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風神浮在半空,看著哭泣的木子弦,無奈地搖了搖頭,看了看那越發凝實的靈魂絲線,轉身走了,現在他的也算盡力了,接下來的事,他不能再插手了,雖然凡人的命格隨時會變,但那是凡人自己的原因,他已經插手太多了。
“木木!”狐狸睜開眼,他聽見木子弦哭了,聽見他的木木哭了。
“醒了?”狐狸扭頭,門邊坐著一個全身黑紗一頭白髮的女子,女子雖然是滿頭白髮,但那面容卻如一個少女般光滑如玉,不算美,卻能給人一種心安的感覺。
但是隻要真正瞭解她的人才知道,這個女人長著一副仙人的臭皮囊,內裡卻是比惡魔還惡魔。
“清千?”狐狸撐起身子,清千忙上前扶他。
“先躺下,我叫人端些吃的來。”
“不用了,我先坐會兒。”狐狸撐起身子,靠在青竹榻上:“人抓住了嗎?”
“死了,服毒死的。”清千坐在榻邊,輕輕淺淺的聲音,彷彿一切都與她無關,就算死的人是服侍了她幾十年的老僕。
“你應該先為我解毒的。”若是解了毒,那幫子江湖垃圾怎麼可能傷得了他。
“你是魘死門主。”清千緩緩道,言下之意便是,你是魘死門主,用毒天下第一,怎麼可能解不了這區區小毒。
狐狸的臉色有些不好看,論製毒解毒,他可以稱第一,但天下毒術有萬家,他不可能全知道,而且解毒也是要時間的,他剛中毒,清千就追著人離開了,爾後一群人便闖了進來,他完全沒有時間逼毒。
“是!”狐狸嘆了口氣,不願再同她談話。
這次中毒也是因為自己大意了,江湖險惡,表面不顯山露水,但暗地裡的暗潮洶湧卻不容小視。這次是自己大意了。
“我去給你做些吃的,你先休息會兒吧!”清千說著出了狐狸的屋子,經過木子弦的房間時,她深深地看了一眼房門,眸子裡閃過一絲怨毒的精光,很快便消失無蹤。
“嗯!”狐狸應了一聲便不再說話,木子弦的哭聲一直縈繞在耳旁,就像他昏睡之前出現的幻覺一般,昏迷前他好像聽到了木子弦的哭聲,他的眼淚是為他而流的,他以為他就在旁邊,他咬牙想看看他,還好他看到了,雖然只是幻覺。
他昨天應該才剛從牢裡出來,怎麼會知道自己受傷,為自己哭泣。若是有一天他會為他那般的哭泣,他也該瞞足了。
可是為什麼現在還能聽得到木木的哭聲?那哭聲好像木木就在他的身邊一樣。
“木木!”
“狐狸?”木子絃聲音一哽,好像聽到了狐狸的聲音,聽到他叫他“木木”
木子弦一把推開木羕藍,碰的一聲開啟房門,另一頭的房間的房門也是被碰的一聲撞開,空空蕩蕩的走廊上,迴響著尖銳的碰撞聲,久久迴盪不散。
兩個人,依著門框,遙遙相對,彷彿最遠,也好像最近。
木子弦笑了,又流淚了,狐狸愣了,又笑了。
對著對方的臉,而不是面具,對著的是對方熱乎乎的臉,而不是冷冰冰的面具。木子弦突然覺得,有什麼東西放下了,又有什麼東西被打開了。
很多年後,狐狸常說,那次的見面才是他們的第一次相見。
“木木!”狐狸的聲音,帶著巨大的喜悅,又帶著輕微的疑惑和不確定。
“嗯!”木子弦點點頭,應了一聲,彷彿想要急切地證實自己的存在。
“青陽夢逍。”
狐狸一臉的喜悅在木子弦這四個字出口時僵硬了,這才想起自己沒帶著面具,難怪自己交他木木他能答得那麼順溜。
看著狐狸苦笑的臉,木子弦突然覺得十分解恨,這個人跟了自己五年了吧!知道自己的一切,而自己卻對他一點都不瞭解,若不是這次魂魄離開身體,他又怎麼能知道那個人面具下隱藏的是什麼?
木子弦以為狐狸死了,好好的哭了一通,現在的眼睛紅紅的,活像一隻兔子,只是那眼裡的精光不是兔子能有的,透過那雙黑眸,狐狸突然想到昨天的幻覺,知道面前這個人已經知道了一切,不由笑道:“木木,我更喜歡你叫我狐狸或是大哥。”
木子弦一愣,想到這個他就有些氣,自己叫了大哥的人竟然還比自己小上五歲,不由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青陽公子似乎剛剛及冠吧!”
