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0.梅之

一年後。

轉眼間又到了冬天，整座皇城再一次被皚皚白雪覆蓋，只是今年的雪似乎比往年的還要大，鵝毛大雪連下了好幾日，所有的宮道上都是厚厚的積雪。往年這個時候，梅園最是熱鬧，只是今年雪大，所有人更願意躲在屋子裡取暖。這樣也好，我本來就不喜歡人多的地方。我披著厚厚的襖裘，撐著傘，在梅園裡漫步。

他們都說，我的相貌已經長開了，所以楚嫣每每見我，都要啐一口，說我是狐狸精。我的頭髮已經及臀，依舊是隨意的紮在腦後，個子也長高了許多，應該，到他的胸口了吧……想到這裡，我笑了出來。我回頭看了看自己的腳印，每一步都邁得極其小心，也極其辛苦。不由得想起以前，楚川拉著我在雪地上漫步，他總是讓我踩著他的腳印走，那樣，確實沒有自己走要辛苦。

我看著遠處的梅花，紅的似血，萬花凋零，卻唯獨它迎風而立，還開得這樣絢爛。以前看梅花，我想起的是楚桑，因為我覺得梅花就像他的性子一樣，而他，也如梅花般高潔。可是如今看見梅花，我想起的卻是楚川。我還記得前年，梅園裡面辦了很盛大的宴會，所有人都在賞梅。楚川拉著我，小心翼翼的摸到偏僻的地方，偷了紅梅就跑。

我伸手，摸上梅花的枝幹，潮溼冰冷的感覺，丹都的冬天，沒有帝都冷，聽說也不怎麼下雪，好幾年，才見得了一次……聽說，那裡的山很多，雖然險峻，但風景卻極好……我還聽說，那裡有很多的湖，花草的種類很多……那裡的小吃也很多，很好吃……

我摸著樹幹，低頭笑自己的婆媽，都不過是楚川說的，誰知道那裡是個什麼樣子……

“公子……公子……”襲梅的聲音打斷了我的思緒，我轉過身，對她輕輕一笑，襲梅跑過來，就是一愣，隨即臉一紅，別開了頭，“公子快別這麼看奴婢了，奴婢可吃不消。”我抬手遮住揚起的嘴角，“姑姑有事麼，跑的這樣急，當心摔著。”襲梅一拍自己的腦門，“哎呀，年紀大了，險些忘了正事。”“姑姑正值年華，怎麼會老。”襲梅笑眯了眼，“公子就會拿奴婢尋開心，禮尚往來，奴婢也告訴您一件高興的事。”

“姑姑快別賣關子了。”“呵……公子啊，是娘娘讓奴婢來尋您的，王爺進貢的新年賀禮已經到了，捎給娘娘和您的，自然也到了，娘娘在等著您拆禮物呢……”我的心像是跳漏了半拍，然後滿滿的，全是喜悅。“我們回去吧。”“哎。”襲梅接過我手裡的傘，扶著我往回走。我突然停下來，襲梅不解，我小跑回去，跳起來，折了一枝紅梅，襲梅無奈的搖了搖頭。

從梅園回瓊蘭宮的路上，路過了司琴苑，我停下了腳步，襲梅有些擔憂的看著我。看著已經修繕的差不多的司琴苑，我道：“這裡還有多久才能修好？”“前年陛下還在難過，不準任何人動這裡，後來想開了，下旨修繕這裡，務必做到與原來一模一樣。已經修了大半年了，這不，要過年了，放工匠回家，開春再繼續修。估摸著已經修的差不多了，只剩裡面了。”我看著司琴苑，有些出神，“什麼東西，只要用心，都能修得和原來分毫不差，只是，人卻再也不會了。”襲梅蹙眉，我偏開頭，“走吧，母妃還在等我們。”“是。”

回到瓊蘭宮的主殿，琴娘連忙迎出來，替我解下襖裘，襲梅笑著收了傘，我進了屋子，“母妃。”肅皇貴妃正拿起一杯茶，見我，嘴角勾起，看到我手裡的紅梅，嗔怪的看了我一眼，“雪下的這樣大，還跑到梅園去瘋。”我調皮的吐了吐舌頭，她無奈的搖頭。襲梅接過我手裡的紅梅，“奴婢去找個瓶子插起來，放在殿裡喜慶。”“嗯。”

楚川離開了一年多，我與肅皇貴妃朝夕相伴，她教我讀書，也拉著我說體己話，我們的感情越來越好，外人看來，儼然就是一對母子。

肅皇貴妃對我招招手，我連忙走過去，在她旁邊坐下，她拉起我的手，“沒凍壞吧。”“沒有。”“呵……”說著她招了招手，太監們連忙搬上來了幾個箱子，一開啟，都是些綢緞首飾，“這臭小子，也拿著忽悠別人的本事來忽悠本宮了……”我偷笑，“母妃，這些可都是上品，他還不是希望您越來越美麗。”她捏了捏我的鼻子，“你這小鬼頭，就會替他說話。”我笑眯了眼。

瓊蘭宮的大太監連旭連公公笑眯了眼，眼角的皺紋愈發明顯，“娘娘，殿下可是蒐羅了好久，才給您蒐羅來這些好東西呢……”肅皇貴妃瞪了他一眼，“你也被收買了？”“哎呦，娘娘，你這話說的，哪有兒子收買別人來騙自己的母親的。”肅皇貴妃受用的笑了笑。連旭招招手，遞上來一個錦盒，“娘娘，這是王爺給您蒐羅的千年雪參和雲頂靈芝，可是延年益壽的好東西呢……”肅皇貴妃眼睛一亮，“難得這小子還記得本宮……”

肅皇貴妃突然看了我一眼，我愣住了，她看著我的抓緊衣襬的手，捂嘴輕笑，“行了行了，每次不都是這樣，給我的都是敷衍的，給你的才是最用心的。”“母妃……”“好了好了，不掉你胃口了，去，把給子馥的東西拿來。”“是。”

連旭招呼人送上來一個箱子和一個錦盒，肅皇貴妃接過錦盒，招呼他們打開了箱子，看到箱裡的東西，我眼前一亮，肅皇貴妃也愣住了，滿屋子的人都驚呆了。裡面，裡面……襲梅上前拿出了裡面的東西，抖開，遞到我們面前，連旭忍不住驚呼：“這可是上等的雪貂襖裘啊！”我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好軟好滑。襲梅看了眼肅皇貴妃，看到她眼裡盡是笑意，才開口道：“公子真是好福氣呢，小雪貂容易掉毛，成年的雪貂的毛才是上等的極品，可是成年的雪貂狡猾殘暴，很難抓到的。這麼大一件，怕是抓了七八隻成年雪貂呢……”

送禮來的太監忙道：“是啊，奴才聽說，這些雪貂，可全是王爺親自打的，雖說丹都沒這冷，可是大冬天的上山抓雪貂，嘖嘖嘖，這可不是什麼容易的事啊……”我小心翼翼的接過襖裘，抱在懷裡，溫暖的感覺，就像被楚川抱在懷裡一樣。肅皇貴妃失笑，“這還有呢。”我一愣，忙回頭看，肅皇貴妃遞給我錦盒，“拿回屋裡自己慢慢看去。”我接過，忙點頭，行了個禮就跑了出去。

我跑回屋子關上門，放下襖裘，開啟錦盒，就看到裡面躺著一個用血玉雕琢的梅花玉墜，下面有一封信，我連忙拆開——

青青子衿，悠悠我心。縱我不往，子寧不嗣音？

青青子佩，悠悠我思。縱我不往，子寧不來？

挑兮達兮，在城闕兮。一日不見，如三月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