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場廝殺斡旋,又是一重一重的博弈,手下的軍卒戰到血流成河,為將者猶如執棋棋手,在遼闊的草海擺下危機四伏的棋陣。
天空陰沉,鍾凜呆立在軍帳中盯著桌面鋪開的一張地圖,草海遼闊無邊,惡獸出沒,正因如此,複雜的環境又給他的排兵佈陣帶來了許多麻煩。他領了三千精兵作為前鋒,三天內數度與阿修羅大軍交戰,烈風騎的戰力讓他頗為滿意,那竭盡他心力精練出來的強兵如同利刃在敵軍中切開一條血路,僅僅數戰,烈風騎的剽悍聲名就在草海上傳揚開去。
可是,越來越麻煩了。阿修羅王已經注意到了在陣前不斷衝突的這支精銳軍隊,越來越多如同洪流的大軍正在往他們的方向碾壓集結,哪怕烈風騎再剽悍,卻也不能靠區區三千人扛過數萬人的鐵甲洪流,他捨不得讓手下這些精兵白白去送死,只能且戰且退,被逼迫到了草海西北荒原一角。
辛震的大部隊被攔在草海中央纏鬥,要脫困來救援他的軍隊也是困難,至少在這三天內,他要想到辦法自救,否則精銳的力量只會如同曇花一現般被阿修羅再度吞沒。
一整夜他都在苦思冥想,他長久立在軍帳中對著地圖發怔,鍾顏一直陪著他,有的時候盤坐在帳角,有的時候只是默默打磨著刀刃,眼睛一直盯著他的背影。他和鍾顏每天相處,每天都感到這孩子身上的力量猶如狂亂惡獸般在一寸寸瘋長,他有的時候甚至會想,以鍾顏一人之力能不能扛過阿修羅王數萬人的鐵甲精銳,然而他又很快否決了這個想法,第一次感到自己很自私。
他知道鍾顏體內流著來源於梁徵的強大血脈,然而鍾顏依然太年輕了,梁徵正是力量鼎盛的壯年巔峰,能在海市以一人之力力戰天庭三十萬精兵,但並不代表他的兒子也可以。
他不想讓鍾顏去冒險,然而他也想不到任何能開啟局面的辦法。兵力相差的懸殊讓他近乎有些絕望。阿修羅王傾國之力投到了這片遼闊草海上,盡有數十數百萬強軍,而他只有手下數千人,失去了領土和守城,他們不過是流亡的散兵。
“這是什麼?”
一夜苦思冥想,他在第二天走出軍帳時,忽然聽見身後的鐘顏開口詫異問道。他回過身,卻看正是那個盲眼的占星師衡光,那人正在帳前調整著一方精巧的羅盤,羅盤上方立著一根纖細鐵針,剛好折射出一道烈日的光影投落在羅盤上密密麻麻銘刻其上的星斗花紋之上。
“這是日晷,它能捕捉到璀璨烈日移動的軌跡。用它可以測定時辰。”衡光很有耐心的微微對鍾顏笑著解釋,髮絲被青帛束在腦後,讓這溫潤的占星師平添一絲文雅之感。
“等烈日的光輝和璀璨到達頂點時,這道光影會停留在羅盤的正中。傳說這也是烈日的神靈一日一度俯瞰神州的時刻。等黑夜了,光影消失,烈日也就漸漸落下,籠罩在了黑夜裡。”
鍾凜呆立在原地,抱臂聽著那青年一言一語慢慢為鍾顏解釋,視線不由得望向天穹上方散發出萬丈光芒的烈日。以他的印象,他記得梁徵的日晷車駕在草海附近的一片峽谷裡曾經出現過,就不知那人是否現在還在附近了。
就彷彿冥冥註定了什麼,當他第二次在正午清點兵馬歸帳時,視線的餘光忽然看到一隻烈日般燃燒羽翅的三足金烏從天穹翱翔而過,傲然長鳴間停落在不遠處的一塊巨石上梳理著羽毛,高傲俯瞰著他。他帶著幾個親衛一路緊跟上去,最後終於屏息搭箭,一箭便把它射落了下來。
當他把它抱在懷裡時,不由得心猛然一沉,他正好射穿了它的心臟,看著那璀璨如金的金羽迅速黯淡下去,他滿心沮喪,只好把它用布裹好抱回帳裡。
