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程一大早就把車開到了清溪樓下,清溪顯得有些疲憊,他把車裡的空調開啟。
“昨晚沒睡好?”
“有一點。”
清溪的有一點應該離一夜未眠差不了多少,賀程隨手關掉車裡飄揚的音樂,“閉上眼睡一會兒,到了我叫你。”
“沒關係,我還好。”天漸漸冷了,有了下雪的趨勢,市裡都顯得潔淨起來,清溪的視線停留在商廈間一幅又一幅的巨大海報上,蕭瑟而繽紛。
“我可不想你在面試的時候雙眼無神。”
清溪被賀程似是玩笑的話語說服,靠在車窗邊,閉目養神。昏昏沉沉間,簡訊的聲音讓她清醒過來,拿起來一看,是張梓桐的。
“清溪,到了。”
清溪還是原來的樣子,低著頭一動不動地看著手機,像是在想什麼,賀程把推開的車門又關上,安靜地陪她坐著。
時間漸漸過去,賀程看了看錶,還差幾分鐘就到九點了,清溪仍舊無動於衷地坐著,手機的螢幕黑著,而她的卻一直握著,視線沒有移開絲毫。
“清溪,要遲到了。”
時針已經指向九點,賀程的話消失在寂靜的空氣裡,他終於不再言語,直到冬季的霧氣盡數散開,清溪突然對他說:“對不起。”
“沒關係。”賀程把音樂開啟,“現在是回家嗎?”
清溪沒有說對不起什麼,賀程也不問,大概清溪是覺得浪費了他的時間,又或者是心意,總之,賀程並未覺得失望或者厭煩,清溪不是任性,只是她也有她的“私事”。
“謝謝,我坐車回去就好了。”
清溪的表情有些模糊,賀程從後視鏡裡瞥見了,“路上注意安全。”
清溪沒有回家,而是一個人在寒冬的長街慢慢走著,有裹著厚厚衣服的行人匆匆前行,也有衣著單薄的年輕男女擦身而過,每個人都有著自己的生活和方向,於是她的腳步一點點變換了位置。
那條街她曾經去過,如今早已沒有了蕭條,更沒有了喧鬧,變得和大多數的城區一樣,華麗而冷漠。
張梓桐說,她在那裡等她。
新修好的高樓,入住的人卻很少,這是拓遠在S市的第一處樓盤,也是張梓桐第一次見到清溪的地方,那時候,清溪就靠在寂寥的枯樹旁,在一片空曠裡安然塗抹著將要消失的角落,那時的她從未想過,一眼會是一生糾纏的開始。
冬季,總顯得寂靜而纏綿,正如她此刻的思念。有時候計較得太多,反而丟失了計較的初衷,如果沒有失去,她也不會懂得珍惜,而所謂珍惜,不是重視,而是知足。
清溪遠遠就看見了她,她站在還未成活的大樹旁,直直佇立在那裡,依舊是白衣黑褲,敞開的風衣,在寒風裡總帶著幾分冷酷。其實張梓桐的身形和側臉都是偏於冷豔的,只是和她在一起的時候,總充滿了淡淡的明朗和暖意,那種特殊的感覺,如今回味起來,才驚覺美好。
感覺清溪的目光,張梓桐回過頭,微微笑著。她站在那兒,清溪就在她的面前,不靠近,也不遠離,只是視線怎麼也掙脫不開。
等到清溪撇開眼,她才偏頭看著旁邊還吊著營養液的大樹,留戀似地感嘆:“還是原來的地方,只是新樹換了舊樹。”
清溪順著她的目光看去,隱約回憶起,這裡之前種的是一顆枯樹,她曾經輕輕靠過的一棵枯朽的老樹。
“清溪,還記得我們第一次見面時的樣子嗎?”
張梓桐的目光始終落在那棵樹上,清溪卻沒有出聲,只是輕輕地點了點頭。
“那時我是什麼樣的?”
張梓桐總算把視線重新放在了清溪身上,似笑非笑的神情有些遙遠,清溪默默地看著她,一剎那好像回到了很久之前。
“不知道。”
不是忘記了,而是不知道,曾經留在她記憶中那些明晰的模樣,早就隨著那些特殊的情緒漸漸模糊。隔湖相望的那張臉、那個人在腦海中仍舊清晰,只是曾經用過的那些詞彙,如今想來,卻終覺淺薄。對於那時的張梓桐是什麼樣,清溪想,帶著感情去回憶一個人,是最迷茫的一件事。
“是嗎?可是我記得你是怎樣的。”輕輕地上前一步,張梓桐伸出手,纖長的手指撫摸在清溪的眼瞼,“你是淡漠的,也是溫情的。”
那雙眼睛裡,在一片枯寂裡點亮了張梓桐關於溫情的所有記憶,也是她對溫情完完整整的定義。
“清溪,我回來了,你還在嗎?”
張梓桐閉上眼,輕輕擁抱住眼前的人,她問清溪,你還在嗎?清溪對她說過,只要她回頭,她就還在那裡。而現在,她只想知道,她是不是真的還在。
擁抱太緊,窒息才顯得迫切,清溪抬起手,想要回抱住她,卻又在觸碰到她的一瞬間輕輕放下。
她問張梓桐:“你回來了嗎?”
寒冷和溫暖有時候分不清,張梓桐也問自己,你回來了嗎?她睜開眼,長久的沉默之後,她給出了回答:“回來了,再也不離開了。”
有些承諾做不得數,而清溪在這一刻卻從未懷疑。“再也不離開了”,一生之中,最重的情感是永不分開,最難做出的決定是絕不離開。
“對不起,我讓你受傷。”
“對不起,我讓你那麼痛。”
“對不起,我讓你經歷那麼多。”
“對不起,對不起,我帶給你的,一切不好的。”
“清溪,對不起……”
一聲一聲低喃,帶著那些在心裡述說過無數遍的情緒和知覺,是對自己的發洩和自責,又或是對清溪無從開口的表達,張揚而自我的張梓桐已經成為過去,現在的她,連愛意都變得收斂。
“別說對不起。”清溪終於將手輕輕放在了張梓桐背上,熟悉的人,熟悉的氣息,和不熟悉的三個字。
對不起。她最不想聽見的三個字就是“對不起”,對不起,傷的不是一個人,而是兩顆心,當她痛的時候,她知道,另一個人比她更痛。
她痛的只是自己,而張梓桐,承擔了兩個人的兩份傷、兩份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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