度。
她有些低落,抿了一口酒,“你說年少時的愛戀,是不是當真那樣不可忘?”
靈均點頭,“我不知別人是怎麼樣的,但對於我,不可忘,到死那一天還是會想起。”
他看著她,眼睛裡有眷戀的光,扶微不敢和他對視,把目光停留在了手裡的酒卮上。
“我先前氣糊塗了,叫皇后見笑。”
靈均倒顯得很大度,“皇后不就是用來受氣的嗎,皇帝三宮六院,皇后不能吃醋,否則就有損母儀。臣在其位,就得謀其政,以後陛下再遇見這種事,歡迎陛下來找臣探討。臣別的方面幫不上忙,開解開解陛下,還是可以的。”
不過他的開解會越發令她難過,她心裡不滿,呆不下去了,放下酒卮道:“我來了半日,打攪你了。你接著看書吧,我回去了。”
他送她到門前,輕輕道:“陛下不留宿長秋宮嗎?”
她說不了,“我還有些政務要處置,今晚且忙呢,你一個人早些安置吧。”說完負手下丹陛,前後隨侍的黃門將宮燈掌成了長龍,她走了一段路回首看,靈均依舊站在門前,孤伶伶的身影,看上去倍覺淒涼。
她怎麼把一個少年弄成了這樣?雖然早就知會過他,深宮寂寞,要熬過三年不容易。何況三年過後,他不一定真的能活著走出去……她開始真切感覺到自己的殘忍,好像她的感情全花在了丞相身上,對靈均和阿照都那樣薄情。結果這不識抬舉的丞相還偷人,她一口氣憋在胸口不得抒發,狠狠轉回身,大步走出了長秋門。
回到路寢,看了半天卷宗,忽然又想起來,命人出宮去丞相府夜探,看看他回來沒有。建業派出去的小黃門快馬來回,說丞相人在幕府,正與幕僚們談政,暫且未回相府。她鬆了口氣,總算沒在別處過夜,可是心裡又百轉千回,總覺得有什麼事要發生了。
情之於人,果真費心神。她輾轉反側一整夜,第二天沐浴齋戒準備迎接冬至祭天,坐於承天殿裡的時候還有些暈,幾位臣僚回稟的事聽來也雲裡霧裡,彷彿隔著一座山似的。
太傅留到最後,待人都散盡了,才回稟魏時行在調查時遇到的阻礙。
“種種證據皆指向荊楚燕氏,可是查到哪處,哪處的路就斷了。誰能有這麼高的手段,臣不說,陛下心中也有數。丞相維護燕氏,本無可厚非,但長此以往勢必影響對荊王的緝拿,因小失大,上算嗎?臣斗膽,說一句陛下不愛聽的,私情與家國比起來,有如沙礫與瀚海,陛下即便再不捨丞相,這天下不可能有二主。或是丞相歸政,或是陛下放權,二者只能選其一。”太傅畢竟是老師,多年教導少帝,該說的地方是一點都不容情的。他對插著袖子,臉上神色憤懣,“陛下可聽過朝野中的傳聞?說陛下與丞相有染,二人同室而居,同塌而眠,大大地敗壞了天子的威儀。陛下,大殷建朝至今,從未出過這樣的事,傳言甚囂塵上,陛下的臉面如何顧及?陛下與丞相是叔侄,丞相雖非源氏,但長於文帝之手,那是實打實的叔叔輩兒,陛下就算喜歡男色,也不當與他啊!”
扶微被他說得面紅耳赤,沒有辦法,只得狡賴,“這是從誰的嘴裡說出去的?我要剝了他的皮!我和丞相清清白白,有時要務需要避人商談,的確常有獨處,怎麼到了他們的嘴裡,就變成我與他有染了?”
太傅痛心疾首,“臣自然是極相信陛下的,可是以臣之力,堵不住外面悠悠眾口。陛下要找出處,往哪裡去找?人人都在傳,還能把所有人都梟首不成?陛下啊,帝后大婚不過是月餘前的事,你寵愛皇后,絕不會有人置喙,如今和丞相攪合在一處,這這……說出去實在太不堪了。”
她一時答不上話,自覺明明很注意了,怎麼還是弄得沸沸揚揚呢?她現在是一個頭兩個大,皇帝身上傳出這種秘聞,對她的政途非但沒有幫助,反而損害巨大。如果有人借題發揮鬧起來,那可真是一石二鳥,叫人措手不及呢。
她揉著眉心,“老師可有什麼化解的辦法?”
太傅道:“丞相至今孑然一身,陛下何不為他賜婚?”
扶微倉惶抬起了眼,“賜婚?丞相這種人,是能接受賜婚的嗎?再說他早年有過心愛的人,後來那姑娘過世,他才獨身一人到今天。”她笑了笑,“老師這個對策實在強人所難,我賜婚容易,不過是一道口諭的事,但如果丞相不肯就範,那我豈不折損面子?”
太傅也覺得困擾,換了個方向道:“除非將丞相外派,讓他巡查邊疆,去個三年五載的,待此事平息了,再回來也就無礙了。”
三年五載?叫她眼巴巴的等那麼久,不知他怎麼想,反正自己是受不了的。她摸了摸鼻子,“如果現在能將他外放出去,丞相就不是丞相了,老師覺得可能嗎?”
太傅無話可說,心知不可能,簡直就是痴人說夢。倘或這麼輕易就能把他打發了,這數十年的權傾朝野,豈不是一枕黃粱?
她心裡亂得很,擺了擺手道:“老師別急,這些不過是有心之人捏造的謠言,目的無非是想剷除丞相。”
“那麼上的意思呢?丞相此人,難道當留嗎?”
她臉上漸漸冷了下來,不當留,殺了他不成?如果換做以前,狠狠心也就辦了,可是現在和他到了這樣境地,殺他,自己也會丟了半條性命的。
她搖頭,“暫時殺不得,一旦丞相不在,朝綱必然大亂,其實老師比我更知道這個道理。”
左也不是右也不是,太傅無奈,灰心喪氣從承天殿裡走了出來。
扶微靜靜敲了半天的木魚,其後再也沒有人來過。問建業:“丞相在官署嗎?”
建業俯首道:“今日相國休沐,陛下忘了?”
她這才想起來,悵然哦了聲。三公九卿從今天起都要準備齋戒,他當然不在。她默然不語,手裡的犍槌聲聲落在木魚上,半點也不亂。可是心裡惶惶的,想見一見,最好再問上一問,把她的疑惑解開了,便雨過天晴了。
她終於站起身來,“備車,去相府。”
建業諾了一聲,即刻出去籌辦了。她從殿裡出來,冬日的陽光淡而無力,有風吹過,那種寒冷是往骨頭縫裡鑽的,擋也擋不住。上官照在廊下戍守,凍得臉色發青,她見狀摸了摸他的手,“站在風口上做什麼?可以進廬舍去的。”
他含糊一笑,“陛下要出宮?”
她嗯了聲,“我要去丞相府……哪怕謠言再難聽,我也要去。”
他並不勸諫她,轉身出去點禁衛隨行。她下了玄墀坐進軿車,從禁中到丞相閭里不遠,卻走得心焦不已。可是越近,她反倒越清醒,待到快入巷道時,她叩擊木板下令停車。上官照隔著支窗聽命,她坐在昏昏的車廂裡,涼聲道:“先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