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然睡得迷迷糊糊，感覺到臉頰上的觸感，便下意識的睜開眼，望向來人。

見到千伊，邵然第一反應是欣喜，便坐起身，與眼前的人對視。

“千伊，這麼晚了，你怎麼……”

話音未落，目光便瞟見了千伊袖口處未清理乾淨的血跡。

千伊並不知道自己殺人一事已經無意暴露，便輕輕伸手，去捋了捋邵然的秀髮。

“因為我想你啊……我想和你一直呆在一起，一刻也不想分離。”

邵然一怔，目光很難從血跡之上收回，攥著被子的手有些發顫。

千伊大概也是發現了邵然的失神，便順著邵然的目光，看向自己的衣袖。

被發現了也無所謂，千伊只是輕輕一笑，隨即伸手，撫上對方略微顫抖的臉頰。

“邵然，你怕我嗎？”

邵然沒說話，半晌，才穩定情緒。

“千伊，告訴我，你……做了什麼？”

只要千伊說他沒有殺人，那麼邵然就會相信。

然而千伊毫無欲要解釋的意思，只是冰涼的手緊貼著邵然微暖的肌膚。

許久，千伊收回手，抬眸與邵然對視。

“小然，我說我殺人了，你會怕我嗎？”

心裡最後的防線崩斷，邵然一怔，第一反應的認為對方在開玩笑。

“千伊，你騙人……你怎麼可能會去殺人？”

千伊那麼溫潤爾雅，只是有些孤僻脆弱，又怎麼會去殺人。

至少在那一刻，邵然還是保持著這樣的想法。

然而千伊嗤笑一聲，隨即輕聲開口：“小然，我沒有騙你，我只是在問你，你會怕我嗎？”

未等邵然作答，千伊已經湊到邵然耳邊，任憑溫熱氣息撲灑在對方的脖頸上，隨即看著邵然的耳垂兒愈發粉紅。

“小然，你說過的，你不會背叛我。”

“你說過的，你會永遠都在我身邊。”

“你說過的……你愛我啊。”

即便我雙手鮮血，心靈扭曲，靈魂破碎，只要你還在我身邊，我就不會崩壞。

但是換做一個正常人，戀人殺了人，他是不會無動於衷的。

不可能再故作淡定鎮靜，於是邵然微微顫抖著開口：“千伊……你能先告訴我，你殺了誰嗎？”

不管怎麼樣，先冷靜下來。

邵然這麼想著，努力的讓自己的呼吸平穩。

千伊好像忘了似的，微微偏過頭，回想了一番。

“也沒有殺誰……不過是家裡的一些害蟲罷了。”

那個故作正人君子的男人，那個虛偽至極的女人，那個不可理喻的女子。

“他們都該死啊，小然。”千伊溫和開口，隨即伸手，將邵然擁入懷中。

邵然沒有力氣去推開對方，只是打著顫兒繼續詢問。

“千伊……為何要殺了他們？”

千伊微微一怔，隨即低下聲音，緩緩收回手，再緩緩開口。

一剎那，恰似有花香入鼻，沁人心脾，卻又幽冷至極。

“因為啊……任何人都不能阻止我們在一起呢。你說過的，小然，我們不會分開的，對嗎？”

溫潤少年的袖口，血跡明顯極了，似是仍未乾涸，依舊在滴答滴答的流淌。

就像是他眼眸的色彩，一樣的令人著魔，且頭皮發麻。

邵然這時候才發覺，眼前的人，不再是他所熟識的千伊了。

或者是，他所認識的千伊，從頭到尾也許就是虛偽的。

也許……

現在的千伊，才是他真正的本性。

“所以你就要殺人……”

千伊笑而不語，徑直的環住邵然，力度大的讓人窒息。

“小然，和我走吧，好不好？我現在已經什麼都沒有了，我只有你了……”

邵然不敢接話，整個身子都顫抖個不停。

“千伊……你難道不覺得，殺人是不對的嗎……”

不管你經歷了什麼，你的過去如何，只是在提起匕首的那一刻，你就已經輸了。

你已經輸光了所有的籌碼。

籌碼的名字，叫做人性。

一個連人性都喪失了的人，這還叫邵然如何安心的相愛？

沒有得到想要的回答，千伊有些焦躁。

是的，他很焦躁。

這種焦躁，是源自於即將失去些什麼的基礎。

似是從靈魂深處烙下烙印，千伊他註定不會放手，此生都與邵然糾纏下去。

沒錯，此生都是，直至我死。

“小然，我沒有做錯什麼啊，錯的是他們，他們該死啊。”

