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狹小的空間內,三人對坐,彼此誰也不能多言,柳生斜靠在車門邊,似是漫不經心地看著沿途的風景,眼睛定格在車外,不敢注視他的妻妾,蘭蝶瑟縮在角落裡,雙手環抱膝蓋,頭抵在膝上亦是不敢多言,清雲端坐在視窗的軟墊上,像是一副搖曳多姿的畫,氣氛很是尷尬。
柳生深吸一口氣,像是在長嘆:“路途遙遠,車內的空間狹小,你們不好休息,我去騎馬吧。”接著喚了小廝過來:“繁葉,牽我的馬來。”
繁葉應了一聲,柳生順勢下了車。
柳生的離開,清雲像是畫像被附入了靈魂,含笑靠近蘭蝶:“一路上這麼坐著也不嫌悶,怎麼,莫不是想家了。”
“夫君在哪,哪就是我的家。”蘭蝶輕聲說道。
清雲被這句話噎了半晌,好半天才打起笑容來逗蘭蝶:“那剛才你夫君坐這你也悶悶不樂的是為何?”
“我沒有悶悶不樂啊。”蘭蝶依舊是面無表情地回答。
“哦,我知道了,定是多嫌了我了。”清雲裝做沮喪的樣子。
“不是,姐姐,我…”蘭蝶欲言又止。
“怎麼了,看你一路心事重重地是為什麼。”
“姐姐,夫君他…”
“恩?”清雲疑惑地看著。
“他有沒有責怪我?”
“責怪?好好的,責怪你做什麼,你昨晚犯什麼錯了。”
“不是昨晚,你當真不知還是戲弄我呢。”
“這話從何說起,我當真不知你和柳生髮生什麼事。”
“姐姐,我是說在落閒山莊我加害於你事,夫君知道是怎麼說的?”
“不是加害!”清雲乾脆利落地答:“可別對人這麼說,鬧著玩的,別往心裡去,我沒告訴過柳生,他不會知道的。”
“可是,可是昨天……”蘭蝶腦中浮現出納若有若無的呻吟聲,卻不知怎麼說出口,只是她沒有勇氣朝裡偷窺一眼,如果看了就會發現只不過是惜雨在為清雲的傷口上藥。車身陡然一震,二人的頭便撞在了一起,只聽得佩環叮咚,流蘇亂搖。
蘭蝶輕撫額角向清雲道歉,清雲含笑凝視著神色略有愧色的蘭蝶,蘭蝶面對清雲的眼神,原來,京城第一美人也不是虛銜,只是連日的嫉妒與傷心都忽視了,不禁看呆了。
“看什麼呢,傻丫頭。”
“原來,姐姐如此美麗。”
清雲聞言嫣然一笑恰似一朵桃花灼灼開放,輕附在蘭蝶耳邊柔聲說道:“美麗為你而生。”
蘭蝶不解地望著清雲:“姐姐這話說錯物件了吧。”
“那你覺得我該對誰說呢。”清雲含情脈脈地看著蘭蝶。
蘭蝶不知為何有些微微臉紅,不在對視清雲的目光,低聲說道:“姐姐這話大抵該是在閨房對夫君說才是正經。”
清雲收住了笑,淡淡地說道:“那是你的夫君。”
“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蘭蝶慌忙解釋道:“姐姐如此待我,我豈可再似以前那般爭風吃醋與姐姐做難。”
“蝶兒,你也誤會了,我也不是這個意思。”清雲拉過蘭蝶安撫在懷裡:“有些話我不知當講不當講。”
“姐姐此時還有什麼不可說的,姐姐有什麼話只管吩咐,蘭蝶謹記著。”
清雲思量了半晌,終究覺得時機未到,雖說蘭蝶此時對自己有感激之情,卻絕無愛慕之心,若此刻貿然說出前緣與自己的心意,不僅蘭蝶不會信,反而會心生芥蒂,再不然讓外人知道更不得了。
只是摸著蘭蝶垂下的烏髮,種種酸澀難以言喻,而蘭蝶此刻靠在清雲的懷裡,聽著她微微的心跳覺得無比寧靜,像遙遠的回憶,像初生的純真,像宿命的約定。在馬車的搖搖晃晃中安逸地睡去,似乎是自清雲過門後睡得最沉的一次。
待清雲搖醒她的時候,已是天色近黃昏了,看著清雲抱著自己有些吃力的樣子,有些慚愧地致歉:“是我失禮了,姐姐見諒。”
“天色暗了,我們今天就在這投宿了,夫君在喚我們下車呢。”
蘭蝶胡亂理了把頭髮急急的下了車,四下望去見柳生正招呼夥計卸車,見蘭蝶站在車邊便走了過來,擦擦汗道:“清雲呢。”
不待蘭蝶回答,車簾輕輕一動,清雲挑簾而出,柳生殷勤地上前扶了一把,討好地問道:“一路上累了吧,餓不餓,想吃什麼,可得好好休息一會兒了。”
見柳生對清雲噓寒問暖的樣子,蘭蝶心裡有些不是滋味,卻又不好說什麼,他們也是夫妻,這樣做不算過分,清雲又擔待了自己那麼多事,再為這些小事置氣,倒是自家無理了,便低頭悶悶地跟在柳生後面往客棧內走去。
走在頭裡的夥計走了出來,回報道:“少爺,真不巧,這家客棧只剩一間上房了,您看怎麼安排?”
