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訂婚的那天我和Kim在吧喝了好多酒。
我記得幾年前看過一個電影叫《東邪西毒》,裡面有句臺詞:酒越喝越暖,水越喝越寒。
我的身體其實早就不適合喝酒了,喝酒不會讓我越來越暖,只會讓胸腔越來越疼而已。
漸漸喝的有些多了,我就有些來勁,晃晃悠悠地走到臺上,和主唱搶過話筒,對著臺下大喊“都他媽給老子安靜!”
所有人都疑惑地看著我。
我嘿嘿一笑:“大家好,我叫劉洋,今年十九歲。老子是個!”
不知道誰他媽和我一樣二逼喊了一句“好”,全場都跟著犯二歡呼吹口哨。
我一見現場反應這麼好更是來勁,接著吼:“我喜歡的人也叫劉洋!”
臺下又是一群二逼的歡呼聲。
“我們倆特他媽的相愛!我們倆加一塊就叫‘劉洋的愛情故事’!”
“好!”
“噓!”我笑了笑,跟臺下要了杯酒高高舉起,接著吼,“今天!是他訂婚的大喜之日!咱們為他乾杯!”
這次臺下鴉雀無聲,沒人再附和我,但是也沒人嘲笑我。
因為大家都半斤八兩,誰也沒資格笑誰。
我自己一仰而盡,把酒杯狠狠摔在地上,剛剛冷場的氣氛一下騷動起來,我拿起話筒,“我要唱首歌,祝他婚後不舉,早日離婚,好不好!”
臺下尖叫聲又開始一聲接一聲地響起。
我唱的是《喜歡》。
我決定寫這首歌
因為喜歡你從來都不能說
近在眼前
無法觸控
這世界上好與不好的人那麼多
可我只在乎你一個
今天唱出這首歌
只想大聲對你說
不在乎聽眾是否多
只要你知道我是在對你說
那些曾經的畫面在腦中像過電影一樣閃現著,我淚流滿面,卻還在扯著嗓子嘶吼。
我喜歡你
我就想和你在一起
我喜歡你
不管你有什麼狗屁的爛過去
我喜歡你
管你喜歡不喜歡我
老子就這一句
你到底願意不願意
你到底願意不願意
你到底願意不願意……
“劉洋我操你大爺!”
“好!”臺下徹底混亂了,場面完全不可控了,我被人拉下臺,擠在人堆裡混亂地扭動著身體,不知道誰的手在誰的身體上胡亂摸著,也不知道誰是在和誰接吻,再響起的音樂是死亡搖滾,鼓點敲擊著心臟,我們全都迷失了。
我不知道我最後是怎麼回去的,我只是疑惑,剛剛訂婚的他為什麼會躺在我旁邊。
我盯著他看了半天,他沒脫衣服,穿得好像還是昨天訂婚典禮上穿的西服褲子和襯衣。鬍子拉碴的,看起來一臉疲憊。
我嘆了口氣,輕輕搖了搖他,他睜開眼迷茫了一陣才清明過來:“你醒了啊?胃疼不疼?”說著邊下床邊說,“昨天喝了那麼多,膽都快吐出來了,折騰了大半夜,我給你拿杯牛奶喝,解解酒。”
我疑惑地看著他一個人忙活,懷疑我其實在做夢中夢。
“喏,快喝。”我呆滯的看著遞到我眼前的杯子,又抬起頭呆滯地看著他。
“發什麼呆啊!”他笑著捏了捏我的鼻子,夢裡居然也能感覺疼。
他嘆了口氣,把杯子放下,抵著我的額頭,雙眼通紅:“對不起,讓你那麼難受。”
我還是不明白,所以我眨了幾下眼睛最後還是沉默著。
他苦笑了一笑:“拿這樣的眼神看著我,就好像在說快來,快來,快來吃了我吧一樣。”
我別過臉,又被強行扭正。
“為什麼?”
我能說的也只有這一句了。
“我還是不放心你,囡囡。”
我被順勢按倒在床上,胸口被狠狠地吸允啃咬。
“和我一起回美國吧,猛男不會想只見到我一個人的。”
呢喃的耳語過後,便是輕輕的試探,隱隱的插入,緩緩的推行,徐徐的摩擦,溫柔到極致的溫柔,降臨在這軟弱的時刻。
我瞪大眼睛看著天花板,已經適應了他的身體的身體,在沒有絲毫潤滑的情況下也可以輕而易舉地接納,就像個諷刺。
我們這樣,算什麼呢?