就像是在敘述今晚吃什麼一般的平淡語氣，千伊注視著邵然的眼睛，一雙異色的眸子溢滿了似水的柔情。

然而這句話，是徹底打消了二人之間的一切可能。

千伊為邵然殺了人。

兩個人之間隔著數個人的命。

這無疑是無形的隔閡，註定了兩人一輩子都要陌路。

過往的種種溫柔歲月，都被這句話定了死刑。

邵然眼眶一紅，喉嚨中卡著哽咽。

蘇棠輕聲道：“我還以為像邵公子這樣的人，絕對沒有談過戀愛呢。”

那麼天然呆又情商低，看上他還真就是有鬼了。

“沒想到吧？人家還勾搭到了一個變態，厲害不厲害？”

蘇棠不屑嘲諷：“那有什麼厲害的？我不也是一樣，勾搭到了一個變態嗎？”

溫子安：“……”

無辜躺qiang的溫子安決定繼續默默的看著回憶，不再說話。

誰叫自己媳婦兒一說話，就總是能將他的玻璃心碎成渣渣呢……

千伊看著自己的愛人淚眼朦朧，接近崩潰的神情，便輕柔伸手，欲要為邵然拭去淚水。

然而卻一反往常的，邵然竟是不著痕跡的避開了千伊的手。

千伊一怔，隨即心頭一沉。

似是整個人都置身於海底最深之處，冰冷且黑暗。

猶如地下室的日子，寂寞難耐，且無法釋懷。

當這種感覺重新湧上心頭時，千伊已經明白了。

已經無法停下來了。

開始崩壞了。

自己已經——

崩壞了。

隨著猛地一伸手，邵然被千伊就勢壓倒在床上。

想起自己的第一次，竟是給了那個剛剛死掉不久的男人，千伊便微微勾唇，蹭了蹭邵然的臉頰。

“小然，其實……我殺掉那男人，也是因為他玷汙了我的身子，最重要的是……他侮辱了你。”

看吧，千伊把邵然的榮譽，看做比自己的身子還值錢，還重要。

於是邵然微微一怔，淚水又是繼續往上湧。

“千伊……你……”

“怎麼？開始同情我了嗎，小然？”

略微興奮的語氣，伴隨著央求的話語脫口而出。

邵然原以為，千伊不喜歡被同情，他是一個自尊心極高的人。

然而事實卻是，為了和邵然永不分離，千伊甚至可以拋棄自尊。

“沒關係的，小然，同情我吧，盡情的同情我吧，對我產生憐憫吧……不管是什麼方式，只要能讓你答應和我永遠在一起……都可以唷。”

然而比起同情，對於這個人，邵然更多的卻是可悲與心疼。

他什麼時候都是隻想著邵然，從不顧自己安危。

即便是那個時候……

就算他的童年有多麼的黑暗至極，在遇見自己之前，他都沒有想過要大開殺戮。

然而，只是因為男人一句輕薄自己的話語，他就可以按下血腥的開關，捨棄一切。

這個時候，邵然竟然是想，也許千伊，殺了那些人也算是一種解脫。

“千伊……你先坐起來，我們有話好好說，好嗎？”

這就算是已經有了一絲突破口，千伊眸中有光亮閃過，隨即乖乖的坐起身，順便輕柔的拉起邵然。

剛要好好的聊一聊，房門卻被人推開。

“哥哥，我好像聽到有什麼動靜，怎……”

未說完的話語卡在一半，硬生生的被邵薇吞回了喉嚨深處。

自己的哥哥，竟然和那個怪物如此曖昧的臥在床上。

想起千伊的陰冷眼神，邵薇剛有些驚慌，但轉念一想，這裡是自己的底盤，沒什麼好怕的。

於是乎，邵薇的膽子大了起來，冷哼一聲，朝著千伊，就是一個不屑的眼神。

“你怎麼在這裡？快離哥哥遠一點兒啦！”

邵然欲要制止自家妹妹的衝動，卻想起千伊可是殺了人的。

自己偏向於一個殺人犯……

即便是對方為自己而大開殺戮，但這樣……

算是違背自己的道德底線嗎？

也沒有管那麼多，邵然伸手剛要示意邵薇出去，邵薇便已經走了過來，欲要將千伊趕出去。

千伊沒有說話，只是從床上站起身，步步逼近邵薇。

“小妹妹，你這是在挑釁嗎？”

溫暖如二月春風的話語，卻配上了一張面無表情的臉。

仔細一看，那眸子深處……

正是白日裡邵薇所見到的殺意。

邵薇嚇得一激靈，但既然風頭已經逞了一半，就不能退縮。

如此這般，邵薇也不服，乾脆就將邵然護在身後。

看了看千伊那異常猩紅，甚至宛如在黑夜裡發著光的眸子，邵薇忽的笑了。

“你們根本就不是一路人，怪物。”

一剎那，彷彿連流動的風都靜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