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傲天選的地方，是被辛梓傑潑酒的酒吧。越是不想回憶起的東西，周圍的事物越是刺激著你的神經。

來到酒吧，許林撥通了秦傲天的電話，與此同時，一樓吧檯後面閃出了秦傲天的身影，小麥色的面板，菸灰色的休閒西裝。

秦傲天那長長的睫毛不怕死地挑釁地扇動著，見許林看到了自己，秦傲天便轉身往回走。無奈，許林跟了上去，現在不是計較的時候。

秦傲天停住腳步，打開了吧檯後面的一扇門，上樓，是一間寬敞的辦公室。

“你想問我什麼？”秦傲天在一張辦公桌後坐定，微笑著看著坐在對面的許林，那眼神，一如辛梓傑還沒有闖進許林的生活前，一個給力的哥們，一個值得信賴的學長。

“怎麼在這裡？”許林不明白，為什麼是在辦公室。

“怎麼不能在這裡？”

“這是……你的酒吧？”許林猜測著，頓時心中五味陳雜。

“現在是，不過……以前是梓傑的酒吧。”說到“梓傑”二字的時候，秦傲天的聲音中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

“他到底去了哪裡？！”這裡發生過什麼已經不重要，以前是不是辛梓傑的，現在他又把它給了誰都不重要了，許林想知道的，就是辛梓傑在哪裡。

“我不比你知道的多，許林。”秦傲天從桌子下面摸出了兩罐咖啡，把一罐遞給許林，許林沒有接，“我是知道他去留學了，可是他也沒告訴我他到底選擇了哪所學校。”

許林沒有說話，他死死地盯著秦傲天，眼神中流露出的，是全然不信任。

“別這樣看著我許林，我說過，我和梓傑早就分手了。”“咔嚓”一聲響，秦傲天打開了一罐咖啡，推到許林面前。

“林子……”看著失神的許林，秦傲天站了起來，走到許林身邊，拍了拍他的肩膀。

許林抬頭看了看秦傲天，眼中的神采漸漸黯淡了下去。

“林子……”秦傲天蹲了下來，把開啟的咖啡塞到了許林手中，可那雙手，似乎忘了該如何去握。

“為什麼他什麼都沒有告訴我……”邁進酒吧之前，許林想不管聽到了什麼，在秦傲天面前，自己一定不能顯得懦弱。可是現在，秦傲天也說不知道，他便再也撐不下去了。不管怎樣，秦傲天是自己的學長，他曾經對自己的幫助和友誼，是真實存在過的，而且，他熟悉辛梓傑。很多東西，他真的不知道還能向誰訴說，為什麼辛梓傑都可以告訴秦傲天，卻沒有告訴自己出國留學的事，難道自己的地位，真的還不及一個前戀人。

“你，愛他？”秦傲天拿走了許林手中那搖搖欲墜並且很明顯一口沒動的咖啡，仍舊蹲在許林身旁。

“學長……你說，我在他眼裡，到底算什麼？”沒有回答秦傲天，此刻，許林已經卸下了周身所有的盔甲，只剩下一個空空的人殼。

看著這樣的許林，秦傲天真的忍不住了，他差點就起身去開啟桌子下面的第二個抽屜。可最終，咬了咬牙，秦傲天打消了這個的念頭。可是身體已經下意識地站了起來，秦傲天只得又坐回了許林對面。

打開了屬於自己的那罐，秦傲天想，也許黑咖啡苦澀的滋味更能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只是，他不能說。

“我認識的梓傑的時候，他還是個初中生，可那時的他就是那樣的出眾。”說著，秦傲天掃了許林一眼，許林只是看著他靜靜地聽著，臉上沒有什麼表情。

“我是在省裡的中學生優秀書畫作品展上第一次見到他的，我還記得那時他展出的作品是一幅叫做《一二九師》的素描，逼真而有力的刻畫贏得了許多名家的讚賞。當時我就在想，怎麼會有這麼完美的少年，那時的他還沒有現在這麼高，但是身材修長，氣質出眾，舉止談吐得體，還有一種淡淡的高傲。

“後來當我得知他其實是喜歡男生的時候，簡直欣喜若狂。很早我就知道自己是個同性戀，所以見到他第一眼我就挪不開自己的視線了。再後來，雖然不在同一所學校，我還是竭盡全力追到了他，他告訴我我是他的第一個男朋友，那時我覺得自己是世界上最幸運的人。

“在一起之後，我總是儘自己最大的努力討好他，可是他的反應總是淡淡的，也很少露出笑容，完全不像他在老師和同學面前展現出的青春陽光。他從未向我提出過什麼要求，什麼事情都會自己做好，我甚至覺得他根本不需要我。那個時候沒有想過愛情這種東西，只要在一起就好，可我還是希望他能表現出對我依賴，畢竟，我還長他三歲。

“我們鬧過很多誤會，但是他從來都不會解釋，即便我說了很難聽的話，他也只是聽著。有幾次，他跑來找我，哭得很傷心，卻從未告訴我哭的原因。那時候，我能感覺到，他真的還是個小孩子，內心還不足夠強大到維持表面的堅強。我難過的時候，他也不會安慰，雖然都是男人，我還是希望得到戀人柔聲的安慰，但他只會把事實告訴我並說出最現實的解決方案，彷彿情感只不過是簡單或複雜的數學方程式。”

秦傲天又喝了一口咖啡，見許林還是靜靜地聽著，便繼續說下去。

“有時候，我覺得他是在演戲，卻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有這樣的感覺。像其他情侶一樣，他同樣會在我生日的時候親手做一個我最喜歡的藍莓蛋糕送給我，同樣會在細雨之中拉著我出去壓馬路，同樣會在看電影的時候偷偷地吻我。但是，隨著時間的推移，我知道我真的愛上了他，不是最初的那種激情，而是想和他一直走下去，可是我感覺不到他是否也愛上了我。他完美地扮演者一個個角色，我卻從來都不知道哪個才是真正的他，我不得不承認，他成熟的速度比我想象的要快的多。

“他很少跟我說家裡的事，也沒有問過我的家人。在一起兩年之後我考上了Z大，不能經常回去看他，他也沒有抱怨過。上大學後的第一個寒假，回去之後，我看到他手上多了一枚戒指，那上面刻著“JT”。那時我相信，他也是愛我的。

“也是在那個寒假，我提出讓他去我家住一段時間，不是去挑明我們的關係，只是單純的希望寒假裡能多一些時間和他在一起。他起初一口回絕，但是後來經不住我三番五次的勸說，還是同意了。可是還沒到我家的時候，他就看到了從汽車裡走出來的我的父親和……後面的事情你就知道了，他跟我提出了分手。”

空的咖啡罐被放回了桌上，秦傲天把眼神移向了別處，“他不再見我，就像我們之間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一樣。”

“他最後一次主動找我，就是把這家酒吧轉讓給我。”秦傲天收回了目光，再次看向許林，“我以為，遇見你，他會變得不一樣。”

聽到這裡，一直沉默的許林站了起來，拿起自己一直沒動的咖啡，一飲而盡。

“許林，我註定只是他劇本中的第二男主角，一個他自己都忘了該如何去演的劇本。”

望著眼前空空的一把椅子，秦傲天聽見的是一陣急促的下樓的腳步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