頭好痛。
像是被撕裂開來一般的痛。
心臟……
心臟也好痛。
身體……
彷彿被丟盡了絞肉機一般……
支離破碎,無法控制。
蘇棠微微蹙眉,努力的想要睜開眼,實際上他也做到了。
自己像是被誰揹著走,失重的感覺讓蘇棠喘不上來氣。
身體非常陌生,他甚至忘記了如何操控。
顫抖的抬起手,猛然發現,受傷竟是有一顆小小的痣。
他以前……
有這樣的痣嗎?
不對,不是這樣……
這個身體,不是他的。
瞬間浮現於心底的真相,似是殘酷的利刃,險些至蘇棠與死地。
蘇棠不敢相信這個事實,而揹著自己的人,似乎還在前進。
許久,那人的腳步停止,而自己,卻是隨著對方的一個用力,被扔了出去。
從那人身上離開之時,蘇棠清晰的聽到,那人柔和且冰冷的話語。
“再見了。”
隨即便是寒至骨髓的觸感,像是兇猛的野獸,隨時隨地,都能夠將自己拆骨入腹。
整個人都宛如墮入冰窖,想求救,無人理會,只能感受著死寂而又冰涼的氣息,侵蝕著肌膚的每一寸。
耳邊有水流動的聲響,嘩啦,嘩啦。
隨即,眼前一片模糊,卻是有淡金色的光,將自己籠罩。
呼吸不再艱難,視線逐漸清晰。
身體也有了重量,隨著金色的光,愈沉愈深。
也不知道是過了多久,蘇棠終於不再下沉,而是被金色光芒緊緊包裹,落於海底。
光芒逐漸化為堅硬的外殼,仔細看看,倒像是半透明的石頭。
蘇棠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這裡,只是想起手上的痣,猛地坐起身,看向半透明的壁。
壁上照映著蘇棠的模樣。
那是一張與蘇棠幾乎一模一樣的臉,但蘇棠知道,這不是他。
這是另一個人的臉。
這是另一個人的身體。
此時記憶忽的重現,蘇棠猛然想起,自己在完全昏迷之前,睜眼看到了那個人。
與自己仿若是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
他。
蘇棠皺眉,努力的回想,卻是再也尋不到一絲蛛絲馬跡。
忽的,大腦一陣抽痛,蘇棠痛苦的抱住頭,身體蜷縮成一團。
支離破碎的記憶,陣陣湧入蘇棠的腦海。
——“未央,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男子伸出的手,宛若七月暖陽。
——“嗯,我聽你的。”
隨即是少年淡淡的回答,語氣毫無起伏,卻竟是帶著一絲笑意。
少年輕輕伸手,與那隻手相握重疊。
這個聲音……
劇烈的疼痛讓蘇棠喘不上氣來,於是蘇棠只得放棄思考,動彈不得。
不知道是過了多久,疼痛開始漸漸的消失。
蘇棠撐著身體,想要坐起來。
剛才的那個……
是這具身體的記憶。
蘇棠輕撫上太陽穴,先讓自己冷靜一番。
到底發生了什麼?
身體被交換,又被人丟到了海底囚禁……
奇怪的記憶,熟悉的聲音……
一個不願被承認的回答,一直在蘇棠的心底揮之不去。
溫子安。
那個聲音是……
——“未央,要不要和我一起走?”
溫子安?
怎麼可能。
蘇棠連想都沒想,覺得自己的想法實在荒唐。
於是乎,蘇棠放棄思考,坐在這個剛好能容下他整個身體的半透明金色容器,抬頭去望向頭頂。
一片黑藍色,毫不透明清澈,反倒散發著令人反感的氣息。
好壓抑。
蘇棠皺眉,但就算此時此刻,將眉頭都皺爛了,也沒什麼卵用。
不行,得想一個離開這裡的辦法。
蘇棠伏在半透明的壁上,苦思冥想,也找不到什麼好的方法。
等等。
方才……
他記得自己,看到了孟翎。
在昏迷之前。
而且……
——“再見。”
那個即便再怎麼清冷,卻也難掩原本聲線的聲音,絕對是孟翎沒錯了。
是孟翎將自己丟到海底的?
那麼,也就是說……
是孟翎將自己和那個人身體調包的。
這簡直不是能用過分二字來形容的事情了。
非常過分也不行。
不過,眼下的這個身體,並不適合多多動彈,畢竟蘇棠不太適應。
沒辦法,蘇棠只能先休息一會兒。
剛剛闔上眼簾,耳邊卻傳來了熟悉的聲音。
“蘇棠,聽得到嗎?”
輕笑戲謔的聲音,蘇棠一輩子都忘不了。
“孟……”
“先別急著發火,我只是想告訴你一件事情。”
海岸邊,孟翎手裡拿著傳音石,嘴角微微上揚。
“從此以後,有人會代替你,自然,你也就代替他,永遠的生活在那個牢籠裡吧。”
蘇棠一怔,隨即忙的開口:“他?他是誰?誰會代替我?”
