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續之

皇室的家宴我不是第一參加，可是作為楚川的妻子，參加他的家宴，卻是第一次。楚川本來說來接我一起去宴會廳，但是臨時有事，他便讓薛曉來接我。薛曉早早的就來琉顏苑候著，忙裡忙外的給我張羅，這小子，嘴倒是挺甜，給他封了個大紅包，他笑眯了眼。琴娘打趣道：“你這小子，平日裡溜鬚拍馬的事做的不少，討的好處不少吧。”薛曉訕笑，“姑姑這不是打趣奴才呢麼，奴才不過是混口飯吃罷了，奉承主子的話，奴才說的可都是真心話，不帶半句假話的。”

“以前在皇宮，現在在王府，你不用愁吃穿，還有例銀可以領，討那麼多賞錢，你有地方花嗎。”“姑姑錯了，奴才沒什麼開銷的地方，可是奴才的家裡人要花啊。”我拿起梳子，“哦？薛曉是哪裡人。”“回主子的話，奴才的家鄉在景州白風城的一個偏遠小縣城裡。”“你是幾歲入的宮。”“回主子，奴才是5歲入的宮。”“這樣早……”

琴娘拿過我手裡的梳子幫我束髮，薛曉嘿嘿笑了兩聲，“是呀，小時候家裡窮，家裡兄弟姐妹挺多的，已經沒飯吃了，借了高利貸，託人把奴才送進宮。奴才命好，跟了王爺，現在過得也還挺不錯的，把錢攢下來，給家裡寄過去。上個月家裡給我送信來了，說是他們搬進大房子裡了，大嫂生了個大胖小子，小妹也許好人家了，小弟開春也要去考科舉了。”

我看向他，“你心裡不怨嗎？”薛曉笑著搖頭，“奴才跟主子說心裡話吧，奴才從來就沒有怨過，只是遺憾，不能和家人待在一起……呵……不過也沒什麼了，奴才現在回去，也未必能給他們爭光……”琴娘瞪著他，“虧你還時常惦記他們，他們呢，你不是老大，也不是最小，就犧牲你成全自己的榮華富貴。還嫌你丟人了？他們用著你的錢就不覺得瘮的慌麼！”

薛曉搖頭，“姑姑你也說了，奴才不是長子，也不是老么，夾在中間沒人疼沒人愛的。其實那個時候，他們是打算賣了妹妹的，可是沒有找到合適的買主，好不容易有人要妹妹，還是窯子裡的老鴇。奴才那時候小啊，不知道那是個什麼地方，可是看到很多男人欺負那些姑娘，奴才就知道不能把妹妹往火坑裡推。正巧那時候皇宮在各地招小孩子進宮伺候主子。”

“奴才就自己跑去報了名，拿了二十兩雪花銀子，我爹知道了，狠狠的打了我一頓，可是已經成了定局，他也沒有辦法。最後只能去借了高利貸，送給招人的公公，託他好生照看我。”琴娘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了，我陷入了沉默，“姑娘家本來地位就比不得兒子，在窮人家更是這個道理，也許當時奴才沒有去報名，爹孃把妹妹賣了，咱們家裡暫時撐過去了，可也不是長遠之計。妹妹一輩子就毀了，奴才進了宮，給自己謀了個好前程，也給家裡做了個靠山。鄉紳惡霸什麼的，沒人敢欺負奴才家人，當地的官吏，也會格外照看。”

薛曉打了自己一巴掌，“哎呦，奴才這是怎麼了，今天可是年三十，大喜的日子，讓主子聽奴才說這些喪氣話，該打！”我輕輕一笑，“你的身世，楚川知道嗎？”“小時候王爺問過奴才。”我點頭，“可想回鄉看看？”薛曉愣住了，眼巴巴的看著我，“也許你回去不一定會開開心心的回來，但是哪怕能遠遠地看上親人一眼，我想，你此生也無憾了吧。”“……”薛曉完全愣住了。

