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骨大笑之後乘著黑風離去,帶走了已經在歸途路上的、一心想要見到丈夫的少女。
太宰治和中原中也看到這,誰都沒說話,直到陰陽師翻身上馬、準備去尋找被擄走的妻子,中原中也才極為簡練地評價:“果然是個傻逼。”
太宰治“唔”了聲,不置可否。
按照一般的故事,接下來的發展應該是陰陽師成功救出妻子,兩人聯手斬殺妖怪,然後回家團圓;但這劇團的編劇不知是為了取巧還是就是熱愛悲劇的藝術,年輕的陰陽師自出生起就有著傲人的才華,二十多年來從未遇到敵手,但誰知天外有天,人外有妖,他見到了被囚禁的妻子,在妻子讓他趕快離開、從長計議的哀求中不顧一切找到了休養生息完畢的狂骨,要同它一較高下——
……然後年輕的陰陽師就死了,死於妖怪狂骨之手。狂骨當著它分離出來的“另一半”的面,將少女丈夫的屍身投進了懸崖之下、拍打著礁石的茫茫大海之中。
本為了丈夫以及那些善良的平民而沒打算反抗狂骨、防止招來報復的少女面如死灰,許久之後伏在地上,悲怮地痛哭失聲,哭了整整一晚,她擦乾眼淚爬起來,腳步搖晃地回到了囚禁她的地穴。
過了半月,當妖怪狂骨逐漸放鬆了警惕,在某晚它從外面做妖惑亂歸來,大吃二喝之時,少女提著她與丈夫初見那日手中打磨的鋼刀,神不知鬼不覺地離開了地穴,一把火燒了狂骨的藏身處,在大火中將狂骨的頭顱斬成了三瓣。
就這樣,年輕貌美的少女和與她共生的妖怪同歸於盡了,至死都抱著那把鋼刀,還有丈夫初見那日贈送給她的小小掛墜。
那是一朵漂亮的並蒂蓮。
……
幕布拉上、燈光亮起的那一刻,中原中也聽著周圍女孩子壓抑的抽泣聲,伸了個長足的懶腰站起來,發現身邊人仍坐在那,毫無動靜。
他懶洋洋伸手到人眼前揮了揮,很嘴欠地問:“首領,需不需要紙巾?還是說,您需要屬下提供個肩膀給您靠一靠、哭一哭比較好?”
“……”太宰治緩緩撩起眼皮,頗為嫌棄地看了他一眼,站起來拍了拍風衣上的褶皺,“什麼故事到了中也這裡都是牛嚼牡丹,從本身到感情,都浪費成了一片泥土。”
“不就是個故事嘛,演得挺好的,說實話我有點感動。”中原中也順著人流向外走,“不過我在入場之前看了眼宣傳冊,發現這劇本好像是根據一個童話改編的?”
“啊啊,那個,我也看了。好像原版的名字是叫做《不死的科什凱之死》……一個西方的童話。但我猜原版應該沒有改編的這版這麼喪心病狂,否則那些小朋友可有點可憐……”太宰治砸了下嘴,直白道,“雖說悲劇總有種別外動人心魄的美感,但這個故事我不大喜歡,從丈夫到少女,無一不蠢,簡直是侮辱觀眾的智商和眼球。”
走到外面,兩小時的表演過去,天邊已經從深藍色轉變,完全黑了。夜裡的風比白天冷,中原中也把手揣在羊絨大衣的衣兜裡,小半張臉都被擋在溫暖的淺灰色圍巾之後,聽了太宰這番刻薄評價後略詫異地一挑眉:“哈?就個戲劇,你這麼真情實感做什麼……再說也沒你說的那麼差勁吧,至少我覺得那幾個演員的臉都還說得過去,挺漂亮的。”
年輕的港黑首領原本還想再說什麼,一聽這話,頓時一邊眉梢高高挑起來:“中也,平時的帽子也就算了,但如果你說那幾個演員,我就不得不……等等,那是不是芥川?”
中原中也聽到這話眨眨眼,猛地回頭,剛好看見一個熟悉的黑色瘦高背影和另一個白髮的年輕人,肩並肩走進了一家門廊奢華的酒店——
中原中也:“……”
太宰治:“……”
週末、約會、夜半酒店。
港口黑手黨的一把手和二把手面面相覷片刻,兩人都在眨眼間忘記了剛才他們的爭執,最後中原中也清了清嗓子,有點難以置信地開口:“不會吧……是不是有點……?辦這事的要是太宰你我還能相信,但芥川……?那是芥川嗎?該不會被人下降頭了吧?”
“什麼叫‘是我還能相信’?”太宰治不滿,但眼中象徵著“有趣有趣”的神采卻極亮。他摸著下巴打量了下那家酒店,語氣微妙:“年輕人……在人選很刺激的前提下,選的地點也很刺激啊。”
中原中也:“?”
太宰治一揚下巴,示意那棟高聳的五星酒店:“我們的。控股百分之五十三。”
中原中也:“…………”
該說什麼好呢,是說和警察約會真夠勁,還是不僅和警察約會,還大剌剌不顧他們的性質,帶著人到他們旗下的酒店?
當大堂經理不會打小報告是嗎!
“怎麼辦?”
“什麼怎麼辦?”太宰治一手插在兜裡,一手輕輕推了下架在鼻樑上的平光眼鏡,笑容十分高深莫測,“明天上班會非常有意思的,中也不覺得嗎?”
猜到就會是如此,中原中也為芥川嘆了口氣——單純從身份來講,芥川和條子那邊的小新人往來,他當然會說點什麼。但談戀愛的話就不一樣了,更何況還被太宰看見,簡直不能再慘,這種時候再多說什麼實在是有點不人道。
於是他聳聳肩徑步離開,拿著車鑰匙開車去了。
TBC.
*《不死的科什凱之死》——出自《紅色童話》,編者【英】安德魯·朗格
第九章
Episode 9
又到了萬惡的週一,這個無論上班的社會人還是上學的小崽子都無比痛恨的日子,似乎五天工作日裡就數週一最讓人疲憊,肉體撕扯著還緊緊抱著被窩和手機、乃至不願起來的靈魂,似乎哪怕接下來最繁忙的並不是週一、而是接下來的週二週三週四,但週一這天帶給精神上的凌虐也是最殘酷的。
不知道天上掌管風調雨順的神明是不是也感受到了這股沖天的怨氣,腳下人間放眼望去哪兒都是無精打采強顏歡笑的男女,那股憑空而生的疲懶燻得神明實在心情不愉,乾脆一揮手招來了遮天連海的陰雲阻隔住了自己和人間之間的聯絡,讓大片大片的烏雲強勢罩在整個橫濱的上空,於是早間新聞的天氣預報提醒大家:今日橫濱全天多雲無晴,偶爾伴有小雨。
上午九點,太宰治開車到了總部大樓的門前——中原中也沒有和他一道,港口那邊有點事需要個管理權更高的人到場,於是兩人今早分了兩路,能者多勞的“黑烏鴉”幹部大人開著另一輛車直接從公寓去了海灣。
於是只能自己一個人來上班的港黑首領一路慢悠悠地將車開到了總部的正門前,這輛外表低調的黑色邁騰剛剛停穩,還沒來及推門下車,他先一手扶著方向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