那一夜,他們再度將防線後退數里,阿修羅計程車兵截斷了草原沼澤間的主要通路,如同潮水般慢慢收攏向他們壓來。他一夜未眠,不敢解甲,只在黎明時趴在桌上睡了過去,卻被長鳴聲驚醒,在烈日升起的那瞬間,他看見那隻三足金烏又活了過來,羽毛重新散發出烈日般的光輝,抖抖羽毛,胸前傷口早已癒合。
他大吃一驚,已經無法去思慮它是否也一樣如同梁徵般不朽不滅,看它並不飛走,只是停留在他的刀架上梳理羽毛,他愣了一下,心中突然猛然想到了什麼。
“輾轉數年沙場疾,艱難困苦飲血戾,孤墳千軍數十載,只為盼君再歸來。”
這是在那天太陽落山後,梁徵從那隻一夜未歸的金色神烏的足上解下來的一張紙條。他倚靠在神宮內的軟榻上,髮絲懶散墜地,異樣的掃了一眼那紙條上的字跡,急促而潦草,卻隱隱帶了幾分狂放力道,正是鍾凜的筆跡。
他看得出來字裡行間那個小鬼的窘迫和急切,他意外的是這麼多年了,鍾凜從來沒有試過一次向他求援,在他面前服軟,如今卻如此。心中一陣微微動盪,他微眯雙眼,視線掃向紙條的下方。
“明日,草海西北荒原巨樹下,烈日落下之時,我等你。”
這是那張字條上最後一行小字,一勾一畫力透紙背。
無聊。他將那紙條在掌中燃成飛灰,輕嗤一聲,視線瞥向另一側在榻間睡得沉實的冥鴻。神州戰亂頻繁,冥鴻歸於他麾下,每當戰場廝殺時便混跡戰陣之中,日日揮霍精力,和千年前一樣,倒是過得十足舒心。他為何要去赴約?他已經得到了所有他想要的東西。那個小鬼……他微微皺起眉關,沉默了半刻。
“顏,我們拔營離開,收攏軍隊,衝破西北方向的防線,要在明天天亮前回到虎族陣營的腹地。我們不能留下來。”
另一方,烈日初升時,鍾凜匆忙收拾著東西,將鐵弓往肩上一挎,鍾顏在他身後有些怔,片刻卻依然點了點頭,回頭整頓兵隊去了。他沒有問鍾凜其他問題,哪怕他心中滿腹疑問,他也篤定的服從著這個人。
“你瘋了!我們不可能過去!他們的人太多了,等不了我們衝破防線,我們就會被一口吞掉!”
關翎一身戰甲,急忙追到他身前皺眉對他吼道,伸手一把扯住他的手臂。
“等到明天天明,就算我們按兵不動,我們也會一樣一口被吞掉。我們要賭一把。”鍾凜瞥了他一眼,語氣篤定,帶著毅然決然的殺意。他們對視了半刻,都知道其實他們毫無選擇,最後,關翎一把放開了他的手,嘆息著走開了。
他們在烈日快要落下的時刻整隊出發,金色鱗甲匯聚成刀鋒般的洪流迅速掠過廣闊的草海,他們現在像是差不多耗幹氣力的兇獸,連天征戰,人和戰馬都疲憊不堪,必須回到腹地,得到撤退和給養。
縱馬賓士,在馬蹄揚起的千萬長草塵灰間,鍾凜遠遠看見了那棵佇立在西北方的巨樹,樹冠幾乎遮蓋天穹。他們的速度如同颶風,那棵樹木轉眼就在眼界中消失了蹤影。
阿修羅的強兵總是如同鬼魅般在太陽落下之後忽然現身,那可怕的巨大洪流幾乎頃刻就會壓到眼前,讓人根本無暇應對。然而,他們據守這方荒原的東北,西北平原遼闊,阿修羅王為了發揮騎兵可怕的機動性和衝擊力,必然會選擇在西北方攻陷他們,一舉吞下他們,然而,西北方有那棵巨樹擋在他們前行的方向上。
阿修羅王的騎兵以兇狂著名,甚至有時用數百匹狂怒戰象開道,一旦開拔,能將數百里踏為焦土。鍾凜當然沒有指望那棵巨樹就能擋住阿修羅可怕的大軍,他以命賭上的,是另一個可能。他太年輕,沒有資本沒有靠山,只能靠自己的膽氣和瘋狂一次又一次的豪賭。這次,他贏了。