不是戀人以後,做這種事,算什麼呢?
被拋棄以後還被做這種事的我,又算什麼呢?
想著想著,就覺得好笑。
可我最好笑的地方,是我最後還是隨他一起回了美國。
至少在他畢業回國前,我們還能揹著他現在以及將來的家人,裝模作樣的過我們的日子。
我做了一個日曆,他畢業的日子是1998年5月,現在是1997年9月,還有八個月,我們的愛情,還能再撐八個月。我已經下定決心只和他糾纏這八個月了,八個月過後,無論是死是活,再也不關對方什麼事了。
我想在他的人生裡烙下深一點的印記,可我只有八個月,比其他以後的人生,這八個月簡直是太微不足道了。所以我很認真的為這八個月做計劃,我想在這八個月裡做盡可能多的事。
我花了整整一個星期去做那些個計劃,好不容易完成了就興高采烈地向他邀功,他淡淡地看了一眼,說:“做這個有什麼用,計劃永遠趕不上變化啊。”
為了做這個我幾乎天天都精疲力盡了,他的態度讓我的火氣一下就上來了。我衝他大吼:“你自己什麼都不做還不允許我做!我們只有八個月的時間你究竟懂不懂?!你是不是覺得上八個月的床就夠了?!其他什麼的根本就是多餘是不是?!你他媽拿老子當什麼?!你老婆不在你正好拿我填空是不是?!”
“啪”地一聲,一個打耳光狠狠甩了過來。他赤紅著眼瞪著我怒吼:“你他媽的現在就是個瘋子!”
“我操你大爺!”我嗷地一聲把他撲倒在地上,我們像兩條瘋狗一樣扭打著,這小子這幾年打架技術見長,簡直和我不相上下,我給他一拳他給我一腳,你來我往的還真他媽不分高低。但他力氣始終大於我,動氣真格的來我還真不了他。最後我被他用膝蓋死死抵在地上。
我惡狠狠地瞪著他,他也惡狠狠地瞪著我,我冷笑道:“老子早就瘋了你不知道嗎?!我要是不瘋我還能乖乖躺平了讓你操!”
“你他媽才知道你是個瘋子是不是!才這麼幾天沒上你,你是不是忘了自個在我下面那操性了!我還以為你忘了自己個是男是女了呢!”
我們都各自憋了好幾天的氣,這一刻憤怒到了極點,專挑特傷人的話說,完全口不遮掩,沒有理智。
我一別臉朝著他的胳膊下死勁兒地咬了一口,他齜牙咧嘴反手甩了我一巴掌,我趁他膝蓋鬆了勁兒一個翻身又和他扭打起來。
招招快、準、狠。專往最柔軟的地方招呼。現在的我們,完全演變成了兩條拼殺的惡狼,腦子裡叫囂的全是弄死他!
