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可以發生很多事,一夜青絲成白頭。
雪冰青的話已經很明顯,景辰戀和冷依是在一塊兒的,誰都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或許今夜過去了便好了。可是,夜是如此地漫長,尤其是在你焦急的時候,一分一秒都是煎熬,每一分每一秒好似一個世紀。
當時凌火之所以沒追上人是因為景辰戀拉著冷依上了車開走了,為什麼冷依是被拉呢?只因為景辰戀是個急性子,容不得別人慢一點兒。
雨漸漸地停了,周圍都被霧包圍著,依稀看得到車燈在前方挪動。車上的人誰也沒有說話,氣氛有些僵。冷依是覺得沒必要說話,更何況她現在很累。小腹的疼痛仍然在,看來一時半會兒還消不下去。在掙扎了一番後,景辰戀還是決定打破這詭異的氣氛。
“我覺得我遇上了世上最好的媽咪。”她這麼說,冷依只是微微張開了眼,這一句,她認同。但是,她不知道景辰戀要說什麼。
“媽咪說得沒錯,我們是最懂彼此的人。”景辰戀勾了勾嘴角,她現在才發現,希望不會太晚。冷依並沒有說話,緩緩閉上了眼。她們,是同一類人,因為經歷相同,所以更懂彼此。一切,會不會都太晚了呢?
之後誰也沒有再說話,直到車停了。下車,藉著車燈,一棟若隱若現的別墅映入眼簾。冷依猜測著這別墅可能是景辰戀的,只見景辰戀已經停好車,拿鑰匙開了門,開燈,一切都那麼自然。
“喂,我們都被雨淋透了,先去洗個澡吧,感冒了可就不好了。”景辰戀這麼對她說。等冷依進去,又把找來的換洗衣物和浴巾遞給冷依,讓她趕快去洗,免得著涼。
“衣服都是新的,這可是我自己的別墅,我可一直都呆在這裡的,沒人知道。”見冷依仍站在那裡,以為是嫌棄她,景辰戀說道。之前她是確定沒人跟蹤才回這裡的,這兒周圍也安裝了相當多的高科技,所以不必擔心太多。
冷依仍沒有說話,直接去了浴室,而景辰戀則去了另一個浴室。沐浴完後,景辰戀是去把冰箱中的各類酒都挪到了客廳的茶几上,冷依只是半躺在沙發上看著這堆酒。她現在有點疲憊,她十分清楚自己的狀況,她是被打出了內傷。要不然怎麼還會那麼痛?躺著感覺好些,所以她躺著。
“冷依,或許你會覺得我下面說的話有些唐突,不過,再不說,恐怕以後就沒機會了。”景辰戀開了罐酒,開口說,眼神中夾雜著淡淡的悲傷。冷依沒有發話地看著她。
“我不知道會不會太晚。”景辰戀邊說邊嘆了口氣。“但我想和你做朋友,你願意麼?”景辰戀望著她,冷依看著她仍不發一言。許久,景辰戀輕笑出聲。她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她知道。但她,仍然要說,彷彿過了今晚再也沒機會了。
“算了。”景辰戀仰脖將一罐酒喝下了大半,又放到茶几上,從沙發上起身,朝門口的方向走了兩步又停下。回頭,兩人對視。
“你身上有傷不要喝酒,你應該什麼都沒吃過,在冰箱裡有吃的,你吃點東西會好一點。另外,如果你要出門的話,這是車庫和車鑰匙。我得回去收拾殘局了。”景辰戀把一串鑰匙放在茶几上,深深看了冷依一眼,便轉身往門的方向走去。
“景辰戀。”冷依開口讓景辰戀握著門把的手一頓,等待著下文,誰也沒有轉身。
“我們一直是朋友。”冷依還是開口了,她也不知道這時不說以後是否還有機會,她知道景辰戀是去幹什麼,這一去恐怕凶多吉少。景辰戀看不到,冷依的眸在抖動。
景辰戀微勾了勾嘴角,最後望了眼那孤傲的身影,出了門,落鎖,上車,絕塵而去。
冷依一直維持著一個動作沒有動過,她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周圍的一切都靜極了,甚至連風吹動樹葉的沙沙聲都聽得清清楚楚。不知是太困還是傷的原因,冷依緩緩閉上了雙眼,酒瓶從她手中滑落——
下過雨後的清晨透著一股清新,雨後初晴,萬物復甦,一切都是那麼美好,而在景氏大門口圍著一大群記者和人群。在人群中心有一女子,身朝下躺在地上一動不動。她的側臉對著景氏大門,她的雙眸緊閉,而在她的嘴中噙著笑。
在女子身上有多處傷口,不是普通的傷口,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鋒利的刀刃沒入體內拔出而形成的。她身上已被血染紅,而在她身後是一條用血鋪成的路,並且早已乾涸。看來死去已經很久了,至死也要爬回家麼?