在夕陽落下的那瞬間,他率領著身後精兵衝越平原,眼角的餘光彷彿看見一方璀璨的流金光輝頃刻在樹下凝聚成一個高大的人形,在第二個瞬間,他的視線就被茂密的樹冠掩蔽了。
梁徵佇立在巨樹的樹影下,漫不經心的瞥了一眼四周,沒有看到任何人影,他本就是隨意來此看看,一看人卻不在,心裡不由得生出幾絲煩躁來。
他的視線掠過地平線,金眸忽然一凝,他看見濃重磅礴的巨大沙塵正從地平線朝巨樹的方向壓來。那是一支足有數萬人的強軍,只見數百數千頭高大戰象在前開路,巨大身軀披掛帶鉤鐵甲,八匹戰象並頭,如同一堵移動的城牆般無堅不摧,將草地踏出深深塵土飛揚的凹坑,戰象後則是鐵甲勾連,帶著鐵面的阿修羅士兵,長矛森嚴鋒利,旌旗遮空蔽日,整個軍陣猶如移動城塞,近乎整片草原都在鐵蹄下震動。
當率領這方軍陣的戰帥在戰象上看到那棵巨樹下的人影時,他怔了一下,巨樹下只有一個人,數百匹戰象完全可以將那個人影踏成肉泥,然而哪怕百戰無敗,他卻忽然感到一股致命的森寒從脊背攀爬而起,幾乎讓他全身戰慄起來。
下一瞬間,他看到數十團巨大的金色烈焰猛然自天地間明燃亮起,重重金芒如同利刃織成的巨網遮蔽天地,他這才意識到要號令全軍停步,然而狂怒的戰象和一路急衝的騎兵卻一時難以停下,他們的態勢太過兇狠,一旦停下,前面的人便會被後面的騎兵踐踏成血泥,他們只能如同颶風般衝入金芒利刃的巨網中,誓死一戰。
天地間猛然一片震動,鍾凜在疾馳間看到照亮天地的壯闊金芒猛然自地平線上亮起,如他預料,沒有任何強大的軍隊緊追在烈風騎身後,那些追兵像狂風得意洋洋從西北方衝鋒而來,卻意外全部被擋在了那棵巨樹前,在撼天動地的力量下被碾成了大片血泥塵灰!
他和梁徵廝守數年,自然清楚梁徵的脾性,讓那個眼高於頂的瘋子讓路,比登天還難。一旦短兵相接惹惱了梁徵,狂傲如他只會大開殺戒,直到視線裡不剩下任何活物為止。
鍾凜扯緊馬韁,狠狠一夾馬腹,忍不住在馬背上張狂大笑起來。他一開始就沒想過去那棵巨樹下見梁徵,只是賭一把罷了,現在好了,古神那震撼天地的可怕力量剛好成了他們絕佳絕佳的盾牌,將強軍可怕的戰力全然集中轉移到梁徵的身上,阿修羅大軍必定被梁徵重創,他知道這次他們一定能夠平安回到虎族的腹地了。
他從未笑得如此快意,他沒有意識到自己對梁徵已經少了許多昔日的敬畏,他只是覺得,真暢快啊,這掌掣天地雄踞三界的強者,也總有一天在他的掌中像棋子般被操控了一回。
“……我就知道,你一定會回來。”
在那天他回到辛震勢力守備的土地之內,緊挨著辛震大營紮下營帳時,入夜深邃,他獨自呆在帳中,卻聽見低沉而冷冽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一身黑色鴉麾的魔尊不知何時出現,漠然立在他身後,髮間探出猙獰長角,一雙深邃雙眸盯著他,周身瀰漫著一股森寒暴戾的血氣。鍾凜立起身,他想伸手去摸自己的佩刀,卻又忍住了。既然帳前數重駐守都擋不住這個魔族男人,那麼,他這樣貿然和對方單打獨鬥也不一定會有勝算,對方既然可以悄無聲息出現,想對他不利的話,他早就死了。
“你不是號稱要和我結盟?如果我被困著回不來,你會發兵去救我?”鍾凜往後靠了靠,抵住桌邊,揚了揚眉開口道。
“會。”魔尊揚了揚唇,黑色的身影悄無聲息掠過帳間,頃刻便立在了他的眼前,居高臨下盯視著他:“我會救你,只要你把天命者交給我。我知道,你一定找到了他們其中的一個。”
