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曦今個意外的醒得特別早，在床上翻來覆去半天，竟是越來越沒有睡意。坐起身，晃晃太過清醒的頭，愣了一下，還是往門外喚了一聲。沒想到珠雨早在門外靜候多時。而珠雨進門的時候，手裡還呈著一件素白色的外衣。

瞅了眼外衣，陳曦別過頭，無奈的嘆了口氣。然後又把自己縮回了被窩裡。

“王爺，”珠雨瞧這發展趨勢，有些按耐不住道，“再不起，可就要誤了時辰了。”

陳曦蹭了蹭床，還是起來了。

硬要說，就算是在凌府，知道今天是什麼日子的，也不過珠雨和何風兩人。陳曦很是沉默的換好衣服，對呈上來的早點是看都不看一眼。珠雨見狀，知道王爺沒那心情，倒也沒說什麼。只是跟在陳曦身後，路過竹玉亭，見王爺沒有停下來的打算時，才有些忍不住，道，

“王爺，百合花……”

陳曦停了。側身看了一眼珠雨，鳳眼裡暴露無疑的怒色，不僅噎斷了珠雨的話，還嚇得珠雨條件發射的往地上一跪，“王爺息怒！是珠雨多嘴了！”

其實，珠雨自己也明白，這個時候的王爺，沉默。易怒。全身散發的焦躁，總是會動不動就牽扯到身邊的人身上。

——最難伺候了。

這種日子，自己能做的，不過是儘自己的本分，儘量平復王爺焦躁的情緒。但偏偏，就算明白，但能做到這事的，除了王爺心裡在乎的，也在乎他的那些人以外。自己不過是個丫環，這種事，當然——做不到。

“王爺——！！”

陳曦已走到了王府大門，這聲從遙遠的身後傳來的類似何風聲音的呼喚並沒有扯住他的腳步。珠雨與守門的侍衛都已彎下身，做出了恭送的姿勢。而是在陳曦都走出去好遠之後，何風才跑到了大門，

“王爺走了！！？”

看著何風那著急的樣子，定是十萬火急的事。但珠雨仍是一副不爽的語氣，“何總管難不成還忘了今是什麼日子？！再急的事，也得等到王爺回來再說！”

“唉——”何風扶了一下額頭上的汗：三王妃的忌日——這種日子怎麼會忘呢？好歹也是唯一一個自己沒辦法救活的人。硬要說，說是自己害死三王妃的也完全沒錯啊！

“忘是沒忘，不過，事情——也急啊。”

“哼，沒想到凌府的總管這麼無能？！一點事就把自己搞的氣急敗壞，還得找到王爺才能做決定？！真不知當初用你幹嘛！？”珠雨咬著一腔憤然的調調，邊說邊走，像是在自言自語，偏偏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能傳到何風耳朵裡……

其實，何風也不怎麼計較珠雨這態度。畢竟和珠雨處了幾年，幾年下來，珠雨這女人看似溫柔嫻淑、實則又狠又毒，對自己熟悉的人更是一副尖酸刻薄的嘴臉，腦子裡除了王爺就什麼事都裝不下的彆扭性格，自己還是略知一二的。

只是當下，好不容易有了夕銘郡主的訊息，當然的儘快告訴王爺啊！

這種日子，陳曦從來都是一個人。畢竟自己那無論誰都難以平復的心情，哭也好，笑也罷，焦躁也好，不安也罷。在一個人的時候，更能真切感受到，這些讓自己痛苦的情緒，都是那個女人給的。

陳曦去的地方，是城郊的河岸。畢竟是春天，樹也好，花也好，都是一副盎然的，充滿活力的樣子。迎著陽光，迎著和風，迎著空氣裡清香的感覺。華麗麗的身姿是陳曦第一次如此的覺得令人厭煩。

連河岸也是，一閃一閃的暖色光，粼粼的打在身上的一波一波的光的影子。有樹，有清脆的鳥聲，有叮咚的水流。

和記憶裡的那日，似乎完全不一樣。

當時並沒有記好那日的天氣，那日的陽光，那日的風景。視線連只是看著她，看著許若薇都覺得不夠用了，哪還管得了其他的東西。

其實根本就不想用水葬這種儀式的。要不是和許若薇說好了，用她自己家族的方式下葬，還真不可能這樣做。當時也是，不知道跟著那葬禮用的竹筏走了多久，才反應過來不得不和她分開。

畢竟，她死了，我活著。

那段時間，連皇兄都覺得自己是個一碰就會炸的主。說實話，連自己也不明白，那段沒有許若薇的日子，自己是怎麼活過來的。當時一直以為，若是許若薇死前留了對自己的一絲不捨，有著對自己的一份牽掛，自己會毫不猶豫的跟著她一起。死什麼的並不可怕，什麼三王爺，什麼國家百姓。既然許若薇不屑，那真的，不要也罷。

偏偏許若薇就是個那麼自私又無情無義的女人，仗著我對她的情有獨鍾，心安理得的享受我所有的好，而死之前，卻只是一直唸叨著自己那個下落不明的兒子，一點擔心我的神色，語言，都沒有。後來，自顧自的死了，完全的不體會一下活下來的人，或者，只有我自己——的心情。

和許若薇相處兩年，說實話，自己並不瞭解她。雖然她基本上都是因為重病，臥床不起。但是，除了知道她對百合花的瘋狂的偏愛，只要沒看見百合花就會又哭又鬧之外，我知道的，不過是她有一個兒子，有一個追著想殺她的她兒子的爹。

但許若薇就是和其他人不一樣。

無論什麼時候看見她，這想法都會直直的穿進腦子。

有時候我真不想什麼都稱了她的意。所以，每次的弔唁，我從不會帶百合花過來——就算這是在一個百合花開得最盛的日子。

但我仍擺脫不了，她給我的陰影。畢竟，當初自己是那麼的年少無知，很容易的對一個人上心。以至於她死後，我真的難再對什麼東西，不止是人——感興趣。好像她死了，什麼東西都不再是原來的那個樣子，而是跟著她一起成了她的陪葬品。

有時候我真的也恨，恨這個只想著自己和自己孩子的女人。恨她都死了這麼久，自己卻還是會想她，會念她。

一切一切，若回憶——都恍如昨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