我們已經忘了我們為什麼要打,只專注於打架本身。
我一個飛腳猛踹他小肚子上,他一個軲轆翻身坐起來,順手操起一把木頭椅子就過來了。他把木椅舉過頭頂的時候我忽然就清醒了,清醒了之後心臟都抽的疼。
八個月也就才過了一個星期而已,我那麼寶貝這八個月,總想著要抓緊每一分、每一秒,可是最後卻演變成了這樣。
他說得果然有道理,計劃當真趕不上變化。
嘩啦一聲巨響,椅子爛了,一根椅子腿直接飛了出去,但我卻好好的站在那裡,椅子掉落在了我的左面。
我有些愣怔地看著他,他也愣怔地看著我,他鼻青臉腫,我也一定好不到哪去。
“我剛才真得想拍死你來著,”他像是一瞬間就軟弱了一樣跌坐在地上,“但是看著它真得蓋下來的時候,心口就猛地一疼,手就歪了。”
我抹了一把臉,全溼了,也不知道是眼淚還是血。我只能看著他苦笑:“你要是真砸死我多好,一了百了。”
我蹲下來抵著他的頭沉聲道:“我想和你好好的,我不想和你打。我喜歡你,我不想和你變成仇人,你知不知道。”
他伸手把我扯到懷裡,把臉埋進我頸窩處,哽咽道:“我知道你心裡委屈,我知道我訂婚你心裡一直憋著氣,我知道你害怕咱倆分開,我都知道,我不怪你,也不是故意要那麼說你的,我從來沒那麼想過你”
是,我們之間,從來就不存在什麼誤會,永遠都是赤裸裸地傷害與被傷害。
那天之後我們沒安穩幾天就又吵了起來。
之後的一個月裡,幾乎天天都在吵,打架更是家常便飯。
我知道多數時候都是我在挑事,可是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越來越不能容忍他有個未婚妻並且用不了多久就會結婚的事實,看著日曆上沒打叉的空白格越來越少就會越來越害怕。漸漸地我變得越來越疑神疑鬼,變得比女人還要敏感。我懷疑我的抑鬱症復發了,可是我不想把我們兩個不好的事告訴別人,連Kim也不想告訴。
後來他漸漸也煩了,我們一吵架他就去外面找一幫子朋友喝酒,每次喝得爛醉以後再被人送回來。他的朋友們都是外國人,我和他們交流有障礙,所以我什麼都不能問,只能乖乖從他們手裡把人接過來,儘量不去看他們臉上曖昧不明的笑。
突然有一天,他晚上連家也不回了。我抱著猛男在沙發上縮了一夜。之後他時常的不回家,我問他去哪了,他也總是敷衍幾句就不願意理我了。
有一夜裡我情緒失控,砸了客廳裡很多的東西,後來愣怔地在地上坐了一夜。
我想我真得病得不清了,我真得該去找Kim了。
開門聲讓我神經一繃,他站在玄關看了看家裡的狼藉,什麼也沒說,徑直往浴室走。
我訥訥開口:“你吃飯了沒有?”
他還是繼續走著:“沒吃你也什麼都不會做,算了,洗完澡我還得去學校。”
我十分不安,跑過去從背後緊緊抱住他。
他嘆了一口氣,柔聲說:“囡囡,我們先分開一段時間好不好?”
我的心沉了一下,我把他抱得更緊:“不要!我保證我以後不和你鬧了,也不和你吵好不好?我們只剩下六個來月的時間了,我不要連這六個月也失去!”
他把我的手指一根一根的掰開,我重新扣住,又被重新掰開。
他說:“我仔細想了想,我們走到這一步真得都是我的錯,我既然已經決定要結婚了,就不該再和你這麼不明不白的。”
我聽不懂他在說什麼,只能呆呆的看著他。
“早離開我也好,以後你早晚也得結婚,像咱們這樣的根本就沒什麼未來可言。”
我還是完全聽不懂他在說什麼,但是我抓住了一句話,他說讓我以後結婚。
“我沒打算結婚的,”我企圖向他解釋,雖然我還搞不清解釋的意義在哪,“我這樣的人,結婚又沒有什麼意義,結婚只能平白的耽誤人家姑娘。”
他愣怔了一下,冷笑道:“你說的那麼容易,是因為你現在什麼壓力都沒有,你爸媽看你有病不逼你,你不和外面的人接觸也感覺不到外面的人怎麼看你,沒人和你搶家產,你媽也沒在外面眼巴巴地等著你接她回家,你爸也沒要求你趕緊給他們家傳宗接代,可我和你不一樣!老子原本好好的一個人!活活被你拉進這攤水裡跳也跳不出去!”
我反應了好半天才反應過來他的意思。
我覺得可笑,也挺沒勁的。
愛也愛過了,傷也傷過了,床上的都不待上了,到最後,卻要翻過來指責他今天變成這樣全他媽的是我的錯!
我冷笑了幾聲,安靜地離開他家。
我不停地問自己,我眼巴巴地和他來美國是圖什麼呢?
明明知道他已經訂婚了,明明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了,還傻乎乎地跑來這裡做什麼呢?
我站定了看了看四周,隨意地上了一輛公交車,隨意地下了站,隨意地在我完全不認識的地方漫無目的地走著。
我不知道我們誰錯的更多,我只知道我們都錯了,或許一切,從一開始就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