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尋到蘭卿。他仍舊是冷冷淡淡的神情,孤傲如明月。
“蘭卿,我知道你有心上人。”話一出口我就後悔了。蘭卿的臉色一剎那變得慘白無比。
“四少!”
我自顧自的說著,“我不在乎。蘭卿,我只是戀慕你而已。那個人,說我不嫉妒是假的。但我不會對你的心上人做任何事。”
蘭卿的面色這才慢慢回緩過來,只是眉眼還是免不了帶著戒備。
我心中一痛。在蘭卿你的眼裡,我便是這般不堪之人?也是,李家四少的名聲,並不見得多好。
而看蘭卿對我防備如此,便可知他對那人的情誼深淺。一時之間,竟然覺得蘭卿的身形,變得前所未有的遙遠起來,這呼吸之間蘭卿身上的琴香之氣,也令我每每呼吸一口,便是疼痛。
我惶然離去。
我苦求蘭卿而不得。然而對於蘭卿,我似乎一直處於不知所措的狀態。既不敢過於接近,又不敢過於遠離。
後來聽聞蘭卿得罪了明家家主,要被投入牢獄。我立時便前去相救。
明家得罪便得罪,雖然是登川二把手,但遲早是六合口裡的一塊肉。
六合知曉後,不鹹不淡瞧我一眼,並不發話。
我並不放心讓他留在原來的地方,便拜託了長生收留蘭卿於碧園。他雖然應了,但對蘭卿只也是般般,著令碧園的人,只當蘭卿不在一般。
得救之後數日,蘭卿託人帶話請我前去碧園。
蘭卿從未有過這樣神色,為難而勉強,卻又豁出去的堅決。
“四少,你對蘭卿的好,蘭卿一直記在心裡頭。只是我……怕是承不起四少這份情誼。”
我眼前發黑,只剩下蘭卿一個人的身影。
他為難的略微低下了頭,長髮順著這動作往前傾了一傾,睫毛在他眼瞼下方籠出一抹陰影來。
“我不過一介戲子,並不值得四少你為我費這般多的心思。雖然四少一直說不要回報,可我身無長物,除了我自己,再沒什麼可以報答給四少你了。”
我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他的音色清朗,細微顫動如同清水過白石,層層圈圈的從我心尖上面掠過去。
我無法拒絕他。
蘭卿搬到了李家,住在我旁邊的院子裡面。不是我不想同蘭卿住得更近,只是這忽然來至的滿足底下,是叫我徹夜難寐的不安。
蘭卿於我而言,鏡中花水中月,只可遠觀,一旦接近,唯恐破碎零落再不復全。那才是我真正無法忍受的事情。
我傾盡所有的討他的歡心。
“蘭卿,這端硯你可喜歡?”
蘭卿淡淡的掃一眼,“恩,我很喜歡。”
我並不氣餒,拿出另外一物,“尚博子今年的頭畫,又如何呢?”
“恩,極為不凡。”
無論我做出怎樣的努力,似乎都只能換的蘭卿一個淡薄的微笑,敷衍而蒼白。
就好像我這所謂的單相思跟苦戀,落不到實處。
六合看著我,“李念知,不要因為一個戲子把你自己弄成這幅樣子。”
他語氣並不重,眼神也並不凌厲,只是輕描淡寫一句,我卻明瞭,六合對於蘭卿的容忍已經到了他的極限。
我慌慌張張奔出去。
蘭卿!
蘭卿!
六合的為人我再清楚不過。要作弄蘭卿不過捏死螞蟻一般簡單,甚至他並不屑於自己去處理這微不足道的小事。他並不是會因為我而放過蘭卿的人。
只是,我被六合禁足了。
“等你想清楚了,來找我說明白了,你就自由了。”
六合略皺著眉,跟我這麼說。
於是,我再無機會見到蘭卿。即使蘭卿同我,只一牆之隔。
我執筆,“蘭卿,逃——”
“咣——!”
我手一抖,一團墨跡暈染開來。
被六合用異樣的眼神盯著,我無法動彈。
六合上前來,抽出我手裡的筆放回筆架。
他的話在我耳邊輕柔,“念知,你真是個笨蛋。你還在這邊想著通知你的蘭卿要小心我,可是你的蘭卿,卻帶著李家幾個秘密逃出去了。”
“明白嗎?他願意接受你的好,願意住到李家來,你就不曾奇怪過?他來找你,不過是因為他的心上人,梨園裡面一個打雜的小夥罷了。”
“清醒點吧,念知。”
我大病一場。
長生一直不敢來看我,後來還是來了。只是一見面就後悔莫及的樣子,面色沉重。
“念知,蘭卿這回事,真是我對你不起。”
我漸漸知道蘭卿跟他心上人的那些事。畢竟蘭卿也是個名角,就這麼跟一個名不見經傳的人跑了,也算是城裡的大事。
那個打雜的,叫做仲有。不是多麼有才華的人,也不機靈善談,否則也不會打雜多年亦不得提升。
蘭卿家裡面,也曾是個書香門第,不過他父親仕途坎坷,後來更加是滿門散落,伶仃四方。過了幾年相當艱苦的日子,實在沒辦法了,才來做戲子。到底是有底蘊在的,慢慢就有了名氣。
據說初到戲團之時,因為骨子裡那份讀書人的傲氣,受了很多的挫折跟侮辱。一直是仲有在旁邊安慰跟鼓勵。後來兩個人就相投了。難怪蘭卿對我表現的戀慕,視若未睹。他是一旦認定了,輕易不肯更改的人。
只是那個仲有,被有心人設計了,那些人威脅蘭卿同我交好,拿我李家的秘密去交換他跟仲有的自在。於是才有了後來蘭卿對我態度的漸漸改變。
事到如今,我也並不覺得蘭卿有錯。不過是情一字而已。
倘若不是我的戀慕,想來如今他也不會跟那仲有遠去,不知生活幾何。該還是在戲臺上面,驚豔萬眾才是。
父親跟母親極其惱恨蘭卿,不是因為我,而是因為他帶走的秘密。
他所擔憂的,無非是倘若六合跟太爺爺因此對我失望透頂,從此不再重視我,他的地位亦將被動搖。
六合坐在我床邊冷笑,“念知,你若是趕緊好起來,我便不追究蘭卿之事,那些個秘密根本威脅不到李家的根本。但若是遲遲不愈,我卻不知道我會不會一時惱怒,作出些什麼來。”
我不由笑起來,這人從不掩飾他對蘭卿的輕蔑,以及對我的維護。
有摯友如此,夫復何求?只是痊癒這回事,並不是我說了算的。
六合一次替我挽發,我見到鏡中的自己面色枯槁,形容慘白,險些沒認出自己來。
“……”
從鏡中映出的六合,面容清秀,然而存在鮮明。猶記得幼時同他一路出門遊玩,滿街燈火,人山人海,總能一眼就察覺到他。我笑話他是人比燈亮,他卻說了一句全然不相干的話,“有時候真覺得你敏銳的過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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