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的早上，唐逸凡接到一通陌生來電。

雖說陌生，但也並非真的不認識，只是唐逸凡沒料到對方竟能找到他的電話。

來電的是他的高中同學於晨。聽著對方有禮的口吻，唐逸凡很難把自己記憶中他的長相和這樣的聲音連結起來。

印象中，於晨是屬於又矮又瘦小的型別，成績一般，樣子像老鼠有些可愛，似乎挺講義氣，每次看見他時，他總是和當時的班中老大混在一起。

唐逸凡與高中的同學都已失去聯絡，考進大學後，唐逸凡搬過家，手機丟了後號碼也一起更換，之後再也沒見過高中的任何一個同學。

這次，於晨致電唐逸凡的目的是，想邀他參加下週日的高中同學會。

唐逸凡知道，這並不是第一次辦高中同學會，大學剛畢業時也曾辦過一次。當時的唐逸凡並未與任何高中同學保持聯絡，僅在報紙上見到這則訊息。

以在報上刊登同學會通知來召集所有人，的確是挺古怪的做法，唐逸凡雖然注意到了，但最後還是沒有去。

沒有去的原因很難具體說明，可能因為他對高中抱有的感情有些複雜。

唐逸凡讀的是男子走讀式高中。它是ＳＣ市裡並不有名，或說屬於比較差的學校，每個班級都有成幫結派的人，放學後在校門口見到流氓也很平常。

唐逸凡是比較本分的型別：不打架、不生事，更不跟著班中老大混。只是在班上成績算好，與老師比較親近，但也落了個「老師的跟屁蟲」的外號。

當時他也沒有其他目標，就想好好學習考上大學。班上那些肆無忌憚的學生看不慣他，認為他拍老師馬屁，膽小怯懦，是個書呆子；他也看不慣那些學生，覺得他們拉幫結派，不用功讀書，還打架惹事。

雖說不上討厭，但唐逸凡絕不想與他們打交道。

考大學那年，唐逸凡讀書極為用功，還生過好幾次病，最後竟奇蹟般地考進ＳＣ市排名第一的大學。

也許因為那段時間書讀得太認真，又因臨考壓力弄得緊張兮兮，他對考前那段時間的事印象不深，唯一記憶猶新的是，考完在網上核對標準答案時，唐逸凡激動地發現，他幾乎題題都對，直到今日，他似乎還能憶起當時所有的答案。

對唐逸凡而言，大學才是他人生真正開始的地方。

他進入的大學裡能人如雲，以高分考入的唐逸凡在那裡認識了很多朋友，漸漸地發現過去的自己猶如井底之蛙，確實惹人討厭。他的視野開闊了，心境放寬了，膽子變大了，更有勇氣和志向。

因此，唐逸凡對大學之前的記憶，尤其是這所高中，抱著一種雖不討厭但也不願提起的態度。

電話那頭，於晨催問唐逸凡是否有空前去，他說話的態度小心但不卑微，讓唐逸凡猜測他知道自己是有些不願回去看同學的。

「八年前也辦過一次，你沒有來。是不是沒看到報紙上登的通知？」於晨問。

唐逸凡笑笑，也誠實地答，「看到了。只是覺得沒有什麼想見的人，就沒什麼必要去。」

於晨卻道，「那次是秦日風從國外回來，想全班聚一聚，特意登的。前幾天他正好又從國外回來，想著我們都已經是三十歲的人了，要是全班可以聚在一起就再好不過了。」

秦日風？唐逸凡回想了一下，這就是當時班中老大的名字。成績很差，又喜歡跟老師對幹，脾氣硬但重義氣。在老師眼中是壞中最壞、差裡頂差的學生，但其實幾乎全班都喜歡他的為人，只是，唐逸凡與他不算熟，話也沒說上過幾句。

「噢。」唐逸凡答，一面卻又問其他事，「這次怎麼不登報呀？」

「因為在雜誌上看到你的專訪了。」

唐逸凡沒反應過來，「我的專訪？」

問完後，他才想起之前一家經濟雜誌採訪費氏集團時，的確也為他這個總經理秘書做了個專訪。雜誌似乎昨天才正式面世，連他自己都沒瞧過一眼。

「是啊，就和雜誌社聯絡，知道你的聯絡方式。你不介意吧？沒想到，你以前成績那麼好，現在真那麼成功了。」於晨恭敬地笑了兩聲。

唐逸凡知道，他高中時的成績並不真的優秀，只是在那個班上算好而已，他笑笑，覺得於晨剛才答非所問了，他問的是為何這次不登報，他答的卻是如何找到他的聯絡方式，彷佛登報的目標僅他一個而已。

