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安輕在的談話一直盤旋在蘇子童的腦海裡,他曾設想過千萬個可能性,但是卻並未想到這一層關係。蘇子童現在明白了安輕在才是那個非法集資挪用公款進而讓恆盛落敗至此的人,但是封連卻是自己甘願背上這個黑鍋的。蘇子童有些感嘆,這個世界上要一個人心甘情願的替另一個人失去生命,這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又需要對那個人有著多麼深厚的感情才能做到。這一切的一切蘇子童是不敢再去想象的,換做是現在的蘇子童,他是必然做不到的。生命從誕生那一刻開始便是一個多麼珍貴的奇蹟,珍貴到可以讓人去損壞其他一切東西而去捍衛自己那顆可以不斷跳動地心。
收到安輕在婚禮請柬時,蘇子童心裡仍然冒出了一絲異樣的情緒。然而具體是什麼他自己卻也說不明白,但這絕對不是心痛,也不是難過,因為對於安輕在他蘇子童早已不復當日對他的感情了。但要說是仇恨,卻也算不上,時間已經沖淡了不少東西,所謂的仇恨自然也不例外。蘇子童在這幾年的商業生涯中經歷了不少,他也算是多少看透了這世間的人文事故了,心思不再是當初那個不顧大局只為自己所想而做出行動的年輕人了。
當然他也不可能是興奮。而看到新娘名字時,蘇子童已經可以想象婚禮的場面有多豪華奢侈了,他也已然明白為何安輕在要在恆盛慘淡經營的這個節骨眼兒上結婚了,只因新娘是C市商業大亨李孝石的女兒李悠然。一個名字讓蘇子童豁然開朗起來,但安輕在的婚禮現場他仍是不想也不願意去的,禮物卻是要送出的。不去不是因為蘇子童還對安輕在有多深厚的感情,只是他已經不再習慣那樣人聲鼎沸的熱鬧場景了,畢竟太過喧鬧繁華的地方總是能彰顯折射出自己的孤寂,又或許是他一輩子都不會再有婚禮這一說法了吧。
每天工作都是以疲憊不堪為結束的蘇子童開始覺得這忙碌沒有盡頭的生活越發的乏味起來。有時他感覺自己快要撐不下去的時候他會給蘇家爸媽打電話,和他們二老聊聊家常似乎總能讓蘇子童心裡淡然不少。在這些年繁忙的工作事業奔波中,蘇子童幾乎嚐遍了以前從未體驗過的生活,脫離了曾經平凡日子的軌道。工作中那種快節奏、那種六親不認、那種為達目的不折手段的做法,他蘇子童都一一在別人身上實踐過,當然他自己也受到過這樣的‘待遇’。而經歷過真正溫室外人生的蘇子童現在恍然才發現其實生活平平淡淡就很好了,他不確定現在的自己是不是想要一個溫柔賢惠的妻子,但他的確是想要一個孩子了、他想要一個可愛的孩子。這一切許是蘇子童太孤單了,他覺得自己的生活需要一個目標、一個重心,而有了這個目標和重心他才能去奮鬥,才有繼續在這個殘酷社會堅持下去的動力。
決定要去探望封連時,蘇子童心裡仍是有些矛盾的。但最後他索性不再糾結以什麼身份去探望這個男人,就以朋友的身份不是更好嗎。蘇子童想到了他曾經因為安輕在而受傷住院的那些時日,封連常常都提著李姨煲好的各種滋補湯養生粥來看望他,還送過他一個布偶。那隻玩具大熊現在仍放在蘇子童的房間,他走到哪裡就會把那隻玩具大熊帶到哪裡。上次李航還逗他說他這麼大個人了還玩小女生玩的東西,但是蘇子童並未同李航爭辯什麼,他自己懂得那隻玩具大熊的意義。我曾說過蘇子童是個善於感激的人,即使對方對他是一點無意識的小關懷,他卻也會銘記在心。封連和蘇子童兩人之間其實並未有多深厚的情誼,即使當時是在同一屋簷下生活了近兩年的時間,兩人卻幾乎是無甚交流的。而現在,不管曾經怎麼樣,對方終歸是個要脫離紅塵煙硝的人了,就連蘇子童這副被商業化了的淡漠心腸眼下都有些不忍。在蘇子童心裡,他清楚地明白著也許對於其他人封連算不上多善良的人,但是對於安輕在,封連卻是已經盡到了他能盡到的所有義務了。
