著一位特殊的女人。

荀攸與他同路,一個長袍廣袖的文人,一個精幹冷酷的軍士,兩人形成鮮明對比。

“我接到訊息說,仲華昨日就已經進入大陽城了。”荀攸先開口問道,“我訊息沒有你來得靈通,你倒說說,這是為何啊?她如今的地位,哪裡用得著以身犯險?”

趙奇“嗤”一聲:“還不是牛痘推廣不順,她才親自來的。也是幾十年的老毛病了,改不掉的操心勁。”

“你們兩萬家臣,就沒一個能進言的嗎?”

趙奇斜眼看荀攸:“君子不立危牆之下,難道公達就不是君子了嗎?不還是在疫區陪我住了這幾個月?”

荀攸嘆氣,捋了捋自己的鬍鬚。

“主人來此的原因,與公達來此的原因是一樣的。大丈夫無權則無法立身,無功則無所成名。她要是能被危險勸住,那今日就只是個後宅婦人,而不是仲華公了。”

說話間,兩人已經走進了竹林。陽光將竹葉交疊的影子投射在卵石鋪成的小道上,清幽無比。隨著轉過幾個彎,就看到一扇閉合的小巧院門,由深綠色的竹筒拼成圖案,與其說是能防盜,倒不如說是展現了此間主人的才情。

悠悠的琴聲從小門後面的建築物裡傳來。兩層樓高的小屋修得寬闊舒適。一樓的起居室是大開門,門前的走廊有三米寬,四周懸掛竹簾,拉起簾子就是個陽臺。

而此時,一名身穿素衣的女子正在廊上撫琴,姿勢溫雅端莊,如同畫中仙子,又彷彿佛山隱士。

趙奇與荀攸對視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同樣的情緒。眼前這位,才學品貌都是拔尖的,本足以驚豔一個時代,但有了曹生那種要與天比肩的偉人珠玉在前,就顯得這位在“功業”二字上差得太多了。

他們在門口一直等到蔡琰一曲“高山流水”奏畢。“蔡大家。”趙奇率先跨步上前,隔著一道矮矮的院門拱手道,“不知蔡大家找我有何要事?本月令尊的書信已經送達,衣食也按照約定一分不少。奇奉主人之命安頓蔡大家,就不敢不周到。”

蔡琰放下琴,朝門外拜了拜。“趙太守,琰一切皆好。”她沒有自稱“妾身”,而是自稱“琰”,這個稱呼的轉變讓趙奇微微眯了眯眼。

“趙太守,此次請您過來,是想向您請教一件事。”

“蔡大家請暢所欲言。”趙奇抬頭,露出一個笑。他是一笑就能年輕十歲的臉型,即便知道這是個六親不認的酷吏,也很少有人能抗住他笑起來時的那種親和力。

“趙太守,”蔡琰微不可查地搓動一下雙手,“我聽說,仲華公有了根治虜瘡的方法,可是真的?”

趙奇正色道:“我們宣講牛痘法也有半月了,蔡大家雖然住得偏僻了些,但也該是知道的。”

“是要先得一次牛痘,此後便不會再得人痘,對嗎?”

“沒錯。”

“我聽說,接種所門口羅雀,是真的嗎?”

趙奇苦笑起來:“河東沒有發現虜瘡已經過去三月,只要再過三月,就能解封疫區。父老鄉親們無論貴賤,都不想主動長一次痘,寧可抱著僥倖心理拖日子。我也不瞞您,為了牛痘,主人已經親自進入河東了。”

蔡琰抬起她溫潤的眼眸:“仲華公是給自己接種了牛痘,所以不畏虜瘡嗎?”

“不光是主人自己,曹家上下已經全數接種,連沒滿週歲的五公子和六公子都是一樣。牛痘性溫和,接種百人,才有一人發熱,有藥石針砭,保住性命不難……”

“您不用再說了,我信仲華公。”蔡琰打斷他,“我要接種牛痘。”

趙奇:“啥……啥?”萬萬沒想到,河東第一個想吃螃蟹的人,竟然是蔡琰。

“還請趙太守告知安邑、河北、解縣、大陽、聞喜各家族,蔡琰要接種牛痘。”

趙奇眼色都變了,彷彿是第一次認識這個隱居在竹樓中寫書彈琴的女子。他深深一禮:“奇,代河東百姓,謝過蔡大家。”

蔡琰的牛痘是阿生親自種的,就在大陽城的城牆上,底下圍觀著上百號群眾。棉籤沾酒精給胳膊消毒,然後用金屬針將牛痘的胞漿打入體內。

“疼嗎?”阿生輕聲問她。

蔡琰搖搖頭:“我已經歷錐心之痛。區區針灸,無礙的。”

上次見她的時候,雖然文靜,但骨子裡還是個天真的少女,如今卻是被現實給催熟了。

阿生忍不住想去摸摸這孩子的頭,但礙於幾百雙眼睛盯著,只好作罷。“我在學宮,還給你留有位置。”她輕聲說,然後轉過身去向眾人宣佈接種已經完成了。

接下來的好幾天,蔡琰都坐在城牆腳下的草棚中,接受百姓的圍觀。她胳膊上的傷口發紅起包了,百姓就跟見了瘟疫一般跑開。然而第二天還是有人忍不住來看。第三天人更多。她的皰疹就在眾目睽睽下化膿結痂,最後好全了,只剩下一個圓形的疤痕。

接下來,轟轟烈烈的河東種痘運動拉開了序幕。

“青史上會留你的名字。”蔡琰走出草棚的那日,阿生對她說,“不只是因為你的才情,更是因為你的勇氣。勇氣啊,在亂世中是比才情更加可貴的東西,它能讓戰爭潰逃,讓民族延續。”

第165章 夜涼

“大兄,大兄。”張飛歡快的聲音傳入營帳,“河東諸事順遂,仲華公的車駕已經回東。咱們可以走了。”

劉備身穿盔甲,正坐在一張棋盤的後面,聞言鬆開了握在劍上的右手。

他對面是一個穿綢緞的富貴公子,面色虛白,四肢無力,眼看著就是典型的被養廢的即將淘汰的那種地方土豪。“劉太守,”他哀哀地叫喚,“我們當初說要逼曹生入河東的時候,你也是知情的,現在可不能脫身事外啊。”

劉備刷的一下站起來,咬牙道:“我難道不是勸你們接受種痘?她證明了牛痘有效,你們還有什麼不滿的?”

“劉太守!種了曹家的牛痘,就是受了曹家的救命之恩,那咱們名下最後那點隱戶隱田,也要充公了!”他的聲音太大,引來了本在帳篷外猶豫的張飛。

他掀開簾子跑進來:“咦,陳寶兒,又是你這廝!老子忍你很久了,你又嘀嘀咕咕地搞什麼陰謀呢?你們整天作……作死,陳宮知道嗎?”

陳寶不理張飛,眼巴巴地看劉備:“劉太守你要救我啊。等曹生從河東回來,一定會讓兗州全州種痘的。”

劉備面紅耳赤,他拿手指指著陳寶:“你們不想種痘也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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