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加大了安保,拒絕一切未經許可的採訪。與此同時,康橋也經上級正式指派,和另一個警察一道負責看守夏果這一極特殊的重案疑犯。
儘管如此,但記者總歸是記者。以維護公眾知情權的名義去不折手段、不計後果的揭人隱私,那便是記者與生俱來的使命。再不能衝進ICU病區,但記者們依舊是無孔不入。在病區外蹲點守候不說,又找去了黃淑萍所在的集團大樓,甚至於,還翻出了阿Bei電話號碼,沒完沒了地打電話,沒完沒了地發簡訊。
不堪其擾,阿Bei關了手機,只全天候守著哥哥。
病房裡的夏果剛換了藥,鎮痛用的杜冷丁讓他陷入了半昏迷狀態。值班的醫生護士們奔走相告,忙忙碌碌之餘,又相互提醒著各自的儀容儀表。黃淑萍也來了,穿了一身利落而貴氣的套裝,Prada的高階定製,面容精緻,但面色凝重。跟了一個秘書,又額外跟了兩個魁梧健碩的男人,像是保鏢。看這架勢,更像是去談判的。
黃淑萍從電梯方向走來,阿Bei正坐在長椅上發愣。走進了,黃淑萍停下腳步,扭頭看了一眼阿Bei,黑著臉,似乎正隱忍著一股難以宣洩的惡氣。“那個康警官呢?你哥女朋友呢?”
瑟琳娜已經離開,康橋又偷溜著去樓梯口抽菸。不想對著黃淑萍大眼瞪小眼,看醫生護士的行為之舉,也大概猜得出,一會兒會有“貴客”來訪。阿Bei深吸了一口氣,沒有說話,徑直地站起,徑直地往樓梯方向走去。
看阿Bei來了,康橋分了一支菸:“我在公交車上抓了那麼多年的扒手,有好些是十來歲的小孩,六七歲的也有。有些是被大人脅迫的,有些就是自己離家出走的,一半一半。就那些小孩,一大半都是出自問題家庭,單親的,父母有吸毒,父母坐牢的,亂的很。那些也不管了……”
“你要表達什麼?”
康橋嚥了咽口水,又把思緒重新整理了一下:“你覺得是你媽拋棄了你哥哥,所以你哥哥會走上歧途。我雖然不知道你們以前發生了什麼,但就這幾天看來,你媽真的夠好了。就我說的那些小孩,被抓了,被送去少管所勞教了,那些當爹當媽的就連個面都不露一下。有幾次我們找上門去,人還給我們趕出來,說自己家的小孩要死要活也不管我們的事,也不管他們的事。這樣的事情都太多了,多到我們都見怪不怪。那才是真正的拋棄。你都不知道你媽昨天跟曹院長說了什麼,說要錢,她有;說要皮,她也有。要真的得一命換一命的話,我想你媽會毫不猶豫地答應。”
“有用嗎?”阿Bei說著,靠著牆,一口接著一口地抽著煙。
空空蕩蕩的走廊上傳來一陣繁雜的腳步聲,康橋透過門上的玻璃窗看走廊上人影流動,趕忙丟了菸頭,踩滅,又急匆匆推門出去。
阿Bei也透過玻璃往走廊上看去,果然是來了大人物。大人物是之前見過的那個大人物,隨行的人群浩浩蕩蕩,跟了相關部門的一把手,跟了醫院各科室的負責人,又跟了一撥記者。大人物進了觀察室,在裡面待了五六分鐘,出來的時候跟醫生護士做了重要批示,又跟黃淑萍說了一會兒話。阿Bei聽不見他們的對白,看黃淑萍的表情,笑容很儀式化,又似乎是在強調著什麼。
大人物在院長的指引下進入到走廊另一邊的會診室,人群隨之移動,連同黃淑萍和她的秘書保鏢們。人群裡的康橋被一個警察叫出人群,小聲地說著什麼。康橋猛然抬起頭,露出一臉的詫異,眉頭緊鎖。隨之,兩個人便開始爭吵。或許是顧忌會診室裡的那一群人,兩個人的聲音都壓得很低,但依舊掩飾不住康橋那滿臉的怒氣。爭執了一會兒,康橋又轉身跑向會診室,才一拔腿,便被身後的警察死死抱住:“你也知道這就是藉口,但記者會上都說了,擺明了就是上頭的意思,你還想怎樣!”警察大吼著,環顧了一下四周,又壓著嗓子說了什麼。