有人叫了救護車,有人報了案,人已死去多時,法醫的鑑定是在凌晨死去的,身上各處一共被捅了四刀,沒有立即死去,是流血過多而死,而死者的身份是景氏的千金——景辰戀。屍體被法醫運走後,記者是把景氏圍了個水洩不通。景氏千金慘死於景氏門口的訊息很快便上了早間新聞,各種輿論不斷,警方正在進一步調查死因及相關線索。
一群記者湧入景氏內部,任憑景氏裡的人怎麼攔也攔不住,而他們也成功找到了景焱。一個個話筒堆積如山地爭先恐後地遞到他面前,要知道,這可是勁爆訊息!
“景先生,您對您的愛女慘死在自家大門口有什麼看法?”
“景先生,令嬡至死也在用盡生命爬回家,作為父親你有什麼想說的?”
……
對於景辰戀的死景焱心裡並沒有所謂的難過的東西,畢竟景辰戀於他來說,是個障礙。
昨晚景辰戀上車離開了別墅,她想回到沈陌身邊,她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她也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當她停好車,下車時,便有冰冷的東西沒入體內,等她反應過來時,又一刀刺穿了她的身體,血從嘴角溢位。她用手使勁按著劍將襲擊她的人費力地放倒。
但受傷的她哪裡是這兩個黑衣男子的對手?在她喘氣的當兒,又被刺了兩刀並且很快拔出,頓時血流如注。景辰戀當時並沒有害怕,反而在笑,她很清楚襲擊她的人是誰派來的。用力地拔出劍,抬眸,她的眸完全變成了紫紅色,而在她嘴邊帶血的笑猶如怪物一般。
“我要你們給我陪葬!!”這聲音似乎來自地獄一般,嘶啞,如同怪物的咆哮。在兩個男子驚魂未定的瞬間,只見白光一閃,然後什麼也看不見了。
血,一滴滴從身上流失,景辰戀按著傷口一步步往前挪動。天色漸漸亮了,景辰戀不知道時間過了多久,她從站著挪動到匍匐前進,用手代替腳一點一點前進,一路,留下的是她的血跡。
該死,還差那麼一點兒。
景辰戀緊咬著泛白的唇,努力想讓自己的視線變得清晰,她想,至少到門口也好,還差一點兒,只要再一步,一步就好。最後一步,真的是最後一步,景辰戀做到了,那一步之後,景辰戀再也沒有動過,只是趴在那兒喘氣,放任自己的視線在慢慢變得模糊。
現在,縱使是死也無憾了。呵,冷依,我走了,就沒有人再為難你了,我很討厭你這個傢伙的。不過,我很高興,可以和你做朋友。也許,原本我不會死。但是,我不後悔,因為你讓我明白活著需要自由,沒有束縛。
姓冷的傢伙,我只能幫你到這兒了。好累,景辰戀感覺自己的意識在慢慢流失,想抓住的,卻又抓不住。腦海中又浮現一個人影,嘴邊的笑意更濃。
媽咪,你真的是世上最好的媽咪。
抱歉,媽咪,戀兒不能再陪你了,我和那個姓冷的傢伙可是有好好相處哦!
