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蘭蝶撐著腮等著唐錦禮,夜□臨的時候也沒等來唐錦禮,倒是等來了敏妃房裡的丫頭。儘管不願意,可也知道人在屋簷下,哪能不低頭的道理。
心不在焉地跟去了花廳,才發現慢慢一屋子的人按級別或坐或站,清一色的嬌豔女子,一個賽一個動人,蘭蝶看著有一絲異樣的感覺,在眾目睽睽的注視下提心吊膽地走了進去。
“蘭妃近日得到王爺恩寵頗多吧?”敏妃的笑讓蘭蝶不寒而慄,不知該如何作答。
敏妃臉上浮出一層兇狠的神色:“新進府的妾室們恃寵而驕的也見的多了,可還真沒見過蘭妃這麼大架子的。每天的晚省,哪怕賢妃姐姐下面的幾位側妃有王爺的恩准都不敢不來,蘭妃倒好,不請還不賞臉呢。”
蘭蝶傻了,她哪裡知道王府有晚省的規矩,此刻敏妃故作刁難地看著她,哪裡還找的出一個藉口來為自己開脫。只會機械地重複著:“婢妾不知王府的規矩,請敏妃娘娘恕罪。”
“蘭妃是真沒眼色呢,還是故意給賢妃娘娘難堪呢,你若是不知王府有晚省的規矩,難道還不知道王府的主事王妃是賢妃娘娘,晚省就是給賢妃娘娘請安啊,你當著賢妃娘娘的面請我饒恕,你是不把賢妃娘娘放在眼裡還是在拆我的臺呢?”
“我婢妾…”蘭蝶被這番強加的罪名弄得措手不及,長在深閨的她哪裡懂那麼多人情世故,此刻只有被人刁難的份。
“賢妃姐姐你說呢?”敏妃饒是對賢妃說話,依舊的咄咄逼人。
賢妃並不看眼前發生的事,自顧自地翻著手上的書頁:“姐姐枉擔了這麼個賢名,也是個不知禮的人,素來妹妹替我操心頗多,今兒也少不得再勞煩妹妹了。”
敏妃陰惻惻地一笑,餘光一掃,蘭蝶不由得驚從心底起。
賢妃散漫地又翻了一頁書卷:“今兒天也不早了,我看也就散了吧,王爺就該回來了,該伺候的都伺候去,別出了什麼差錯。”
眾人行了禮便紛紛告退,蘭蝶在敏妃那副不陰不陽的笑容下惴惴不安地跟著。
敏妃的寢院裡,蘭蝶不安地站在堂下等待發落,敏妃揚著聲調招呼侍女:“還不給蘭妃看茶。”
“知道哪裡錯了嘛?”敏妃安坐高堂居高臨下故作和聲地問道。
“婢妾不該不知規矩不去晚省。”蘭蝶小心翼翼,唯恐說錯分毫。
“哼”敏妃冷笑笑一聲,一旁的侍女拿著托盤端來一杯茶送到蘭蝶面前:“請蘭妃用茶。”
蘭蝶伸了伸手,又縮了回來,接也不是不接也不是。
“嗯?難道我的茶入不了蘭妃的眼?”敏妃翻轉著手腕,自顧自地欣賞那白皙的五指。
蘭蝶聽聞此言慌忙伸手去接,誰料到是一盞滾燙的茶水,驚叫一聲全都潑灑在地,敏妃臉色一沉,冷聲道:“知道哪錯了麼?”