「你有空來嗎？」聽唐逸凡不回答，於晨也許以為他仍不大願意去，又說，「還是不想見到什麼人？你說出來，我們最多不請他。」

「呵呵。」聽到這裡，唐逸凡忍不住笑出聲，「沒有這回事。」

「你……該不是還放不下，不想見到他吧？」於晨補上一句。

對方打探的口吻讓唐逸凡無奈，「真的沒有。好，我下週去就是了。」

「那你一定不能忘記！」

「是。」

結束通話電話後，唐逸凡站到陽臺上吹風。

不想見到他？唐逸凡自然知道於晨口中的「他」是誰。或許於晨說得對，唐逸凡還不願見高中同學的原因也有些是因為他──倪雨朋。

但事實也非完全是於晨推測的那樣。

倪雨朋是唐逸凡初中的同學，兩人家住得近，也常玩在一起，還進了同一所高中。

倪雨朋話多，性格又開朗，和班上同學關係都不錯，但他也有個缺點，沒有責任感也沒有恆心，當然這都是後來進了大學，唐逸凡回憶往事時認清的。

倪雨朋進了高中後，便與秦日風那幫人混在一起，唐逸凡雖然不喜歡但也不反對。他們幾次打架受傷，他都去給倪雨朋包紮治療並接他回去。

後來，唐逸凡發現自己只對男人有慾望。這對現在的他來說根本不算什麼，但那時對他而言，卻是極為可怕的事。

他在班上只與倪雨朋關係親密，倪雨朋又一天到晚喜歡對唐逸凡撒嬌，唐逸凡也事事順著他，當他告訴倪雨朋自己是同性戀的事後，倪雨朋懷疑唐逸凡喜歡的就是自己，而唐逸凡的確是對倪雨朋有著深厚的感情，倪雨朋不僅沒覺得他噁心反而主動表示願意接受他。

在當時並不完全懂得愛情的朦朧時期，他也漸漸覺得自己真的喜歡倪雨朋，兩人也開始了一段並不名正言順的之戀。

但倪雨朋卻過分地未將這件事保密，不久，那些廝混在一起的兄弟就常喊唐逸凡為「嫂子」，而班上同學也會不時將兩人湊成對地起鬨，並私下預設兩人是情侶。

高中畢業後，根本沒參加高考的倪雨朋又嚷著要去演戲，後來似乎又去了國外，之後就沒音訊。

這些事想必於晨他們也知道，就自發地認為是倪雨朋拋棄唐逸凡。

感情這種事對局外人無法解釋清楚，唐逸凡也不可能對這些不是的男人說明白，誤會就此延續了這麼多年。

唐逸凡只是不想被人用「真可憐，被倪雨朋拋棄」的眼光看待，而且他至今沒有穩定的交往物件，就更容易被誤認為是「到現在還不能忘記過去的傷痛」。

不過現在想了想，這種考慮也還是幼稚，嘴在別人身上，思想也在別人腦裡，他想管也管不到。

何況已經十幾年沒見，唐逸凡還真的想見見都已三十的老同學了。

第二週的週日，唐逸凡前往ＳＣ市的鍾風大酒店參加高中同學會。

他的事業發展應是同學中最好的，雖然他並不因此變得傲慢，但這樣的事實總還是令人自豪的。

唯一輸給別人的地方可能就是感情生活。親情與事業上，他都是成功者，唯獨感情上，他還是單身一人。

高中發現自己性向後的恐懼，在進入大學真正成長後也消失了，父母都已經接受，只希望他能儘早固定下來，不要孤老終身。

唐逸凡也不是沒有交往過的物件，但都沒有那種天長地久的感覺。各樣的原因都會發生，最後總是無疾而終，更何況他們這個圈子想要找到一份長久的感情本就不易。

可能在感情上，唐逸凡還是抱著一些天真的幻想，他不想要為了排遣寂寞去愛人，而是想追求一份刻骨銘心的戀情。相對男性身體的慾望，他更加渴求的是一個能夠互相瞭解的靈魂伴侶。

但無論如何，他還是相信一切隨緣。

穿著白襯衫及深紫色西服，唐逸凡在門口簽名處簽到後，步入二樓的飯廳。

「唐逸凡？」才走進，就有人喊出他的名字。

「呃……」唐逸凡認了一會，終於將以前那個矮矮小小的於晨和麵前這個高大的形象連結在一起，「於晨？」

「怎麼，認不出我了？拜你以前金口所賜，我果然長高了，比你都高。」於晨遞給唐逸凡一杯橙汁，「還真的怕你不來了。」

拜他金口所賜？唐逸凡產生了半秒的錯愕感，他有說過這樣的話嗎？他明明記得他與於晨的對話也是少得可憐，無非是「交作業」、「老師找你」、「你好」之類的「官方用語」，何時談過這種玩笑話？高中時的他可是帶著幾分自命清高的……