康橋的臉上依舊是寫滿了“憤憤不平”,但也不再掙扎。警察鬆開了手,拍了拍康橋的肩膀。康橋的胸膛微微起伏,連著做了幾個深呼吸,又咬著牙,一拳砸向牆壁。砰一聲,聲音不大,卻似乎也砸向了阿Bei的心裡。心,不由得為之一顫。看走廊的康橋,這一拳並不能緩解他的怒氣,又連連砸了幾拳,白皙的牆上留下斑斑血跡。
在市政府召開的第二次記者會上,公安局對案件的偵破做了一個通告。沒有人能夠聯想到,那最先著火的男子便是公交車爆燃事件的始作俑者;更沒有人能夠聯想到,他之所以要這樣做,僅僅是懷疑自己的妻子和一個公交司機有染。
與此同時,網路上關於夏果身份的流言也在記者會上得到了證實。
有記者問:作為多起命案的重要嫌疑人,夏果在火場中的表現還能否被評定為見義勇為。
公安局的發言人遲疑了片刻:見義勇為的評定是由民政部門評定的。
又有記者追問了在場的民政局發言人,一樣是面露難色:針對王萌萌墜樓案,相關警方還在偵破中。夏果是否有罪,這得由法院裁定。而關於夏果見義勇為的評定,也要等待相關案件審理結束。
都說是放下屠刀立地成佛,但無疑,夏果於這個冷冰冰的社會而言,他永遠都是那個十惡不赦的殺人兇手。
守在醫院裡的人並不知道記者會上的細節,但黃淑萍知道了,也知道了市長將會在記者會後趕往醫院看望傷者。
市長安慰黃淑萍說:“我們會調配一切可調配的醫療力量來醫治夏果同志。只要有一分的希望,我們就願意付出十分的努力。”黃淑萍擠了擠嘴角:“非常感謝您對夏果的關注。您剛說的一切的醫療力量,相信其他的傷者,尤其是那些經濟困難的傷者更需要這股力量。至於夏果,有我這個做母親的。我和您一樣,只要夏果有一分康復的希望,我就願意為他付出十分的努力。哪怕傾家蕩產,也在所不惜。相比這一切的醫療力量而言,夏果更需要一個公公正正的評價。當然,這是我兒子,哪怕沒有一個人願意去肯定他是個敢捨己為人的英雄,那也是最令我引以為傲的兒子。”
大人物聽出了黃淑萍的言外之音,點了點頭:“夏果帶給這座城市的感動是永恆的。”
相比黃淑萍和康橋的憤怒,阿Bei似乎對有關部門的推諉扯皮並不上心。她就是個從不在乎別人看法的人,或在她眼裡,哥哥也不需要這樣的虛名。
大人物們已經走了,留下的一撥醫生正跟黃淑萍在會診室裡商議治療方案。康橋的手背已經被砸破了皮,一個小護士心疼不已,又握著康橋的手檢查傷勢。康橋義憤填膺,還是罵罵咧咧地說著:“麻痺的,說得都比唱的好聽!”
小護士捏了捏康橋的指關節:“骨頭還好。那個……他真的是個殺人犯?強姦殺人?”
“是又怎麼樣?他殺過人就能否認他救了人的事實?就因為他以前犯過錯,他就沒資格做個好人?哎關鍵是,這案子還沒破呢,人是不是真他殺的,現在誰都說不準,怎麼就都當他是個殺人犯。敢情就是欺負他現在說不了話是吧?”
護士沉默著嘆了一口氣,又小心翼翼地往康橋的傷口上抹雙氧水。就在夏果入住ICU病房的頭一天,那幾個年輕的女孩為夏果翻身換藥,撕下沾滿膿血的紗布,就那一刻,女孩們的眼眶都已經被淚水打溼。
又有個女孩神色慌張地從夏果的病房裡跑出,一頭扎進了會診室:“不好了,病人吐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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