“我沒有找到。”鍾凜皺了皺眉,還想否認:“沒有那麼快。”
“別試圖哄騙我。”魔尊鉗住他的下頜,湊近幾分看著他,他感到對方帶著血氣森寒的呼吸拂面,眉關皺得更緊。
“哪怕我找到了天命者,也不會交給你。”鍾凜揚眉盯緊對方的雙眼,毫不退讓。
“他一定在你營中,大不了我全部殺戮殆盡,不留任何漏網之魚。”魔尊冷然道,視線中倒映著這個年輕得可笑的妖族首領,不由得微微嗤笑。
“也許我早就把他送走了。承認吧,你根本讀不懂天啟。如果想得到天命者,你只能跟我做交易。”鍾凜強硬堅持道,他盯著魔尊的雙眼,彷彿瞬間想到了什麼。如果魔尊真正知道天命者身在何方,真正讀得懂天啟,對方根本不必和自己做交易,他預料到了這一點,並且明白,現在這一點正是他的籌碼。
“別太張狂了,年輕人。”魔尊冷冷凝視他許久,低哼一聲,語調森冷間帶上了可怖的殺意,數百年來,還未曾有人敢如此這麼威脅過他。
“這不是張狂,我們難道不是在談交易?”鍾凜直視著對方,剋制著自己想要拔劍的慾望。面對這些在六界鼎鼎聞名的強者,稍不謹慎或許便會惹來殺身之禍,但他知道自己現在不能退讓,一退讓就落了下風。
“是麼?若是這樣,不妨加重幾分籌碼。”魔尊微怔了一下,片刻不由得笑出聲來,一把狠狠扯過鍾凜的手腕,順手一撈將這率軍浴血的年輕將軍撈在了懷裡。既然這小將軍想玩個遊戲,他也起了興趣,不如就好好玩到最後,也算是找了點樂趣。
“我若願與你締結同盟,百年之約,我除了要得到天命者,我也要得到你。如何?敢不敢應我這個誓約?”
“先讓我看看你麾下軍隊的力量。我對弱者不感興趣。”鍾凜後背一僵,努力壓下心底深處的惡寒,不耐將對方推開幾分,故意抬眼開口道:“你想要老子?看你夠不夠本事了。”
“既然如此,讓我看看將軍締結同盟的誠意。”魔尊生硬的揚了揚唇角,眼中掠過一絲貪婪邪氣,他湊近鍾凜耳邊,溫熱呼吸拂過耳畔:“我很想念你鮮血的味道,給我吧。我要你心甘情願。讓我看到你的誠意,我就會讓我麾下的軍隊在草海為你廝殺出一條前路,任你……馳騁。”
昏暗的燈火跳動著,倒映出帳內拉長的兩條交疊人影。鍾凜猶豫了片刻,眼中神色沉斂,他抿緊唇,最終伸手解開衣襟,將頭偏向一邊,露出搏動著的動脈和側頸。他直到現在才明白,尊嚴和驕傲在強大的力量下分文不值,為了勝利他受盡屈辱,只要看得見希望的曙光,他就要努力撐下去。
頸側的疼痛讓他覺得身體陣陣麻痺,他彷彿能清晰聽見對方啜飲鮮血的聲音,他身體越來越冷,直到對方伸手把他擁緊,他才感到身體恢復了幾絲溫暖溫度。他以為這次對方又會幾近將他抽乾,然而片刻後魔尊卻停了下來,他只感到虛軟疲憊,艱難的喘息了幾聲,努力站穩。
“冥鴻,千年前,你在刑臺為我喂下清泉,為何不怕天界責罰。”冥冥間,他聽到低沉模糊的聲音從耳邊傳來,他覺得喉間一陣乾澀。
“……我不是你說的那個人。”
“燭龍或許認為他身邊的才是真正的冥鴻,然而我卻覺得你才是。他從造世之初就降生於世,不曾有分毫真實情感,可是,我卻不同,我感覺得到,你有一顆滾燙的心臟,冥鴻。千年裡,唯有你的靈魂暖熱了我的心臟,此生難忘。”他感到魔尊抓緊了他的手臂,靠近他耳邊道。
“別這麼叫我!”心底深處猛然一陣煩躁,鍾凜一把將對方推開,倒退幾步,狠盯向那雙深淵般的雙眸:“若要交易,就不許再讓我聽到那個名字,一次都不行。我不是他,永遠都不是!”