一陣耳鳴無預警地出現，唐逸凡彷若聽到自己的聲音說著類似的話。

──你現在矮，但將來一定會長得很高，非常高。

「唐逸凡，你怎麼了？想什麼那麼入神？」於晨的音量稍稍提高，充滿不解的手在唐逸凡眼前輕晃。

唐逸凡這才回過神，「沒、沒什麼。」

於晨聽後好像卻引起更大的誤會，他的眼神瞬間閃著神秘和謹慎，直直地看著唐逸凡，壓低聲道，「他沒有來。」

「他？」問出口後，唐逸凡也立刻從對方的眼神和語氣中讀出「他」指的是倪雨朋。

「其實，我……」

「你結婚了嗎？」於晨打斷唐逸凡的話。

「沒。」

「還是一個人？你看，我們很多同學孩子都那麼大了，今天連老婆孩子都帶來了，你呢？連情人都沒帶一個？」

唐逸凡搖搖頭，知道自己這番表現又要被誤解了。

「你……」果然，於晨繼續用同情加惋惜的眼神打量唐逸凡，「後來，他也沒聯絡過你嗎？聽說是去國外了，但連秦日風都沒能聯絡上他。」

「是嗎？」從於晨的口氣中，唐逸凡依舊感到對方對秦日風絲毫不減的崇拜之情，他露出不置可否的笑容，「過去的事就別再提了。」

「好，那你慢慢玩，我去招呼其他人了。」

於晨離開後，昔日同窗陸續湧到唐逸凡身邊向他問候，有些人的妻子也與他攀談起來。

「嗨，你是唐逸凡吧？你的專訪我看到咯。」

唐逸凡的無聊感總算減少了些。

「你以前成績真的很棒，但沒想到你會那麼厲害，竟然考進那麼好的大學。」

「唐逸凡，你現在變得好有風度，一看就知道肯定事業有成，和以前那副唯唯諾諾的樣子完全不同。」

「哪有。」唐逸凡謙虛地笑笑。

「唐逸凡，當初謝謝你幫我，雖然也只是……而已，但還是謝謝你了。」四周寒暄的人中偶爾冒出一個較為輕柔的聲音，唐逸凡雖沒聽清，也沒立刻想起對方是誰，還是回以禮貌的微笑。

「以前，我們雖然不算朋友，但至少是一個班的。現在你發達了，記得關照我，留個聯絡方式。」

時間流逝之快，令唐逸凡不禁感嘆萬千。在這個時隔多年的同學會上，他根本無須擔憂自己曾經幼稚的誤會，這麼多年過去了，又何必再想呢？

「秦日風你來啦！」人群中，於晨高興地叫著，「你的女朋友嗎？好漂亮！」

唐逸凡也順著聲音看了一下，一個漂亮端莊的女子正挽著一個挺拔俊美的男子走進眾人的視線。

他不禁走近些，看著昔日的班級老大變成什麼樣子。

出乎意料的，站在不遠處的男子一點也沒有過去的叛逆不羈和狂野奔放，黑色的長風衣不僅襯出修長的身材，也點綴了他俊美中富有成熟魅力的形象。

對方隱約有著唐逸凡記憶中的輪廓，但舉手投足之間，又無形地散發出一種意外的熟悉味道。

唐逸凡覺得，人群中秦日風的面容彷佛在逐漸逼近放大一般，近到幾乎要了他的呼吸，可又在無聲中緩慢碎開。

心頭一驚，唐逸凡對自己這種沒來由的震撼感到不解，他怎麼了？再次看向秦日風所在處，對方正朝眾人介紹女友兼未婚妻Candy。

唐逸凡微微搖了搖頭，將剛才的怪異感抹去。

他與秦日風的關係可謂遙遠，但唐逸凡還是輕易地發現對方的笑容比起過去的輕狂，顯得更為從容淡定。

唐逸凡也不禁好奇曾經的「壞學生」、「班級大哥」如何變成現在這副樣子。

問了別人後，才知道秦日風高中畢業後就被父母送去美國讀書，後來在國外建立了自己的公司，而他未來岳父也是非常成功的商人，兩人的公司正打算合作，算是親上加喜。

「唐逸凡。」像是聚會主辦人的於晨一邊和秦日風及他的未婚妻聊天，一邊喚唐逸凡過去，「唐逸凡，你看，秦日風現在發展得也很不錯，你們又都是在生意場上打拼，敘敘舊，說不定以後有合作的機會。」

