帶有家醫院，加之商場，人就格外的多，像條碩大無比的蠕蟲，正緩緩展開它充滿白液的身體。

這樣窒息的人群中，很難找到自己的歸宿感，生出渺小的自己這種感受。

綠燈亮起，人群開始移動，沈渝低著頭隨走，卻沒有隨大波走向電車，扭頭拐進了一家小店。

手機沒電了，所以來這裡借電話，給了錢後，沈渝靠在櫥窗角落，腰部挨著窗沿，眼神放在腳下。

想聽聽爺爺的聲音，就是蒼老也好，聽一下就好了。

他現在在幹什麼？八十歲的年紀，還熱衷於地裡種植。把自己當年輕人一樣，每天早出晚歸的咋咋唬唬。

自從父親得病去世，母親改嫁後，她就一直待在爺爺奶奶家，前年奶奶去世，她在遙遠的城市讀書，只剩下老爺子一個人。

那一家子人都讓人厭惡，如果不是爺爺，她絕對不會想要回去。事實上，前幾年奶奶還在的時候，她總以這樣的藉口不回家。

“爺爺。我是小渝。”

“啊——啊，小渝！咦，這個電話我沒見過啊。是誰的，男朋友嗎？”

“不是的。”她只簡短地解釋。”

“哦、哦。這樣啊。今年該回來了吧？”

“是啊。”

“真是太好了。把男朋友也帶來吧。你堂姐一直想見見。”

三十歲的堂姐從二十歲起就熱衷於和她這個年齡差了十歲的人比。

從學歷比到外貌，外貌比到物件，物件比到金錢。

“哦。”她的語氣冷下來。

爺爺是笨蛋，聽不出她的不高興。

爺爺偏愛堂姐也無可厚非，父親在世時，他就格外喜歡堂姐。

這樣閒扯了幾句，爺爺終於問到了學習上，沈渝的興趣才稍稍提高了一些。

“出國？真的？”那邊聲音忽的提高了，帶著情不自禁的欣喜。

沈渝嗯了一聲，眼瞼慢慢垂下，縫隙中玩弄著臺式電話的圈繩，原本的欣喜冷卻下來，帶了悲哀。

當有錢人將出國當作家常便飯，普遍認為海龜已不常見時，沒有見過世面的老人家還痴痴的為自家出了一個寶而欣喜若狂。

那邊哎呀呀的叫了起來，忽的喧鬧起來，爺爺應該是把身邊的親戚也叫了來，沈渝把話筒稍稍拿遠了些，離開耳朵，那邊的聲音才不顯得那麼刺耳。

那個地方是不想回去而又不得不回去的——

“一瓶礦泉水。”

黑色澄亮的皮鞋出現在眼底。

沈渝抬起眼，正好與他打了照面，林效先沒有迴避，也不需要回避，十分溫和的微笑。

她把視線放到店外，一高一矮正等在外面，只套了寬鬆外衣的女人露出裡面藍白條的病號服，彎腰摸著男孩的頭。

嘴唇一張一合，口型上能對出——

“這麼冷的天，不能吃棒冰哦。”

“小易最乖了。”

十七章 < 紳士的女孩（調教） ( 呀咩爹爹 )

氣色不錯，看樣子恢復的很好。

電話那頭也，爺爺的聲音越來越遠，沈渝時候掛了電話，林先生正在買菸，沈渝走過時，衣服被碰了一下，沒有理會，甚至沒有抬頭，就這樣在那對母子面前經過，一直走到百米開外的一根電線纜幹下，才停住腳步，就著圍巾，深深吐出一口氣。

低頭把口袋裡的香菸摸出，是小店裡比較高檔的一款了，林先生會買小店的香菸，這是件奇事。

一直以來看他抽的都是進口煙。

沈渝把透明的包裝拆開，抽出一根，這才發現身上沒帶打火機，仍然含進了嘴裡，用溼潤的嘴唇叼住香菸頭，轉頭找了垃圾桶，把包裝扔進裡面，剩餘的幾根隨著盒子再次放進袋裡。

含著含著，沈渝生出了想要嚐嚐這香菸的味道，但在電車駛過停下的時候，仍然將這根溼潤的香菸扔到一邊的垃圾桶，走上電車坐在角落，眼神低垂放在電車的地面上。

火車誤點了，七點的火車一直等到晚上八點，這是某種預告嗎？沈渝心想，這時她正靠在火車候道上的欄杆邊。

這是室內，頭頂一大片黑色的遮風板，雖是夜裡，風也吹不大進來。即使這樣，這條道上等候的人還是少了許多。

沈渝打算用滿格的手機給爺爺打去電話，但轉念一想，這時候表姐大姑她們該在了，就覺得索然無味的很，把手機放進袋裡，從沒有摘下過的圍巾里昂起臉，口乾舌燥之下，邁步去附近的自動售貨機找點飲料喝。

經過火車站的吸菸區，沈渝的腳步慢了下來，往深黑的吸菸區看幾眼，裡面有幾抹暗沉的影子。

把手插進袋裡，像把玩那樣摸著袋裡的香菸。

有點想抽，還是忍住了。

深黑的夜色中，沈渝來到自動售貨機前，蹲下彎了腰，素白的手指在玻璃上面遊滑。

“礦泉水？”

腦中一個聲音與白天的重疊。沈渝一愣，那個聲音便再次重複了一遍。她終於呆滯的轉身，如心中所想的看到了林先生。

“好巧。”沈渝禁不住感慨，聲音從僵硬的嘴唇間溢位。

“巧嗎？”林先生投入硬幣，按了數字鍵，機器發出了咚咚運轉的聲音，原本他隨著彎下的腰直了起來，站在了沈渝的身旁。

“我是來找你的。”

“……”林先生的開門見山讓她無言以對。

“火車誤點了而已。馬上就會來。”沈渝接過他的礦泉水，捏開蓋子，把瓶口靠近嘴邊。

“醫院有探病時間。九點以後家屬就要回去。”

“為了保證病患的睡眠質量麼。”

“好丈夫。”沈渝喝了一口水，舔舔嘴唇，“早該如此了。”

“可我後悔了。”

“啊，什麼？”

拿著瓶子的手僵了僵。

“想和你做愛。”

“你在胡說什麼……”

“繼續支付錢就是了。”

“我不需要。”

“用完就扔啊。”林先生嘲笑了她，雙手插進口袋。

“好像你說反了。”

怎麼看，他都是嫖主才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