“婢妾不該不知好歹打翻敏妃娘娘賜的茶。”蘭蝶環顧四周,雕鏤畫棟富貴無比,卻又那麼孤立無援,像是一滴進了熱油裡的水。
“哼”敏妃將一隻茶杯狠狠地摜在地上:“不知道錯在哪就跪在這好好想想,今後你是福是禍就看你知不知道錯哪了。”
說罷起身轉進裡間睡覺,蘭蝶不敢違抗,只得貴在冰涼的地板上默默流淚,看來真是我錯了,清雲即使算計也不似王府的妃妾撕破臉皮大動干戈,而今也只能打落牙齒和血吞。
跪了一夜,蘭蝶又冷又累,早已癱軟在地,昏昏沉沉地半暈半睡過去。
“喲,蘭妃這一夜睡的可好,正經主子都醒了,你還沒醒呢?”那可怕的強調在夢中刺激到了蘭蝶,猛然清醒過來,慌亂地理了理頭髮,端端正正地跪好。
“想了一夜,我問你,可知道哪錯了嘛?”敏妃冷冷地笑著。
“敏妃娘娘婢妾到底做錯了什麼,您說了,我改啊,我改。”蘭蝶絕望地跪倒在地痛哭起來。
“你一個小小的侍妾能犯得起什麼大錯啊,你還真以為我和你過不去了,你以為你配?”敏妃輕蔑地笑笑:“這王府裡的侍妾多了去了,我若真要一個個地挑刺找茬我還要不要過日子啊。”
“那敏妃娘娘為何……”
“為何獨獨刁難你?”敏妃一步一步地走過來,俯視腳下那個卑微的身影:“你不要怨我,我不是你想象中的妒婦,也不是不懂后妃賢達的道理,你要怨就怨田清雲去好了。”
“什麼,關清雲什麼事。”
“想知道麼,那好,我告訴你。”一直居高臨下的敏妃收起了高傲的神色,取而代之的是不甘和憤怒:“你可知道我在家為女時是什麼身份麼,我是當朝首輔大人的長女,我若是願意進宮的話,就算不是皇后,也該是一二品的貴妃、皇妃。可是,你知道我為什麼在恭順王府裡只是一名排位第三的側妃麼,你知道為什麼麼?”敏妃俯□來狠狠逼視著蘭蝶。
“婢妾不知。”蘭蝶驚恐地瑟縮著。
敏妃那雙威怒的眼中居然含了點點淚意,她緩緩地站了起來,走到床邊看著滿地如水般的月華,那哀怨的神情倒有些閨中小女兒的姿態:“原本我是可以進宮的,可是我爹說了,我們家大業大已招人妒忌猜疑,若是我再進宮得勢的話,只怕樹大招風,惹得皇上猜疑,我娘也說,嫁給皇上雖是無比尊貴,卻不能享夫妻間的天倫之樂,與其在後宮爾虞我詐,或招人嫉妒迫害,或青春獨守空房,不如嫁個門當戶對的,能當家作主一生太平倒好。那一年的家宴上,我躲在屏風後,滿堂的達官顯貴,可惟獨王爺是如此醒目,如鶴立雞群,只是驚鴻一瞥,我就認定了他是我今生相守一生的丈夫。九王爺少年英才,我爹孃自以為我到了好去處。原本我就是恭順王妃,我才是這恭順王府的正妃,可是就因為我一句無心的話觸怒了王爺。”
敏妃此刻尖銳盡失,只剩一腔哀怨與無奈:“那天是我的新婚之夜,而我卻在新房的床頭看見了田清雲的畫像,嫁過來之前也早已耳聞田清雲的豔名,也知道王爺對她多次求親未成。但我只以為是王爺年少風流,和別人的大家子弟一樣留戀花柳而已,在孃家我也沒少念《女則》、《內訓》,我娘也沒少教我該如何相夫持家,我豈不明白大丈夫三妻四妾的道理,可我是八抬大轎明媒正娶的正妃啊,在新婚之夜我的婚床前怎能掛別的女人的畫像,換做是誰能夠容忍,我命人拿下那張畫像,王爺卻為此大發雷霆。我只是隨口說‘市井民女的畫像如何能掛在王府正房之中’,一向溫文有禮的王爺竟暴跳如雷,指著我罵‘清雲是我的仙女,你這庸脂俗粉不配對她說三道四’。那年我才十六歲,長這麼大從沒有人這麼對待過我,縱使是皇上也還有幾分君臣之禮,我一時惱怒,把田清雲的畫像在我新房裡的龍鳳呈祥燭臺上燒了,王爺怒得雙眼發紅,給了我一巴掌,奪門而出,那就是我的新婚之夜,你可知道洞房花燭夜對一個女人來說是多寶貴的時刻,我期待了那麼久,幻想了很多場景,唯獨沒想到那一夜,我的夫君會對我橫眉冷對惡語相向,最後留的我獨守空房,那一晚,夜空好黑、好冷。”
“那後來呢。”蘭蝶被這個故事聽住了,忘記了害怕。