柳生有些為難地看著蘭蝶,蘭蝶很識趣地說道:“我睡下房就好。”
清雲亦不言語,看柳生如何作答。
卻見,柳生半是慚愧半是尷尬地鬆了口氣,彷彿是解決什麼難題,壓低聲音對蘭蝶說:“蝶兒,委屈你了,日後我會補償你的。”
蘭蝶不說話,接過丫頭手中的包袱跟你引路的店小二走去。
“蝶兒。”清雲喚道,蘭蝶訥訥地回頭看著並排而立的柳生和清雲,清雲走到蘭蝶跟前,輕理她的鬢髮:“今天我累了,你來伺候夫君可好?”
蘭蝶怔了一下,望了望柳生,應也不是,不應也不是。
柳生嘆了口氣道:“罷了,今天你們都累了,不如你們二人一塊兒睡上房,我去下房吧。”
“那不如我們一塊兒睡吧。”蘭蝶貿然開口,三人彼此都尷尬,卻也沒人反對。
停當妥帖,床鋪也整理好了,卻誰也不願先上床就寢,蠟燭快燃盡的時候,蘭蝶猶豫著開了口:“要不夫君和姐姐先睡下,我來理床。”
“不早了,是該睡了。”清雲站了起來接過柳生脫下的外衣搭在屏風上:“夫君安寢。”
柳生沒敢抬頭正視清雲,順從地趟在清云為他鋪開的被子裡,蘭蝶呆呆的看著,總覺得這應該是自己做的。但是現在她必須擺正自己的位置,飛出去的心思才收回來,走到清雲身邊:“姐姐也睡吧,我伺候姐姐更衣。”
“蝶兒先睡吧,我還想看會兒書。”說著便伸手去解蘭蝶是衣帶。
蘭蝶謹慎地退後一步,低頭道:“不敢勞煩姐姐,我自己來就好。”
“是啊,清雲不必客氣,這樣也不合禮數。”柳生說道。
清雲不在勉強,看著蘭蝶自己鋪開一條被子睡下,放下紗帳轉到屏風外。
不知過了多久,紅燭燃盡清雲也沒有進來。身邊的柳生已發出均勻的呼吸聲,可蘭蝶怎麼也睡不著,輕輕地點燃一根蠟燭轉到屏風外,洞開的窗下放著一張書桌,書桌上簡單的放著一個燭臺,一本書,一支筆,一個硯臺蠟燭已經被風吹滅了,桌前的清雲府在桌面上睡著了。
蘭蝶用手擋了擋被風吹得跳躍的火苗輕輕地拿起桌上的書,《牡丹亭》,真沒想到清雲這樣正統的名門閨秀居然會看這種不能見容於禮教的書,書上題了一首詩,墨跡猶未乾透,“冷雨幽窗不可聽,挑燈閒看牡丹亭。世間亦有痴如我,傷心豈獨是清雲。”
一陣冷風吹了,夾著點點微雨,真應了這詩的景。清雲的衣裙隨風微動,蘭蝶不禁打了個寒顫。回身拿了自己脫下搭在屏風上的衣服輕輕覆在清雲身上。
想想終究是不妥,輕輕搖醒清雲,清雲睡眼惺忪的一剎那,蘭蝶恍然覺得是仙落凡塵,如開在萬丈紅塵外的百合。
“姐姐困了何不上床歇息,睡在視窗下可別著涼了。”蘭蝶貪戀地看了看清雲那豔若桃李的臉。
“蝶兒怎麼不穿外衣就出來了。”清雲問道,又似乎感覺到什麼,含笑看著搭在肩上的外衣,扯了下來披在蘭蝶身上,將她擁進裡間:“不慎睡著了,叫蝶兒掛心了。”
“姐姐也該睡了”,蘭蝶動手想鋪開柳生的被子,被清雲一把攔住:“夫君睡著了就別打擾他了,我跟你睡外邊吧。”
蘭蝶偷偷抿嘴笑了,卻是因為不必親眼看見柳生與清雲親熱的原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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