“是啊,木木還參加了我的冠禮呢!”狐狸笑了,笑得春風得意,光豔照人,剛剛從木子弦和狐狸對話中醒過來的木羕藍又愣了,這個人果然是妖孽。
“阿藍,我們回去吧!”木子弦見木羕藍晃神,不由又瞪了他一眼。
“好!”木羕藍連忙扶起木子弦,向屋外走去。
“木木,等我傷好了,我再去找你。”
雨過天晴,一束束陽光衝破雲層,金色的通道更加明亮,來與去是同樣的風景,但心情與結果都不一樣,來時的光芒是妖怪的誘餌,帶給人們的不是美麗光輝,而是徹底的絕望,壓抑而又悲傷。
現在,透過雲層射下來的光線是溫暖,它不是絕望的掙扎,而是,帶著希望的新生。
馬車跑在泥濘的路上,向著太陽昇起的方向跑去,木子弦想,就這樣吧!
……
回到悟城,木子弦讓人把梁墨吟和白勤海救出來,吩咐木羕藍給白勤海一些錢,分成兩份,一份是給他們二人的,一份是木子弦給白勤海最後的守護。
至始至終,木子弦都為再見白勤海一面,既然斷了,就斷個徹底吧!
從他醒來的那一刻起,他想了很多。他對白勤海已經徹底死心了,白勤海愛梁墨吟,愛到願意為了梁墨吟害死他木子弦。
而且,木子弦需要費心的不是白勤海,而是這次的離魂。他木子弦自認是個冷心的人,除非自己將心交出去,否則,其他人很難溫暖他的那顆心,他怎麼可能因為白勤海的背叛導致心脈受損以致弄到離魂之地。那木子弦這次的離魂就耐人尋味了。
白勤海走後,木子弦開始著手把木家交給木羕藍,把木家從悟藍撤出。
悟藍當今的皇帝是武將出身,骨子裡有股子狠勁,梁家被查抄後,他把皇商的資格給了商盟最弱的紅家,而不是木家和付家。除此之外,一直和紅家站在對立方向的林家被滿門抄斬,因為林家那入宮為妃的女兒害死了皇家的骨血。
皇帝已經開始打壓對他有威脅的家族和官員了,木子弦不想成為下一個,木家撤出悟藍是必須的。
天鄰已經換了主了,太姬登位,號應皇。
荊郇的帝王常年臥病,已經下令,將在八月初一禪位與太子。
天下三國,國主已換,且俱是年輕有為,野心勃勃之輩。一場腥風血雨在所難免,他必須為木家打算。
現在天鄰太姬初登位,荊郇太子即將登位,穩定人心才是他們目前該做的事,所以就目前的情況而言,天鄰和荊郇相對比較安全。
木子弦先將木家各個商行鋪子的資金秘密調離,再在悟藍放出木家主病重的訊息,佈置木家衰敗的跡象。然後才慢慢轉移房契、地契和人員,值得信的老人,木子弦安排在天鄰或者荊郇的商行,其它人一律遣散。
木子弦轉移的速度很快,入冬以前,木家在悟藍明面上的鋪子商行已經轉移了九成,暗地裡的鋪子轉移了六成,雖然損失很大,但比全部損失要好得多,而此時皇家已經開始對付木家了。
木家暗地裡的和明面上的鋪子、商行,木子弦都留了一成,留給皇家解恨用的。
悟藍新帝,號:洛。
洛帝二年,帝下令,第一鉅商木家,攪亂商場,查抄之。
木家從悟藍撤走,牽扯巨大,原本繁華的街道竟閉門十之三四,稅收減少,被遣散的工人數萬,大多無以為生,只得回鄉,可謂怨聲一片。
悟藍皇城,新建的慶元大殿上,洛帝將戶部的摺子扔在龍椅榻下,面色鐵青,怒氣襲人。
四王爺看著龍椅前急躁難耐的人勾起一絲諷刺的笑,這個男人太自傲,丟失了從戰場得來的一切。遲早,這個叫悟藍的國家會敗在他的手上。
悟藍怎樣已經與木子弦無關了,如果他不是木家主,只是一個普通的悟藍人,那他也許會關心一下悟藍,但他是木家主,常年在三個國家之間奔波,他早已不會對悟藍產生眷念了。
今年的除夕,木子弦帶著木羕藍和紫雨去了天鄰莫鹽城轄下的一個小鎮,酒香鎮。
也就是當初木子弦安排木恙翔那夥孩子的小鎮,此次同行的還有木恙雨、木恙雨的小尾巴鬱青嵐,以及木恙雨的孃親,木羕藍的小姨,也是三娘李淑。
木羕藍現在也不叫三娘,只叫小姨,他們已經和天鄰那個木家完完全全斷了,不可能在用木家本家的叫法。
木子弦對此沒什麼看法,他自己也只會喚她“淑姨”。
在酒香鎮歡歡樂樂地過了個年,李淑和木恙雨要留在酒香鎮,木子弦也就把莊子交給李淑,帶走了木恙翔,有鬱青嵐那個小尾巴在,木子弦也不用擔心什麼。
一年的時間,木恙翔將莊子管理得很好,木子弦也再想找個人幫木羕藍,年後木羕藍和紫雨就要成親了,若是紫雨有了身孕,也幫不了多少忙,所以現在的木恙翔是一個好的選擇。
應皇二年正月十七,雪融,天晴,宜出行,一個名為酒香鎮的小鎮裡衝出一輛精緻華麗的馬車,車伕一身黑色棉衣,一副做工雖不精緻,但那料子也不是普通人能穿的,車伕尚且如此,那車裡的人究竟富貴成什麼樣?
