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恥之

開春的時候，修建司琴苑的工匠又回來修繕屋子。我帶著琴娘去了司琴苑，管事的太監一見我，就連忙迎上來，“哎呦喂，小侯爺，是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我輕輕頷首，“我只是來看看，尚未冊封，還是不要亂叫的好。”“您說的哪裡話，這不是早晚的事嘛。”看著他諂媚的笑，我淡淡的道：“後面的園子修好了嗎？”“已經修好了，只是還沒種上花，奴才們也不敢自作主張，還得等主子們發話才敢動手啊。唉……可惜了一園子的藥草和花了……”

“那顆大榕樹……”“唉……已經被燒焦了大半，救不回來了，奴才們已經把它移走了，陛下說，從別的地方移栽一棵來。”“嗯。”我頷首，“我去後院看看，你忙去吧，不必管我了。”“哎，是。”我攏了攏身上的披風，走向了後院。

我扶著牆，後院的房子已經全部修繕完了，只是滿園的綠色不復，只剩下泥土和雜物，那顆大榕樹不在了，園子裡一下子就空了很多，看著地上的大坑，我的心莫名的哀傷。恍惚間，我看到了過去的我們……我從楚川那裡倉惶逃走，誤打誤撞進了司琴苑的後門，來到了這後院，在這顆大榕樹上，我看到了楚桑……楚桑牽著我走去了前院，那是我第一次見到楚宸，恍若謫仙……博曦雅坐在樹下擦琴，楚宸笑著沏茶，我卻被博曦雅罰背琴譜，狠狠的瞪著他，楚宸寵溺的摸了摸我的頭……“主子……”琴孃的聲音拉回了我的思緒，我竟是淚流滿面。我扯開嘴角笑了笑，擺了擺手。我看著這空曠的後院，呵……早已是人去樓空，往日的歡聲笑語，不會再重現了……

皖涴的年紀早就夠了，只是一直留著不肯離開，楚宸走了以後，我做主，放她出宮嫁人。我本想將香汐帶在身邊，等她年紀夠了，再給她尋門好親事……可是，我沒有想到，她的性子那麼烈，皖涴離開的第二日，她便懸樑自盡了。留了一封信給我，說她去地下陪楚宸了，楚宸從小嬌慣了，吃不得苦，得有個人照應著。若是找不到楚宸，她便一直等，等到楚宸來找她。還請我保重身體。

我知道，她是以一死，來換取楚宸自由這個秘密，永世長埋於黃土。

我看了看四周，最後，什麼都沒有剩下……

琴娘扶著我回去，看著我腳步有些虛浮，琴娘拉住我，“主子在這坐著歇息一會兒再走吧……”我微微點頭，琴娘馬上在石頭上鋪上絲絹，扶著我坐下來，我拍了拍身邊，琴娘一笑，也坐了下來。

我閉上眼睛，感受著初春的陽光照在身上，暖暖的感覺。過了一會兒，我聽到了腳步聲，然後有人躲進了我們身後的假山，小聲說話。我和琴娘走的是鮮少有人的小道，又有樹擋著，我們看到了他們，他們卻看不到我。

見到是楚湘，琴娘輕輕一顫，我拍了拍她的手背，琴娘捂住嘴巴，不敢再發出任何動靜。我看著楚湘，她似乎在等著什麼人，她似乎有些著急，和她一貫冷靜的樣子，真是大不相同。我伸出手，輕輕壓下一點樹枝，就看到一個黑衣男子快步走來，是我不認識的人，我的眉頭一緊。我轉過身，閉上眼睛，聽他們說話。

“殿下。”“嗯。”然後她們就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我不動，琴娘也只能定定的坐著，不敢動。半響，楚湘才道：“楚婷已經看見許少峰和昭歸郡主在一起了，做的不錯。”“卑職愧不敢當。”“回去以後，讓你父親去遊說樊郡王，儘快將昭歸許給許少峰。”“是。”