魔尊緘默的看著他,眉關微皺,片刻,還是緩緩頷首,視線停留在他身上。
“既然如此,我就應允你的要求。今後,我不再提那個名字,只與你交易結盟,小子,好好找到天命者,然後把他們交給我,我不會讓你後悔。”
鍾凜看著那抹高大的黑色身影迅速在空氣中淡去,化作一道戾光迸射帳外,終於虛脫般撐穩桌邊,緩緩靠回木榻上。為何這個男人想要得到天命者?為何如此執著?他想不透。若要說,天命者擔負著天命,重重如同枷鎖糾纏的天命,他窺探不破的天命。若是讓嗜殺的魔尊噬天得到天命者,世間自當蒙受血災。想到溫和整日研究星相的衡光,他無論如何也狠不下心把這良善青年交給魔尊。
“爹,明天辛震統領有宴會,咱們一起去吧。”
半夜裡,他在床間輾轉難眠,半睡半醒間看見鍾顏撩帳進來,在床前解下軟甲對他道,隨即脫了上衣彷彿理所當然的掀開他被子擠上了床。
“兒子,這麼大了還不願一個人睡?”鍾凜被擠到床邊實在難受,鍾顏體格強壯且高挑,的確是有些太擠,他只好挪了挪側躺著,讓鍾顏磨蹭著擠過來,伸手環抱住他的腰。
“不行,不抱著你我怕。”鍾顏低聲道,模糊低沉的喉音已經有了成年男人的幾分沙啞:“我怕黑的,爹。”
這臭小子整天睜眼說瞎話,說謊不打草稿隨口就來,真是教歪了。鍾凜頗有些可悲的想,將就著動了動身子躺好,閉上了眼睛。
一夜沉眠,在清晨時醒來,天空已經被烽火烤成了一片赤紅。流過草海的溪流中泛著血色,草海數里,同時幾方鏖戰,阿修羅的大軍和虎族的勇士依舊纏鬥不休,兩方都流血慘重,但是都沒有後退之意。鍾凜讓麾下烈風騎休歇,自己駐軍留在虎族腹地守衛本陣,稍稍休息了三四天,在第六天的凌晨,西北方的草海天空裂開了一道巨大的黑色裂口。
數萬魔界的軍隊駕著通身瀰漫血氣的駿馬從兩界劈開的通道間洪流般湧入了草海,白骨鳥在天際尖利長鳴,奇形怪狀的惡獸拴著粗大鐵鏈由魔族士兵牽引,用鐵甲全然裹住周身的魔族士兵猶如羅剎,血氣淋漓,戾氣猙獰。
魔尊兌現了他的承諾,魔界的軍隊帶著血腥狂風一同加入了烈風騎的陣營,協助鍾凜衝破了草海阿修羅王西北的防線,一路廝殺衝突到了阿修羅王本陣前的三道主防線之前。
“你知道麼,阿修羅王羅睺是生來就註定征戰的魔神,有著不朽神軀,殺他很難。”
四匹高大駿馬牽引的青銅戰車上,魔尊佇立在鍾凜身後,微微揚眉注視著遠處赤色的天穹。他是魔,對這樣的戰爭和廝殺早就習慣如常,只當這次浴血鏖戰的廝殺是又一場娛樂的狩獵。
“如果老子殺不了他,這場仗就永遠打不完。”鍾凜笑道,手頭牢牢握著馬韁,身下戰車車輪轟然滾動,在軍陣中如同雷霆般前行。
“所以,我們要想點辦法對付他。”魔尊笑了,一手環著他的肩,語調帶著一絲高傲:“你能做到麼?我們只尊重強者,如果你能殺了他,才配當魔族永遠的盟友。”
“你知道有什麼法子?”鍾凜揚了揚眉,他身後的鐘顏驅使著火雲駒追到戰車旁,伴在戰車邊,眼神不善的掃了一眼站在父親身邊的魔尊。
“元初之火,可以毀滅一切,哪怕是神,也會照樣燒成焦灰。我們可以試試看。”魔尊低沉道,彷彿陷入了深思,他瞥了一眼鍾顏,撞上那不善的眼神,唇角卻只露出一絲輕蔑笑意。
“千年前,伏羲封印我的時候動用了元初之火,他們用特定的儀式將沉睡在六界最混沌古老的造物之火召喚出來,想將我投於烈火中。但不知為何,伏羲老兒最後只是封印了我,並未斷絕我的性命。”
“儀式……”鍾凜沉吟了一下,心中卻一點概念也沒有。這些深奧玄妙的法術他一向不懂。
“這就要你自己去尋找了,我的盟友。”魔尊微微一笑,身影瞬間化作彌散的黑霧消失在空氣中,化作一道電光往軍陣前激射而去,他已經等不及加入下一場血腥的戰局。
鍾凜的手握緊了戰車的邊緣,他皺緊眉關,頭頂上的烈日璀璨,幾乎晃得他有點眩暈。他這次是用梁徵當了一回擋箭牌,下次再也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只是,現在有魔界的大軍做後援,給他們多少添了幾分勝機。梁徵想必現在一定在暴怒吧,說不定下次見到自己會殺了自己,可那又如何?
他嗤笑一聲,把住腰上的劍柄。現在,只要他還活下去一天,就每一天都在用生命豪賭,他早就不在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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