於晨也算說中唐逸凡的心思，唐逸凡微笑著和郎才女貌的一對問好，「秦日風，恭喜了。我們有空聊聊。」

秦日風打量了唐逸凡一眼，本來與於晨談笑的表情板了起來，但很快恢復，握住唐逸凡伸出的手，「是啊，我們真的要好好聊聊呢。」

唐逸凡覺得對方眼底有一絲異樣的感情劃過，但又說不出是什麼，可是見眾人都相談甚歡，便不再多想。

「秦日風，你已經在美國待了那麼多年，有考慮過回國發展嗎？我們同學之間也才有機會合作。」於晨問。

「這個，我會考慮的。」秦日風答。

站在一邊的唐逸凡發現，秦日風並不想與他多聊什麼，他猜想秦日風應該很不喜歡他。當初的他和秦日風雖然不熟，但卻是兩個極端的人，秦日風如此狂妄，應該也不會喜歡當初那個沈默懦弱的他。

懶得再碰一鼻子灰，唐逸凡草草地聊了幾句，退出於晨和秦日風等往日兄弟的交談，獨自走到飯廳外面。

飯廳位處二樓，唐逸凡靠扶手站立，俯視一樓大廳的人來人往。

他與大學同學關係甚好，到現在都還有許多死dang，但就高中班上而言，他還是離群的。

那個時候，一個男生不好打架卻好讀書，不好幫派卻好老師，的確是格格不入。

更何況班上都認為倪雨朋和他是一對，雖然男校中同性戀不是沒有，但他和倪雨朋站在一起，別人總會認為他是娘娘腔、死死糾纏對方的那個，同學自然更疏遠他了。

「覺得很無聊？」

唐逸凡聞言轉身，秦日風獨自一人站在他身後，正用一種奇怪的目光注視他。

「你變了不少。」

「當然，畢竟都過了那麼多年。人總是會成熟，性格也會改變。」唐逸凡笑答。

秦日風搖頭，「不是，我說的是你的樣子，不像過去那樣弱不禁風。」

唐逸凡倒不覺得自己模樣變化太大，只是臉上的贅肉少了、稜角更分明，反倒是性格變得多些，不過秦日風本就不瞭解他，弄錯是自然的。

「對了，剛才聽於晨提到回國發展，你真的沒有這個打算？」

秦日風嘴角牽動了一下，但臉上還是沒有明顯的神色變化，「你，希望我回國發展？」

「這倒沒有什麼希望不希望的，只是事先了解，以後說不定有合作的機會呢。」

秦日風聽了，表情又微微地變了，「那到時候我會告訴你的。不過我這次回來，是打算和Candy在這裡舉行婚禮。」

「噢？這倒不錯，畢竟你很難得回來，挺有意義的。」唐逸凡保持優雅的微笑。

他心裡知道，他與秦日風真的不算熟，對方的性格又和他相差太多，實在沒有什麼可以引起共鳴的話題，而秦日風不給他笑容的臉色也使談話變得相當困難。

雖然印象中秦日風並不是這種冷淡、說話刻薄的個性，但唐逸凡也未深想，隨便聊幾句後，終於受不了，「裡面好像挺熱鬧的，我們進去吧。」

秦日風點點頭，也轉身往廳內走，但走了幾步又停下來轉過身，臉上竟有幾分猶豫，問，「於晨說你現在還是一個人，還不打算結婚嗎？」

「同性戀怎麼結婚，有個伴就可以了。」唐逸凡訕訕地笑。

秦日風可能對唐逸凡落落大方地談自己的性向感到吃驚，神情整個愣住，唐逸凡繼續說，「你以前應該也聽說過，我的確只喜歡男人，你不會是現在才知道？還是看不起我？」

「當然不是，我只是以為……算了，倪雨朋還是沒有訊息？」秦日風的口吻雖然輕描淡寫但又帶著幾分焦急。

唐逸凡搖搖頭，發現秦日風是今天第一個在他面前說出「倪雨朋」的人，其他人要麼是早忘了這個人，要麼是避諱在他面前提。

畢竟，倪雨朋曾非常崇拜秦日風，也算是他們那群男生中倍受追捧的大哥級人物，很重視兄弟的秦日風關心他也是自然。

「那你……」秦日風欲言又止，最後只是掏出名片，「我的名片。」

唐逸凡接過來，略懷歉意地說，「我的沒帶，下次給你吧。」

秦日風點點頭，便走進了飯廳。

高中同學會已經過去了幾天，這段時間裡唐逸凡並未與任何高中同學聯絡，聚會好像也只是將人湊到一起，但卻沒起到一點溝通昔日同窗情的作用。

但可能只是對唐逸凡如此，畢竟當初的他實在沒有朋友，也的確是不招人喜歡的性格。