媽咪,好想再見你一面,戀兒好想再見你一面,如果有機會的話,下輩子好想再做你女兒。呵,我這麼調皮,不知媽咪還願不願意收我做女兒。
媽咪,你真的是世上最好最好的母親,真的,戀兒,愛你——
一雙眸慢慢失去了光彩,眼瞼慢慢合上,主人似乎只是小睡一會兒,可是,卻是永遠。有陽光灑在她身上,而她的身體已經變得冰冷和僵硬。只有她身後一路的血跡證明她的至死不渝。
越是商人越會去注意新聞,而有時新聞也是另一種期待,可能新聞會告訴你所想要的,冷曉飄也不例外。一開啟新聞便是‘景氏千金慘死自家門口’的報道。
她忽然想起昨天雪冰青說的話,兩個人偶,必死一傷。現在,景辰戀死了,那麼,冷依呢?她們兩個如果真如她們所猜測的那樣呆在一起,那麼,冷依又在哪?冷曉飄的手緊緊握著遙控器,她現在很擔心,擔心冷依,連門鈴聲也沒聽到。
雪冰青進來的時候見到的便是這樣一幅場景,她只是坐在沙發上等,什麼也沒說,現在的情況真的是一團糟。鬱寒葉坐在一邊也不知該說些什麼,她同樣也擔心冷依。
冷曉飄也不知自己發呆了多久,回神時,便見雪冰青和自己媽咪坐在那兒。
“你們不用擔心她,我已經派人調查過了,景辰戀是一個人開車回去的。現在景家被記者和警察拖著,我也已經派人去找她了。”雪冰青見她回神,開口說。她之所以能查到,不止是因為景焱被人牽制著,更是因為暗部裡有警察,一切都解釋得通了。
雪冰青的話並沒有讓冷曉飄真正放下心,何以見得她沒事?她憑什麼一句話就能證明她沒事?
“呵。”雪冰青見她以詢問的目光看著她,只是輕笑了一聲。“放心吧,景焱在她身上花了很多心思,想必景焱一定也不會讓她出事,如果他還要拿她來威脅冷氏的話。”
雪冰青的話讓兩人內心一震,果然冷漠與瞞了她們母女倆一些事情,而冷依卻成為了報復的棋子,她肯定受了很多苦。對,初次見面的時候那種冷漠將人拒之於千里之外,讓人怎麼也不會將她和曾經那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聯絡在一起。想到這,冷曉飄的心狠狠地疼了。一想到現在她可能的處境,冷曉飄很自責。
“另外,景焱此刻被記者堵著,估計一時半會兒也脫不了身。更何況他還派出人手去找人,所有的一切都證明依兒沒事。只是——”雪冰青的眸黯了黯,手上拿著的杯子也被放了下去。讓母女二人第一次感覺到了從她身上散發出的名為哀傷的東西,到底是什麼呢?讓二人的心也跟著懸了起來。
“沈陌死了。”四個字猶如晴天霹靂一般在頭上炸開,氣氛變得更加死寂。昨天還聽到她的聲音,今天卻——
太令人不可思議了。
“就在今天早上,記者湧入大廈後,聽聞她女兒的死訊,和景焱起了爭執,氣急攻心,斷氣而當場死亡。”不等她們詢問,雪冰青便解釋。她說的每個字都猶如判決書一般砸在她們的心上。
記者在場,估計很快就會被報道出來,景氏母女二人雙雙赴黃泉,多勁爆!景辰戀的死,她們不知道那個人會不會有什麼反應。可是,現在,沈陌也死了,這好比一顆炸彈。她們知道那個人絕對、絕對會有反應,一旦知道這件事。畢竟,沈陌對她如親生女兒,她視沈陌為再生母親。她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
轟!