“後來王爺把自己關在了書房三天三夜沒出來,你可知道那三天我是怎麼過來的,比三年還漫長,我連想死的心都有了。第三天傍晚王爺出來了,我以為他會來安慰我,會來道歉,可他卻拿著新做的田清雲的畫像如痴如醉地看著,對我正眼都不看一眼,我一時衝動,撲上去想奪那幅畫像,卻被王爺一手推到在地,再然後,王爺不顧我爹的情面將我貶為側妃,理由是我缺少婦德,就這樣的一個理由,我的兩個妹妹就因為閨名不雅而未能嫁得好人家。就算是做側妃也是排在第三位,因為王爺說我不配“賢、淑”二字。賢妃是什麼玩意啊,她的出身比你們這些侍妾高貴得了多少?稗官野吏之女,論家世、論相貌、論才學她那點比得上我啊,就連時間上也是我先過門的,論資排輩我倒要叫她姐姐了,憑什麼啊,就是因為她長得與田清雲三分相似,又和田清雲一樣會裝狐媚子哄王爺,什麼清麗脫俗啊,不過是對男人慾擒故縱的手段罷了。”
敏妃眼中又恢復了兇狠之色,咬牙切齒地湊近蘭蝶:“小賤人,你不是田清雲夫家妹妹麼,王爺納你為妾怕也是因為田清雲的緣故吧,好,田清雲我鬥不過她,也惹不起她,你是什麼玩意,我還擺佈不了你不成。聽說,田清雲賢德待你跟親妹妹一樣是麼,那好,這份債你替她還了,不樂意你就找田清雲理論去。”
敏妃笑得悽慘又凌厲,蘭蝶不寒而慄。
“所以,你知錯了嘛?”敏妃問道。
“敏妃娘娘,這並非婢妾的錯,婢妾當年也不過是柳家的妾室,跟如今在王府一樣,婢妾是無辜的。”
“我知道,你也是受害者,王爺可恩寵過你了?”
蘭蝶搖了搖頭。
“你不妨問問,這個後院裡又有幾人受過恩寵了,昨夜你也見到了,那一屋子的妃妾或模樣三分像田清雲,或神情性格三分像,可全都不是。”
經她一說,蘭蝶才發覺昨天的異樣之感是因為那些女子身上或多或少有田清雲的影子。
“你知道了吧,王爺心裡有個田清雲,所以誰也入不了他的眼。你是如此,我亦如此,所以誰的日子都別想好過。我昨天說了,你往後是福是禍就看你知不知道錯哪了。”
“婢妾該怎麼做,還請敏妃娘娘多多提點。”
“我已經提點得很清楚了,就看你站在哪邊了,你是王府的人還是田清雲的。”
“敏妃娘娘這話從何說起,我本只是柳家的妾室,跟清雲沒有什麼關係的,而今嫁到王府更不與她相干。”
“說的好,看來你願意同我一起挽回王爺的心?”敏妃巧笑道:“你該知道的,若是沒有田清雲我就是恭順王妃了,你若跟我站在同一船上我成了正妃,還能少了你的好處?”
蘭蝶慌忙表態:“蘭蝶誓死追隨敏妃娘娘。”
“話是說到位了,就看你怎麼做了。”敏妃的臉上又浮出了那陰惻惻的笑容。
“娘娘要蘭蝶怎麼做才好。”
“除掉田清雲,讓王爺心無所想。”敏妃眼神透著讓人心寒的殺氣,捏碎了手邊盆景裡的一朵海棠花。
蘭蝶大驚失色,固然對田清雲心有芥蒂,可念及往日的種種好處,要對她痛下殺手是萬萬做不到了,可眼前的敏妃步步相逼,大了不是田清雲死就是你死的神態,蘭蝶頓時覺得進退兩難了。
“怎麼,你不願意?”敏妃問道:“看來你對田清雲情分不淺啊,可她是怎麼對你的,她忍心逐你出門,又讓你再嫁也沒好日子過,你當真就這麼無怨無悔。”
敏妃的話刻薄,卻也在理,可依然不能讓蘭蝶違心答應除掉清雲,敏妃彷彿預料到了,也不急躁,幽幽地開了口:“也罷,蘭妃天性善良,我也不好逼急了你,不過有一天你會知道我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回去吧,跪了一夜也累了。”
蘭蝶諾諾地退下,敏妃望著她的背影成竹在胸地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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