“還有事嗎？”“殿下當真要這樣放任下去，再過四個月，呂子馥就要滿十二歲了，到時候，他除了會繼任寧侯，而且，到時候，一定會論及他的婚嫁的……”“不該你管的事不要瞎操心。”“是……”“平心而論，他是一個絕佳的對手，只不過，一切事情都是未知數，勝者王，敗者寇，我們的較量，還沒真正開始，由得他去。”“是。”“回去罷。”“是。”那人男人的腳步聲遠去，過了一會兒，楚湘也離開了那裡。

確認他們走遠以後，琴娘跪下來拉住我的手，“主子……”我依舊閉著眼睛，但是嘴角揚起。勝者王，敗者寇，是麼……呵……我倒是很期待，我們誰是王，誰是寇。我睜開眼睛，“剛才的那個男人，你可認識？”琴娘想了想，“沒看清，但是好像是典獄司王陸王大人的獨子王濤。”“哦？”琴娘眼珠轉了轉，“奴婢沒記錯的話，王濤是大前年殿試的武狀元，現在在陛下跟前當了個五品的帶刀侍衛。奴婢聽宮女們閒聊，說是他表現極好，不出一兩年，怕是會被提拔成侍衛長的。”“那這麼說，王陸是湘妃的人？”琴娘蹙眉，“這可說不準，不是還有蘇先生的例子放在那裡嗎……而且奴婢聽說，王大人生平最恨結dang營私，所以在朝中似乎一直都是中立派。”“呵……表面上是中立，但誰知道他暗中又靠向了哪裡。”“說的也是。”琴娘看著我，欲言又止，“主子，五公主她……”“呵……無妨，我倒要看看，她的能耐，到哪裡為止。”“是。”

我站起身，琴娘扶著我繼續往回走，“主子，八公主和五公主感情一向甚好，為什麼要做這種事情，奴婢聽說八公主很是喜歡許大人，許大人雖未表態，但心裡還是記掛著八公主的……”我嘴角勾起，“楚湘和楚婷同樣擁有繼承儲君的權力，她們是不會輕易放棄的，哪怕她們彼此的感情再好，在權勢的面前，都只會想置對方於死地。”

“可是，若是八公主嫁給許大人，離了宮廷，即使擁有繼承儲君的資格，也會大打折扣的。”“是啊。”“那五公主為什麼會……”“我想一開始，楚湘和你想的一樣，只是時間長了，她就覺得不把穩了。”“？”“許少峰現在只是翰林院的一個小學士，可是他爹許子重卻是清吏司的院首，清吏司是什麼地方，整個皇朝的官員調動，述職都要經過那裡，許子重打個噴嚏，這皇朝都得顫上一顫。這還只是他爹，他的外公可是平南大將軍，雖然年事已高，可皇帝極為器重。”

“這麼ying的後臺，若是給楚婷傍上了，他日楚婷翻臉不認人，她可就是自掘墳墓了。”琴娘恍然大悟的點頭，“怪不得……”“危險的東西，還是放在身邊比較好，這樣只要一發現不對勁兒，隨時將它扼殺在搖籃裡，易如反掌。”“昭歸是樊郡王的小女兒，樊郡王又是湘妃的人，這場親事若是成了，許少峰的所有後臺，就是楚湘所有了。”“那……主子要告訴八公主嗎？要不要阻止這件事情？”

我搖頭，“為什麼要阻止，楚湘有這樣的野心，才說明以後我們的爭鬥不會那麼乏味，皇后都不急，咱們急什麼。”“是。”“至於楚婷……”我輕蔑的一笑，“是要告訴她，可是現在不是時候，他日在關鍵時刻抖出來，讓她們當場反目，措手不及，豈不更是大快人心。”“是。”我大步朝前，“這裡，從來就不缺骯髒的事情。”琴娘溫順的聽著，“身在其中的我們，也休想獨善其身。”“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