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琴之

皇帝依舊是喜怒不形於色，但是宴會上的緊張氣氛已經散了開來。皇后笑著看向皇帝，“陛下，依您看，請博先生住在哪裡比較妥當？”皇帝沉吟，復而看向我，我一顫。皇帝側頭對太后道：“如今子馥在母后那住的可習慣？”太后笑眯了眼，“無妨，子馥與楚宸投緣得很，而且他們都是束子，在一起，也能相互照應，子馥沒什麼朋友，若是多個體己的人，哀家高興還來不及呢。”

皇帝頷首，道：“那麼博先生就住到司琴苑的外院吧，子馥搬去內院與楚宸同住。”皇帝看向皇后，“他們兩個年紀小，身體也不是很好，多給他們撥一些使喚的奴才。”“是。”我看向楚宸，發現楚宸笑著看著我，我連忙跪下，“叩謝吾皇恩典。”皇帝頷首，楚宸站起身道：“父皇，兒臣身體不適，想先行告退了。”皇帝道：“不舒服就宣太醫。”“是，謝父皇。”

太后笑道：“好了，子馥也下去吧，讓張建寧幫著去收拾東西，你細心，去陪著楚宸，哀家放心。”“是。”太后道：“博先生也跟著一起去吧。”博曦雅不卑不亢的做了個揖，沒說什麼。

楚宸來到我的身邊，拉起我的手，牽著我往外走，我感覺自己的背上多了很多道目光，可是天子面前，我不敢回頭看。楚桑，我有些害怕，感覺自己很落魄。

離開了梅園，我整個人虛脫的往後倒，楚宸連忙接住我，“子馥……”我輕輕的擺了擺手，“沒事，只是太緊張了……”楚宸溫柔的摸著我的頭，“不怕，嗯？”“嗯。”楚宸看向身後跟著的博曦雅，他被兩個侍衛架著，與其說是壓制他，不如說是攙扶著他。他的手腳上全是沉重的鏈子，身上的傷口八成是發炎了，臉色蒼白，還有汗珠低下。剛才與皇帝對持，已經耗盡了他的氣力吧。

楚宸上前看他，他的眼睛死死地盯著楚宸，我無奈至極，你們兩個，當宮女太監全是瞎子嗎？楚宸對侍衛道：“鑰匙呢？”侍衛一怔，連忙從懷裡掏出鑰匙，楚宸接過鑰匙，走到博曦雅近前，撩開衣襬，單膝跪了下去。侍衛們嚇的立馬跪了下去，博曦雅站不穩摔在了地上。楚宸皺眉，連忙扶住他，博曦雅才不至於摔得更厲害。

楚宸扶著他坐在地上，然後拿著鑰匙，幫博曦雅打開了手腳上的鎖鏈。迎上博曦雅的目光，楚宸輕笑，“先生受得起楚宸這一跪。”博曦雅嘴角勾了起來。

楚宸道：“還不過來幫忙？”侍衛和宮女們連忙站起來幫楚宸扶起了博曦雅，楚宸對自己的貼身宮女皖涴道：“皖涴，你去太醫院請宋御醫來。”“是。”“香汐。”“是。”“去找頂軟轎來給先生。”“是。”交代完一切，楚宸看著我，“子馥……”我輕輕一笑，“二哥，你不用管我了，去忙吧，我先回常寧宮收拾收拾，就過去。”“嗯，好。”說完，楚宸便扶著博曦雅從我面前走過去。我嘆了口氣，你們是不是忘了，我才是博曦雅的正牌徒弟。

無奈的搖了搖頭，對上琴娘含笑的眸子，我道：“走吧，我們回去吧。”“是。”

“主子。”“嗯？”“博先生願意教授您琴藝，可是天大的好事呢。”“呵。”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說到底，還真是大殿下，更瞭解您的心思呢。”“……”我一怔，楚川……“可是主子，欠大殿下這麼多人情，咱們要怎麼還……”我搖了搖頭，“走一步算一步吧。”“是。”“琴娘。”“是。”“你說，楚桑都知道的吧……”“這……”“可是為什麼他總是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不，是不在乎的樣子……”

琴娘蹙眉，“主子，奴婢覺得，您該去問問。”“我不敢……”“……”“我不知道要怎麼開口，怎麼說……我與楚川之間的那些謠言，只不過是子虛烏有罷了，我要怎麼解釋……”琴娘心疼的看著我，“主子不妨直說。”“……”“奴婢相信，四殿下這般在乎您，斷然不會亂想的，更何況，殿下生性淡泊，也許根本就不屑聽這些風言風語呢。再說了，您和殿下之間，不適合互相猜忌隱瞞，不然就會疏遠了。”我輕輕頷首，“嗯……”

我抬頭，今天沒下雪，可是地上的積雪已經被掃了，地上只是溼溼的。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看著遠處的梅園，為什麼我會覺得特別的哀傷，這個天地，彷彿只剩下我一個人，再無伴侶。

晚膳之前，我收拾好了東西，去了司琴苑。

皖涴迎我去了楚宸旁邊的屋子，那裡已經收拾好了。我問楚宸在哪，皖涴說在博曦雅的屋子裡。我便讓皖涴帶我去了那裡。

到了博曦雅的屋子外面，皖涴側身讓我進去，我剛想邁步，就連忙收了回來，我一抬手，琴娘和皖涴不解的對視一眼，但還是乖巧的退出了院子。我的心慌了，透過門縫，我看到，虛弱的博曦雅躺坐在床上，楚宸溫柔的舀起一勺白粥，吹過之後，喂到了博曦雅的嘴裡。他們兩個沒有說話，但是我看到了博曦雅的眸子裡，全是柔情。在我的這個角度，我看不到楚宸的表情。

但是我已經沒有了站著的力氣，我靠在門上，捂住自己的嘴巴。楚宸，你在想什麼，你不可以的，不可以的……

想到這裡，我連忙離開了那裡，出了院子，看到琴娘和皖涴，我道：“不管是誰，都別讓進去！”她們一怔，但還是馬上應了下來，我一個人故作鎮定的回了屋子，回到房間，我已經完全沒有站著的力氣了，跌坐在地上。

我不準任何人進我的房間，也不讓點燈，所以楚宸拖著燭臺走進來的時候，我的眼睛受不了光眯了一下。楚宸揮退了所有的人，關上門，把燭臺放在了桌子上，走到我的面前。藉著微弱的燭火，我看到了楚宸溫柔的臉龐。我閉上了眼睛，不想去看。楚宸坐在我的旁邊，拉起我的雙手，放到他的臉上，我睜開眼睛看他，卻發現，楚宸一臉無辜的睜著大眼睛看著我。我當真是無奈極了，真不知道該拿他怎麼辦。

我反握住他的手，“楚宸，不可以！”聽到我叫他的名字，他一怔，笑道：“以後就這麼叫吧，你叫我的名字，我覺得很好聽。”我瞪著他，他笑了，把我攬到懷裡，“子馥，謝謝你。”“……”楚宸溫柔的順著我的頭髮，“子馥，真的很謝謝你呢，你這樣待我，我該拿你怎麼辦好呢。”“楚宸……”我忍不住抓住楚宸的袖子。

“子馥，你知道我的悲哀嗎？”“……”“從我一出生，我就沒有了任何選擇的權利，我的一切，都是悲哀的，但是，他們還不能左右我的感情，我想，在我還能自己做主的時候，盡情瘋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