“等你年紀大了，可以出宮的時候，家人也所剩無幾了，趁著還有時間的時候，去好好珍惜吧。”薛曉“撲通”一聲跪了下來，“謝謝娘娘，謝謝娘娘！”說著結實的磕了好幾個響頭。“好了，別磕了，大過年的，帶著傷，小心觸黴頭。”“是是是。”薛曉連忙站了起來，“好了，去外面候著，我換衣服。”“是！”

薛曉退出去，關上門，我看向琴娘，“琴娘呢？”琴娘笑著為我係上髮帶，“奴婢只有一個奶奶相依為命，奴婢很小就進了宮，後來奶奶去世了，奴婢沒什麼遺憾，公主對奴婢很好，奶奶去世的時候，求太后讓奴婢出宮送了奶奶最後一程。奴婢現在在世上是孑然一身，只剩下主子這麼一個親人了。”我拉住琴孃的手，“等時機成熟了，我給你物色個好人家。”琴娘搖頭，“奴婢年紀大了，也不想嫁人了，只想這麼一輩子簡簡單單的陪著主子就好。”我對她溫柔的笑了。

我到宴會廳飛時候，天色漸暗，整座王府燈火輝煌，滿座賓客，好不熱鬧。我走進大廳，所有人倒吸了一口氣。我讓琴娘給我做了一件拖地長袍，用的是鮮豔的大紅色，領口和袖口繡著金色的鳳凰，拖地的擺尾上用暗紅色的線繡著美麗的花紋，束腰長袍，外面套上同色的外套。每一件裡面，琴娘都給我加上了絨毛，看起來穿的少，但卻是很暖和。頭髮用紅玉冠豎起，上面垂下兩根金色的流蘇，垂到我的胸前。我披著那件白色的雪貂襖裘，進了大廳，琴娘為我解下披風，露出了裡面的衣服。

看到其他妃子都已經在那了，賓客也差不多來齊了，我上前，抬手，“王妃，子馥來遲了。”嫻芝坐在高臺上看著我，淡淡道：“坐吧。”我正準備到堂下的空位坐著，薛曉就攔住我，“娘娘，爺交代過了，您上座。”我詫異的看著他，上面就只有兩個位子，我和嫻芝坐？嫻芝眯眼，薛曉招手，馬上有人在楚川的座位旁邊墊上用絨毛做的軟墊，薛曉側身，“娘娘請。”

我發現所有人都在看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提起衣襬，邁步走了上去，在那個軟墊上坐下。我整理了心情，毫不畏懼的接受著下面的所有目光，看到有人竊竊私語，我也不予理會。嫻芝偏頭看我，輕聲道：“虞妃好大的本事。”我偏頭看向她，輕輕一笑，“王妃過獎了。”“是麼？那你就好好記住，我是王妃吧。”我笑道：“所以請王妃看好自己的位子，不要坐不穩掉下去。”說著我手向下，隨意的碰了碰下面的絨毛軟墊，嫻芝沉下氣，轉頭不再看我。

“王爺、小王爺到！”一聲高喝響起，楚川拉著瀟墨，後面跟著瑜臣走了進來，我們都站了起來，跪了下來。楚川走到我的面前，朝我伸出手，我抬頭看他，把手放進了他的手裡，他把我拉了起來，“今天是好日子，別多禮了，都起來吧！”“謝王爺！”他拉著我的手，“怎麼這樣涼……”伸手拉了拉我的衣服，“還算不少。”我莞爾一笑，他摟著我坐了下來，“都坐吧。”“是。”

瑜臣牽著瀟墨去我原先想坐的位置坐了下來，楚川看向嫻芝，“開始吧。”嫻芝溫柔的一笑，“是。”看向汪域興，汪域興站出來拍了一下手，歌姬們一擁而入，在大廳裡跳了起來。楚川緊緊的摟著我，閒著的手包裹著我的手，暖意一點點傳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