孟翎笑而不語,半晌,才輕緩道:“秦未央。”
當然,這樣的回答連屁都不如,因為蘇棠不知道秦未央是誰。
再想說些什麼,話茬已被孟翎搶過。
“別怪我心狠,誰叫你貪心呢?”
此話一落下,耳邊可就是真的毫無聲音了。
孟翎一用力,捏碎傳音石,隨即站起身,拍拍手,準備回茶館。
怕因長期未回茶館,而引起溫子安懷疑,所以孟翎用了剛剛學到的自身瞬移術,用最快的時間回到茶館。
直接回到自己的房間,孟翎想都不想的就睡下了。
秦未央有些不習慣這個新的身體,但他只能盡力去適應。
此時天色已晚,溫子安去將茶館打了烊,隨即走到秦未央身邊,輕笑道:“小酥糖,你出去幹嘛了?回來這麼晚?”
看著眼前這個八年未見的人,秦未央心跳一窒,隨即立刻明白過來。
現在的自己,不過是一個扮演者,不需要過去的牽絆。
既然有機會重新回到他身邊,那麼他一定不要再離開了。
於是秦未央抿唇,仔細從這個身體裡搜刮著關於蘇棠的性格,隨即再整理一番心情。
“沒幹嘛,散散心罷了,溫師父。”
溫子安愣了愣,下意識的看了秦未央一眼。
“沒精神嗎?一回來怎麼這麼蔫?”
秦未央一怔。
蔫?
自己很蔫嗎?
還是說,蘇棠的本性應該更歡脫一些?
於是秦未央下意識的攥緊了手,隨即輕笑道:“沒有啊,只是有些乏了。”
溫子安沒說話,半晌,他緩緩伸手,扼住秦未央的下顎,讓他與自己對視。
“你是誰?”
毫無情感的淡漠質問,讓秦未央徹底怔住了。
從他回到這裡,還沒到一炷香的時間。
這麼短的時間,他就被識破了?
為什麼?
怎麼可能?
看到秦未央那雙眸子裡,閃過一絲詫異與驚愕,溫子安算是徹底明白了。
於是溫子安鬆開禁錮住秦未央的手,嘴角微微上揚,看似是在笑,眼底卻毫無笑意。
“說,你是誰。”
這幅身體確實是蘇棠的,而且秦未央有意在掩蓋自己的性子。
所以秦未央想,溫子安不會知道他眼前的人就是自己。
但是一個人的眼睛會出賣他。
每個人的眼睛都各有特色。
因為沒有一個人性子相同,所以每個人的性子都由這雙眼睛而體現出來。
溫子安看向秦未央的眸子,心一沉,眸光一下子就陰冷下來。
未等秦未央說話,他便感覺,自己呼吸一窒,脖頸間猛地攀上了一隻手。
隨著力度越來越大,他的呼吸也愈發困難。
然而溫子安卻並不打算鬆手,只是用毫無感情的目光與秦未央對視。
“秦未央,雖說我不知道你是怎麼回來的,但是你卻有膽子來見我。難得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了你嗎?”
秦未央心頭一痛,提起一口氣,斷斷續續開口。
“反……反正,你要是殺了我,這身體……這身體也就不能用了……”
溫子安手上的動作一頓,半晌,力度逐漸減小。
隨即,溫子安鬆開手,看著眼前因重獲空氣,而止不住垂頭咳嗽的秦未央,微微勾唇。
“告訴我,他在哪兒?”
秦未央沒有直接回答,只感覺鼻子發酸,卻無論如何也哭不出來。
於是秦未央抬眸,不想放棄來之不易的自由,和與他在一起的時間。
“他難道不是我的替身嗎?如今我已經回來了,你為何不能……”
後面的話秦未央沒有再問下去。
因為他從未見過如此動怒的溫子安。
一個人真正憤怒的時候,不會大吼大叫,也不會大打出手。
他只會靜靜的看著你,那眼神彷彿能夠使人如置冰窖。
而此刻的溫子安就是這樣。
然而一切卻都是秦未央自己咎由自取,也怪不得溫子安。
如今此時,溫子安看著秦未央,就像是在看著已經死去的屍體。
秦未央有些恍惚。
還記得許多年前,溫子安看著自己的眼神,就像是如今看著蘇棠的眼神。
那般溫柔似水,滿眼都是對方的模樣。
“他在哪兒。”
秦未央抿唇,想要說出孟翎的名字,卻猛然想起孟翎的話。
——“要是把我供出去,溫子安應該會將我從茶館趕走。這樣的話,你失去了唯一能夠與茶館聯絡的線人,對你我都無好處。”
於是乎,秦未央深呼吸,直視著溫子安的眼睛。
“當初你把我關在哪兒,他現在就在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