馬車正是歸程的木子弦一行人,車裡有五個人,除木子弦三人外便是木恙翔和一個叫木恙心的女孩,是他三舅舅的孩子。
木恙心長得不算漂亮,她有一張圓臉,被冷得紅彤彤的,像個熟透的蘋果,木恙翔極力要帶上她,說是莊子管理得這樣好,木恙心有一半的功勞,莊子的老管家也是極力誇她,木子弦便帶上了她,也可以讓他和紫雨做個伴。
“表哥,現在是帶我們到你身邊做事嗎?究竟是做什麼事?”木恙翔躊躇半響,終於在木子弦好笑的目光中開了口,這是他最想知道的了。
“幫阿藍管理我們家的生意。”木子弦看著兩個孩子道。
“我們家的生意?我們能行嗎?”兩個孩子很興奮,但也有些疑慮。畢竟都才是十幾歲的孩子,木恙翔十五歲,木恙心過了正月才算及笄,擔憂自己做不好也情有可原。
“紫雨和阿藍還有商行裡的老人會教你們,你們要做的只是虛心學習。啊!對了,過了正月心兒及笄,阿藍和紫雨也要成親了,到時候你們可要好好叫嫂子哦!”木子弦看了木羕藍和紫雨一眼,好笑地發現兩個人同時將目光轉向對方,耳根子紅了,立即錯開,看向車窗外。
“好啊!好啊!到時候嫂子可要多給我們點喜糖哦!”木恙心聞言立即興奮地湊到紫雨面前預定喜糖。
一路嬉笑前行,兩個女眷也累了,木子弦便讓他們到馬車的內閣去休息。
這兩馬車是狐狸給木子弦,狐狸傷好去悟城看他時,他盯著狐狸身後的馬車捨不得轉開眼,那輛馬車真的很精緻啊!所以狐狸好笑又無奈地搖搖頭,然後拉著他去青竹莊園打劫了這輛更精緻的馬車。
木子弦安排兩個女眷去內閣休息,裡面有好幾床棉被,也不怕冷。木恙翔也靠著木羕藍睡著了,木子弦便拿了一床毯子為他們蓋上。
幾個人都睡了,木子弦便出了車廂,坐在燕的身邊,現在才是初春,並沒有像前年過千機山那般白雪皚皚。
“家主,外面冷,你身體不好,快進去吧!”燕見木子弦坐在旁邊,皺了皺眉道。
“沒事!”木子弦笑笑,自離魂之後,木子弦的身體一直不怎麼好,從青竹莊園回到悟城後便一直咳嗽,後來狐狸拉著他去青竹莊園要馬車,特意讓清千聖姑看了,開了幾副調養身體的藥方,藥膳,調理至今,身體才好了些。
天上的雲很暗,暗得壓抑,臨近傍晚,天上就開始飄起了小雨,紛紛落下,催促著在外的人趕快回家,一時間,整個小城寂靜無聲,那嗚嗚的鬼鳴風聲充斥著耳際,讓人無端產生些淡淡的恐懼。
那時在寂靜的山林裡,周圍更是鬼鳴怪叫,卻睡得比現在安穩。
木子弦起身,又在火盆裡添了些木炭,初春的天鄰還是很冷。
倒了被涼透了的茶,木子弦靜靜地坐著,撫摸著那冰涼的面具,面具凹凹凸凸的,很薄,勾勒了好些花紋,精緻華麗,卻是十分的涼,那涼意透過十指傳到心裡,傳到靈魂深處。
木子弦微微嘆了口氣,快了,過了春天就可以了,把木家完全交到木羕藍手裡,他就可以安心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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