這天下午，唐逸凡陪同客戶去吃飯，臨走的時候竟碰到秦日風。

一起坐電梯下樓後，目送客戶離開的唐逸凡本想與秦日風簡單寒暄幾句後便返回公司，沒想到秦日風竟主動提出送他一程，兩人便在午後陽光的沐浴下走在街道上。

這樣的奇妙體驗對唐逸凡來說還真是頭一回。

他身邊站著的是十多年沒見的高中同學，而這個同學又是他在高中時期沒講過幾句話的人。某種程度而言，兩人一個好學生一個壞學生，正處於對立的立場，還有可能都暗暗地不喜歡對方。

無論怎麼說，還是時間最偉大，唐逸凡笑想，要是以前，他一定會厭惡和這樣一個壞學生兼老大走在一起，現在呢，當然是一笑置之。

「你在笑什麼？」秦日風忽然問。

「沒啊。」唐逸凡矢口否認，他剛才只是在心裡笑了一下而已。

「別騙人了，你剛才明明笑了。」秦日風比唐逸凡一米八的身高還高上不少，他略降低視線看著唐逸凡，「你雙唇抿起，嘴角朝左邊微微傾斜時，就說明你在心裡偷笑。」

「有嗎？」唐逸凡納悶，「怎麼我自己都不知道？」

「因為你嘴角傾斜的程度非常輕微，不仔細看，根本發現不了。」秦日風解釋。

「噢。」唐逸凡笑了笑，「沒想到，秦日風你還是個觀察這麼入微的人。」

秦日風聞言，臉色不冷不熱。

唐逸凡過去很少和他交談，也不知道自己是否說錯什麼。

秦日風沈聲問，「你是才發現還是想要說什麼？」

「我？」唐逸凡搖搖頭，「我沒什麼要說，剛才只是隨口說說啊。」

秦日風臉色一下難看了，「難道你就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有話對你說……」唐逸凡想了一下，搖頭，「沒有。」

「你……」秦日風臉色越來越差，「好，那我問你，你難道不想問我，為什麼高中畢業後還是去了美國？」

「呃……你父母送你去的？」

秦日風重重地吐了口氣，「那我為什麼大學畢業後就回來了，還特意舉辦同學會？」

「……」

「你為什麼沒有來？」秦日風口氣突然充滿強勢的意味，咄咄逼人地追問。

「我……覺得沒有什麼必要就……」一向在公司裡也是有頭有臉、呼風喚雨的唐逸凡被秦日風連續的問題也弄得慌了神，對方到底想要說什麼？他們之間明明不是那麼熟的，秦日風還有什麼好問他的？

「是嗎……」聽了這個回答，秦日風黯淡地笑了一聲，「你真的，沒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唐逸凡尷尬地笑著，「那，你提醒一下？」

「哈哈……」像聽了什麼超級有趣的笑話，秦日風在街頭放聲笑了起來，停止後他只是深深地看了唐逸凡一眼，「唐逸凡，你夠狠。」

隨後，他的人影消失在唐逸凡的視線裡。

而被獨自留在街頭的唐逸凡依舊不明白，到底秦日風想說什麼，更納悶的是，他們的關係何時有那麼好了？

但這件事情對唐逸凡的影響最多隻是一個下午就很快消去了。

星期五的下午，唐逸凡回到家後就開始收拾行李。

去年忙了一整年，他都沒有好好休息過，這一次趁著公司業務比較輕鬆，又招進了不少有能力的新人，唐逸凡終於決定利用自己去年累積的假期出去旅遊散心。

吃過晚飯後，唐逸凡便拖著行李，告別父母，前往機場。

但他絕沒想到的是，自己本應愉快的假期竟然會發生可怕的事故。

當他拉著行李走到家附近的路口想要攔車時，一個行李箱突然倒了下來，東西散落一地，一些瓶罐甚至滾到路中央，他立刻彎腰想要撿起，這時背後一輛汽車朝他疾速駛來。

唐逸凡察覺之際，他的身體被撞得飛離地面，當他重重摔到地上時，意識已經模糊，最後眼前全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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