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起來了。
我不是蘭卿。
我是李念知。
蘭卿許早之前便死了,我親眼所見。
他死的時候,我在一旁,眼睜睜瞧著他一面流著淚,一面把那把寶劍從他柔細的脖頸上划過去。
然後他血流如注,然後他倒地不起。
他一直望著李家大門,直直的望著,似乎要望到最裡面去。
我知道他在望我。
可是我不在他目光望去的那個方向。
我在他的旁邊,喊不出聲,動彈不得,直到他目光渙散,直到他血液流盡,直到他被圍觀甚重,直到他身體冰冷,逐漸死去。
然後我的心被戳了一個巨大的傷口,雖然它本來就因為蘭卿受了很多傷,但是蘭卿死的那一次,我就知道,我的這個心,也隨著蘭卿死去了。
我認識蘭卿,不過是偶然。
那次被長生拉去看戲,我本來心有無聊的坐在高臺之上,聽長生跟其他幾個跟我擺什麼梨園名伶。
甚至還排了一個什麼《群芳譜》,將梨園名伶排了個譜,各人還題詩言詞,儼然是大家手筆。
果真無聊。
我看著旁邊的長生同身側兩個脂粉氣不甚濃重的小子說笑。
長生是林家的小少爺,個性溫純,卻是個多情的人。
再怎麼心思明細,氣韻非凡,梨園戲子就是戲子,哪裡堪得上人間美色之名?
吹吧你們幾個。
“念知,你別不信。”長生同我一本正經的道。
我信你才怪了。把目光投注到臺上。
我雖然不喜歡戲曲一類,總覺得妝容厚重,唱作皆假,無奈家中幾個姑母極為喜歡,我那個相宜表兄也甚是喜歡這調調,多少也能看出門道。
臺上演的是霸王別姬。
老戲本了,最是考驗功底。那個霸王器宇軒昂,正是演到虞姬將要自刎,那虞姬聲音婉轉悽切,又帶了訣別跟義無反顧,聽起來確實動人。
長劍劃過虞姬脖頸時,那虞姬仰面,神色令人動容,目光卻是掃到了我這方。
我不知曉虞姬的目光是否與我對上,我只知道我登時被那個眼神,那個面容,鎮在了當場。
我從未體驗過這般感覺,彷彿世上就只剩了虞姬跟我兩人。
我彷彿進入了另一處地方,那地方明明的月光輕輕浮動,那虞姬似顆寶珠一般,映著月光越發明亮耀目。
看虞姬倒地一瞬,整顆心猛然抽痛,無法可解。
掌聲如雷,眾聲喧譁。
我一把抓住長生,“是誰?”
長生莫名其妙,我急著問,“扮虞姬的人是誰?”
長生往檯面上一看,眯起眼辨認了一番道,“是蘭卿。”
蘭卿……好名字。
長生笑著,“方才不跟你說了麼,這蘭卿也在群芳譜裡,真真是月魂冰骨,明豔多沉。”
月魂冰骨麼?
確實如此。
我從此迷戀上了蘭卿。
真真是迷戀。
以往聽人說,某家公子為了一個青樓女子如何如何揮金如土眉頭也不皺一下,只求換來美人一笑。我那時還嘲笑不已,何等的愚蠢。偏生這事,卻發生在了我自己身上,就象是對我以往那些不曾說出口的嘲笑的回報。
只要有蘭卿的戲,我必然會去捧場,在人海里痴痴地看著他的身影。看他在臺上眉眼如畫,水袖連天。
只可惜,蘭卿對我無意。他對我總是冷冷淡淡的,似乎他在臺上那些叫我不斷回味的喜怒哀樂,就只是臺上的表演而已。他從不對我笑,亦對於我的各種博他一笑的舉動漫不經心。
最開始還會迴應我的帖子。到後來,卻是再也不肯同我會面了。
我不願強迫他,於是只能每日的前往他的戲班子去等他。
他有時候會出門去,那個時候我就能在他踏上馬車的一瞬,窺見他美好的側面。於是這一天便是豔陽。反之,則陰雨綿綿。
此種姿態,說來確實可笑。簡直同那些迷了心竅的痴傻情種,相去無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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