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還有多久?”
“快了,香快燃完了。”羲和指指桌上一個香爐子,裡面點著三炷香。
丞相嗯了一聲,又問:“柴公子的刀法怎麼樣了?平時都是怎麼練的?可有受過傷?奇行之術可還利索?”
羲和不知丞相為什麼這麼多問題,但他沒多想,丞相問啥他就說啥,實誠的很。丞相心裡高興,果然神仙不同於凡人,至少心思比凡人乾淨。
這邊兩人正說著,三炷香已經燃完了,香菸消散的一剎那,蒲川和梁顧昭同時睜開了眼睛。梁顧昭的面色有些蒼白,嘴唇略有顫抖。蒲川調理好氣息,起身去扶梁顧昭。
“梁老爺,許久不見,別來無恙?”丞相撥袖而前,朝著梁顧昭拱手,語氣緬懷,似是他鄉遇故知。
梁顧昭的語氣不太順,顯然是體內武功消耗太大,他有些受不住了。
“多謝相爺掛念,梁某身子骨硬著呢,估摸著還能再活三十年!”梁顧昭開懷地笑著,與丞相寒暄過兩句,便假借喝酒的由頭下去了。
丞相沒挽留,側身看他大步離開了,這才把視線放在了蒲川身上。蒲川見丞相看他,忙退開一步,拱手行禮。
“不必。”丞相扶起他,“本官還要叫你一聲恩公,自是不必多禮。”
蒲川有些不好意思,羲和拖著他下去換了一身衣裳,才靜神抖擻地站在了丞相面前。丞相誇他少年英才,搞得蒲川謙虛也不是,不謙虛也不是。
“相爺今日前來,所為何事?”蒲川問,他把羲和刀擱在一旁的刀架上,旁邊擺著繡球花。
丞相關上窗,遮去屋外的陽光,語氣沉靜:“今晚開始刺殺。”
“今晚?”蒲川退開一步,羲和也是一驚,“會不會太倉促?”
“等不了了,再不下手人就走了。必須要讓你哥馬上回北疆去,帝都不是他該待的地方。”丞相手有些抖,掩飾地摸了摸嘴唇。
蒲川上前一步,語氣激烈:“這不可能!我的刀法遠不夠格,如何能保證刺殺成功?!”
“沒讓你把人殺死!”丞相回斥,“萬事開頭難,有了一點星火,就能燒光整個平原。柴公子,你就是那星火。”
“不現實。”
“如果我們什麼也不做,現實就會趕在我們的前頭。”丞相攥緊了衣袖,“你只管刺殺,後面的事你不用管。到時候會有軍隊進來,你趁亂逃掉就行。”
“軍隊?哪方的軍隊?”蒲川皺緊了眉頭,在圈椅裡坐下來,煩躁地耙了耙頭髮。
丞相一扣手指,把手裡的茶杯捏出了一條裂縫,說:“皇帝手下的兵。皇帝鼻子靈,這幾日在皇宮周圍增加了兵力,近水樓臺先得月,出了事自然是他們先頂著。”
蒲川盯著丞相,繃緊了唇線,一言不發。羲和靠在窗邊,煩亂地敲著手指,屋裡靜得可怕。
“柴公子,天地不仁,聖人不仁,天下從來都不在皇家手中。”丞相把茶杯放在柴蒲川手中,“一丈夫兮一丈夫,千生志氣是宏圖。你的父母,也一定希望你能成為頂天立地的大丈夫。”
丞相拍拍蒲川的肩膀,曳著袖子推門出去了。蒲川沉默,垂眸看著手中的茶杯,忽地,那茶杯喀喇一聲全部碎裂了。
夜裡,蒲川扣好自己夜行衣的腰帶,把自己那些家底全都翻出來。有些是他前幾日專程去鋪子上買來的,羲和什麼武器都會耍,手把手地教他,蒲川甚是佩服。
“你以前是個什麼神仙?武神?”蒲川問。
羲和在他背後幫他綁上長刀,含糊了兩句,說:“忘記了,我就是一把刀,沒什麼品階的。”
蒲川不太相信,但他無暇多問。羲和站在門邊繫好自己的護臂,不忘提醒:“見狀不對就叫我,喊我名字就行。見好就收,別傷筋動骨的。這些丹藥帶上,受傷了吃一顆,吊命。”
一瓶藥丟到蒲川懷裡,蒲川看看,把瓶子塞進懷裡:“你說點好話會死?”
“你別死就行。”羲和嘁一聲,化作刀靈藏進了羲和刀中,“一路順風。”
“神仙保佑。”蒲川最後看了一眼鏡子,轉身消失在夜色裡。
《舊紀》載:......是年八月三十一夜,異族王烏罕那提氏率三百人眾回,自穗安南門至平山北門,共三十七里。長街簇立,花燈疊翠,碧瓦飛甍。帝立於臺,臨表贈賦,烏罕那提氏甚喜之,以二匹白豹相贈。行至城中,忽有黑衣刺客,遮臉面,背長刀,自旁酒樓出。手握約半臂長鋼刃,身形騰挪數次,只覺寒芒如雪,隨行部眾皆已斃命矣。烏罕那提氏大驚,奈何避之不及,傷及手臂,削去一二頭髮耳。少頃,聞行刺事生,城中數處火起,異族軍衝入宮城......
“跟著我跑!”
羲和拉住蒲川的手,帶他在交錯的小巷中穿梭。蒲川胸前中了一箭,傷口已經開始發黑腐爛,流下一灘黑色的汙血。城中火光明亮,異族在城中殺伐,耳畔充斥著彷徨的尖叫和房屋倒塌的聲音。
誰曾想,一刻鐘之前,皇帝還在臺上為烏罕那提作賦送行,笙歌應答,昭示著太平的盛世,國泰民安。
羲和帶著蒲川逃到一處破敗的宅院,把他放在牆邊,撕開他的衣服,看到胸前那個傷口正在緩慢擴大,潰爛的肉發出刺鼻的酸味。
“箭上有毒,我給你吸出來。”羲和一掌打在傷口上,磅礴的金光從他手心溢位。
蒲川痛得喊出了聲,羲和按住他的嘴,死死頂住,眼裡帶著淚光和哀求:“對不起,對不起,千萬別出聲......求你......”
羲和見毒血全都渡到了自己身上,一把拔出了箭,趁著傷口還沒癒合,把真氣灌輸進去。蒲川知道羲和是在把他身上的毒往自己身上引,按住了羲和的手,卻被羲和一巴掌打開了。
“老實點!老子是神仙!死不了!跟老子以前看到過的相比,你這算個屁!”隔壁一間房子轟然倒塌,羲和破口大罵,毒素在他體內越積越多,嘴唇烏黑,額上冒出了大滴的汗珠。
蒲川感到前所未有的絕望,羲和封住了他全身的經脈,動彈不得,而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羲和痛苦地掙扎。他想推開羲和,想吶喊,想哭泣,但所有的情緒都只能化作洶湧的淚水,奪眶而出。
兩邊的大火燒過來了,這老院子是木頭搭的,這幾日正乾燥無比,須臾間整個院子就陷入了火海。
“羲和!放手!火燒起來了,再不走咱倆都得死!”蒲川怒吼,拼命凝結內力,企圖衝破封印。
羲和仍是咬著牙齒給他引毒,半邊身子青筋爆出,心跳聲轟隆如雷。樑上的木頭快被燒斷了,已有大塊的斷木砸下來,煙塵四起。
“你不能死......”陡然,羲和的氣息衰弱下去,他想必是到達了極限,再也撐不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