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你快醒醒啦，田嬤嬤被關起來了，你要是還不醒來我都不知該怎麼辦了。”惜雨一滴淚珠落在清雲傷痕累累的背上。

一陣刺痛，清雲蹙緊了眉頭，趴在柔軟的枕頭上依舊是難受：“別哭了，還沒死都被你哭死了。”

見清雲醒來惜雨很是開心，可一聽這話又不免傷心，淚水止不住地流下來。

“好了，別哭了，不是沒事了麼。”

“我是替小姐委屈，小姐在家做女兒時何等嬌貴，如今嫁到這裡，生活上也只比家裡的丫頭略強些，這倒罷了，還要受這些氣。”

“我都不委屈，你委屈什麼啊，快別哭了，你的淚水落在我傷口上很疼的。”清雲故作輕鬆地轉移這個話題。

惜雨這才止住哭聲：“小姐你能想得開就好，以後再別去搭理蘭姨娘那邊了，勞心勞力倒不算，還好心被當成驢肝肺，不過，你說田嬤嬤該如何是好，柳夫人說要親自審她。她這次可真做過了。”

清雲長嘆一聲，閉上了眼睛。

曉夢連忙說道：“不說這些了，小姐你先休息吧。”

“扶我起來，我要去祠堂。”清雲掙扎著想起身，卻牽動了傷處吃痛地又跌落在軟枕上。

驚得惜雨趕緊按住了她：“小姐你幹什麼呀，都這樣了還不肯閒閒心。”

“不行，我一定要去的，你再攔著我，我就一頭碰死在這。”

“好好好，小姐你別動，我來扶著你。”惜雨不明白為什麼小姐一嫁人怎麼就跟變了個人似地，再也沒以前那般寵辱不驚去留無意的感覺了。

祠堂裡，柳夫人正一臉怒容地要將田嬤嬤送官府查辦，一見清雲如弱柳扶風般地“飄”過來，不禁憂心不已，連忙起身親自扶了過來：“我的兒呀，你身體還這麼虛弱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有什麼事只管使喚丫頭過來說一聲就是了。”

“小姐。”跪在地上的田嬤嬤也起身拉著清雲的手熱淚盈眶：“都怪老奴連累了小姐，我一早就說了，小姐嫁到這裡不甚妥當，可小姐鐵了心，說什麼也不聽，如今遭這般罪，何苦呢。”

“嬤嬤先別說這些了。”清雲止住了田嬤嬤。轉向柳夫人道：“婆婆，清雲今日來是想向婆婆討個情。”

“是為了田嬤嬤？”柳夫人有些不悅，卻也不敢表露出來。

“是的，請婆婆不要再追究此事，田嬤嬤我自會打發她回鄉下去的。”

柳夫人低頭沉思了一會兒：“田嬤嬤原是你的人，更何況少夫人開了口也不好駁回，只是，田嬤嬤這件事可不是什麼小事啊，不說蘭蝶，就是再柳生面前也說不過去啊。”

“婆婆不是已經責罰過我了麼，一罪怎能數罰，要是柳生或者我的爹孃知道我被誤罰可能更不好交代了吧。我看這事我領了就算了，不要再鬧出來了。”

原本就因為責打了清雲而提心吊膽的柳夫人聽聞此言更是心虛，只得妥協道：“既然清雲來求情了，那我也就不追究了，只是田嬤嬤斷乎留不得，趁早打發了出去吧。”

清雲吩咐惜雨：“去，跟賬房說說，多給田嬤嬤一點銀子，打發她回鄉下去吧。”

轉而對田嬤嬤說：“我從小跟著嬤嬤長大的，原是跟母親一樣的，可是天下無不散之筵席，嬤嬤以後自己多保重了。”

田嬤嬤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麼卻最終沒有說出口，跪下磕了三個頭便謝恩離去了。

祠堂裡的人陸陸續續地散了，空曠的大廳裡安靜得可怕，清雲終於支撐不住倒在惜雨的懷裡。

“蘭姨娘，你聽說了沒有，田嬤嬤今天走了，少夫人還賞了許多銀子。”曉夢不平地叨唸起來：“我跟蘭姨娘說什麼蘭姨娘都聽不進，我說了少夫人是不安好心的，你可不相信我。這下好，調唆田嬤嬤害了你還假裝委屈，雖說是田嬤嬤乾的，我看一準是少夫人授意的，否則她一個千金萬金的大小姐憑什麼去替奴才捱打，再說了，後來事情瞞不住，老夫人要追究，她田清雲倒護在頭裡，還給那麼多金銀讓她告老還鄉。”

蘭蝶一句話也不說，只是兩眼無神地看著芙蓉帳上繡著的那朵嬌嫩欲滴的並蒂蓮，也不知道她聽見了還是沒聽見，彷彿床上躺著的只是一具會呼吸的空殼，魂早就不知道哪裡去了。原本以為守不住丈夫的人，至少能守住他的心，可是卻眼睜睜的看著他的心飛到了另一個女人的身邊，絕望過後，以為這個孩子是上帝的恩賜，此生所有的希望都寄託在這個孩子身上，可還是落空了，活著還有什麼意思，有什麼盼頭。

“蘭姨娘，我跟你說話呢，你好歹回我一句吧。”曉夢看著面無表情的蘭蝶有些焦急，曾經看著蘭蝶傷心地哭泣倒沒覺得這麼可怕。

“小姐，你就這麼算了？我看這次你算是徹底與蘭姨娘結怨了。”惜雨一邊給清雲塗抹藥膏一邊說道：“原本就不是你的不是，你偏認了，等到真相大白了你又護短，這到底是為什麼啊。”

清雲並不顯得委屈哀傷，平緩的聲音一如往常：“夫妻本是前緣，良緣、惡緣，無緣不合；兒女原是宿債，欠債、還債，有債方來。”

“什麼意思？”惜雨俯□輕輕地給清雲穿上衣服。

“世間萬事自有定數，不必為了一件事糾纏不清，沒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只有回不去的，何苦為了眼前的是是非非鬧心呢。”

“小姐的心思真叫人猜不懂。”

你當然不懂了，清雲看著她笑了。

“這會兒，也只有你才笑得出來，換做是我早就哭死了。”惜雨給清雲掖上被角說道：“先休息一會兒吧，我去給你做飯。”

惜雨出去了，房子裡一下子冷落了很多，這件事的脈絡浮在腦中。

蘭蝶孩子不就是七百年前和田嬤嬤起爭執的怨靈麼，被蘭蝶拖入忘川以至於運數全無，這都是前世的“因”，今生必然要有個“果”了卻曾經的恩怨。因為蘭蝶是個純善之人，不能現報現還，只能以子女之名剜父母心肝，而田嬤嬤這次所犯之事也只是在了卻前世宿怨而已。這件事不再追究就算扯平了，徹底了卻了。世人無知，總為了這些恩怨糾纏不清，殊不知，他們此時恩怨已了，若再為了這件事責罰田嬤嬤，那便又欠下了來世之債。所以生生世世這牽扯不清的是非恩怨就是這樣產生的。

蝶兒，我只有這一世的生命，來世我扶持不了你，只能儘量為你積點陰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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