探監的過程並不繁瑣,蘇子童到了X市南城監獄辦理好探監手續後卻被告知封連此刻已經有人在探監了。本來對於被探監的犯人遇到兩次或是多次探監重複的情況是不允許發生的,但是封連是死刑犯,時日本已不多,又加上有安輕在用金錢打通高層官員的關係下,封連這人生最後的日子也算過得比一般死刑犯舒服順利些。
等了十多分鐘後終於輪到蘇子童了,正欲進去的蘇子童看見從對應封連的探監室裡面走出來了一男一女。女人看上去應該有三十五歲以上了,但風韻猶存,遠遠看上去就像是一個生活富裕的貴婦人。而男子年齡應該在25歲左右,對方蘇子童是越看越覺得熟悉,但一時卻又想不起是誰或是在哪裡見過。和男子擦肩而過的瞬間,蘇子童很敏感的捕捉到了男子眼裡一閃而逝的驚詫,興是對方也和他一樣覺得兩人面熟卻叫不出名字來,所以蘇子童也沒再作他想而徑直走進了封連的單獨探監室。
隔著玻璃的封連看上去憔悴了不少,眼窩深陷,整張臉又黑又瘦已經毫無生氣可言,只剩下那雙清亮的眼睛還能勉強稱得上有神。蘇子童有些難受的拿起了話筒,而鋼化防彈玻璃對面的封連也拿起了話筒,蘇子童很想擠出一絲笑容,但他努力了很久卻仍只是扯起了嘴角,那種表情再怎麼看都不像是在笑,反倒是隔著玻璃對面的封連卻對蘇子童笑著。
“還好嗎?”封連看著隔了很久時間都沒有說出一句話的蘇子童,他自己先講出了話。
“還好,你……”蘇子童回答的聲音很低,不難聽出他話語中的難過心情。努力平復自己顫抖心緒的蘇子童接著說道:“也好嗎?”
“我還行的,你來看我是有什麼事嗎?”
封連一直都對著蘇子童笑著,這樣的改變讓蘇子童也感到驚訝。曾經和封連一起共事的那段時日,蘇子童常常唸叨‘要看封連笑,除非山河倒。’
而封連並不願來看望他的人認為他現在過得痛苦,當初既然已經決定了那就不容許自己後悔。封連一直有著作為一個男人和一個‘助手’的覺悟。
“只是來看看你。”蘇子童臉上終於勉強掛上了一個仍算不得笑容的笑。
“你還記得我,我很感謝。”
“你值得嗎?”蘇子童有著戰巍的說出這句話。
“生命中最公平的一件事就是”封連頓了一頓接著又講道:“那就是每個人都會死。”
封連這句話後蘇子童的第一反應便是:他居然和安輕在說出了同一句話!難道眼前這個男人就這麼不在乎自己的生命嗎?!
但也許蘇子童不會知道,這句話只是封連安慰當初痛苦難安的安輕在而講的。
看著封連緊緊抓住話筒蒼白甚至能印出指骨關節的手指,蘇子童突然覺得封連的笑看起來無論如何都像是一種歷經滄桑過後的釋然感,對方並沒有為即將到來死亡而驚恐不安或是慌然失措,他只是淡然面對著一切、面對著自己即將死去的這個事實,用最安靜的表現來告訴一切關心他的人他不害怕。這一切安之若素的表現都只為證明一個問題:這個男人不後悔。
也就是這個男人啊,蘇子童感嘆道,他即使現如今身處監獄這麼汙濁的地方也能淡泊心志不卑不亢。果然,死亡只是命運之神最公平的唯一一次裁決麼?
臨走之時,蘇子童也沒有再問出‘你為何要替他這麼做?’這個問題。蘇子童覺得那些都不再重要了,而他看見了這個男人,這個男人並未因為死亡而驚懼不已,既然如此,自己再去揭他的故事又有什麼意義。他算是自己盡到了一個朋友的責任了吧。
封連垂著眼告請蘇子童有時間能去看望他的母親,蘇子童答應了。其實封連是相信安輕在會安排好他母親的後半生,但是他卻覺得蘇子童是個更合適的人,更合適在他死後去安慰母親的人。
在蘇子童心中李姨無疑是一位對他的關懷不亞於蘇媽媽的慈祥老婦人。但同時她也身為母親,那麼她到底需要多大的勇氣才能承受得住即將白髮人送黑髮人的悲苦與無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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