一聲悶雷砸破了寂靜,一道道閃電劃破了天際,把夜幕照得猶如白晝。隨後,豆大的雨點一滴兩滴落至地面融入泥土。慢慢地,雨聲漸漸變大,雨勢也越來越大,整個城市籠罩在陰影裡。即使打著傘卻也會溼透整個身子。
天氣猶如脾氣,說變就變,剛才還好好的,現在卻下起了大暴雨,別說人甚至連車都寸步難行。於此,
雪冰青讓人撤退,這樣的天氣,什麼也進行不了。
在某處別墅的客廳裡的某個角落,有人蜷縮在角落裡,身體在不斷地抽搐著,淚水像是無法控制般湧出,怎麼也停止不了。她雙手抱著自己的膝蓋,將自己的腦袋埋在膝蓋之間,她現在覺得好冷,她不想去相信那一切。而在她的周圍,七零八落地躺著空的易拉罐。
她不是被雷聲驚醒的,相反,是被電視的聲音弄醒的。也就幾個小時前,電視裡剛好正在播放新聞,她奇怪電視為什麼開著。起來才發現自己身下壓著遙控器,想必是自己在無意中碰了開關。在看向電視時,整個人便呆了,大腦一片空白,淚,如同開了閘門一般不斷湧出。
不可能,怎麼會——她不相信!可是事實就擺在眼前。
好冷,真的好冷。冷依抱緊了自己的膝蓋。她關掉了仍在那不停報道著的新聞,甚至電燈。可是,她的身體仍然因為恐懼而發顫。前幾天,所有的一切都還好好的,可現在——
景辰戀走了,她知道,唯一懂她的人,沒了。即使她總是和自己作對,但是,她知道她並沒有惡意。是的,她知道。一滴滴熱淚滑落臉龐,冷依在抽搐。
沈陌,那個曾經手把手教她打網球,猶如母親一般的女子竟也隨著景辰戀走了。她不想去相信,七歲時沈陌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在耳邊迴響,曾經怎麼也記不起來的東西,現在卻如同流水一樣湧入大腦。
悶雷仍然一聲接著一聲打破這沉寂,閃電仍然一道接著一道劃破天際。可冷依像是沒聽到一般,她靜靜地靠在牆角,雙眼空洞地看著前方。她的眼睛已經腫了,而眸也變成了紅色。
她不明白,一夜,只一夜,兩個人都離開了這個世界。她不明白。可是,她更不明白為什麼喝了那麼多酒自己卻沒醉?不是說喝醉了就不會想麼?呵,都是騙人的,呵呵,騙人的,全都是騙人的——
或許是哭累的緣故又或許是酒精刺激了傷口,冷依昏睡過去了。她這一睡便是兩天兩夜,而在這兩天兩夜,景氏一方面在辦喪事,一方面在找她。前一個是景辰冰全程操辦,而後一個則是景焱的命令。他似乎對自己的妻女的死,絲毫不在乎。是的,他沒有出面過,就連為其送行的隊伍裡也沒有他。
景家家屬不多,人走了,也沒讓她們多呆一天,哪怕半天,火化,送行,將她們的骨灰葬在山頂,就這麼草草地收尾。景辰冰對自己母親及妹妹的死,他是恨著景焱的,他知道原因,他知道。
即使沒有景焱的參與,送葬時全程皆有記者跟著並且被刊登在新聞上也被報道出來,以致幾乎所有隻要看報和看新聞的人都知道。
“沈陌,你以為這樣就可以阻止我了麼!呵,呵呵,真可笑!放心,我會讓他們都去陪你們母女倆的!哈哈哈——”在寂靜的實驗室,景焱的笑聲仍在迴盪。在他看不見的地方,有一抹影子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