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夕瑤這個丫頭對杜風生氣了。真是的,小丫頭無理取鬧。
他師兄傷得那麼重怎麼能怪我呢?拜託,要是我能傷他半毫我定稱霸武林。聽說只是南宮大谷主閉關修煉,而自己跑出去,又偶然的救了我,或是說被我救了而已。
本以為谷中定恨我萬分,但那些俊男美女一律酷著臉,對我衣食依舊,那碗藥照常。為什麼就不趕我走呢?
杜風躺在花海里,雙手抱頭,這樣不會被人發現,又能看到蔚藍色淨空,真是愜意萬分。
要是變成一隻鳥兒,我定飛去君煜身邊。
想著想著,心窩有點刺痛,又帶點暖意,君煜,我對你情深不壽……
“喂,起來,師兄找你。”睜開眼就見到夕瑤俏臉似萬般不願。
“你肯理我了?”杜風起身,緊跟著急衝衝的夕瑤。
“谷主沒事吧?”
“你說這花叫什麼呢?”杜風拿著一株花於賭氣的人兒面前搖晃。
“聚冰葉!”
“啊,只有花瓣像冰呀,關葉子什麼事呢?”
“不知道!就叫這名字。”
“為什麼,肯定有理的。”杜風心中偷樂。
“你好煩吶!”
“像你的名字,夕瑤,多好聽,那是一定大有來歷的,對不?說說嘛……”杜風一路不依不撓的耍嘴皮子。
平時倒見你聒噪別人。怎能不得讓你這大小姐也苦一下耳邊轟炸。
一門前,夕陽瑤止步,杜風作下一鬼臉推門而進。
只見黑紗飄動,薰香瀰漫,神秘而詭異。杜風不禁深呼吸以定心悸。
撩開紗幔,進入內室,只見南宮洛塵半躺於榻上,眯著鳳眼,黑色裡衣掛在身上,鬆鬆垮垮般,像極了一隻修煉千年的狐狸妖魅人間。如皮此靜態已風華絕代。
杜風臉上有點發燙,沒想到來的不是時候。竟見到如此景象。他的……鎖骨露了一點,還有他的小腿……要是在星月居定能大賣。杜風雖說曾在風月場所待過,但何曾見過這般風貌之人。
怎能麼能這麼想?此人殺人如麻!杜風想起那天晚上,心中惡寒,把一切齷齪的想法丟掉。
“在想什麼?”南宮饒有趣味的看著杜風臉上紅白變幻。
“啊?沒什麼……”杜風完全不敢直視他。
“那晚為何不走?”
杜風察覺到他的目光變得毒辣無比,似乎要是說謊的話就會捏死自己。只好囁喃出口:“報恩。”
“哼,口是心非。”
見他沒有生氣,杜風試著討好:“還有,救人一命勝造成七級浮屠……”
“你……”聽完後南宮洛塵似乎非常不滿意,激動的站了起來,髮絲未髻,垂到腰間,微微擾顏。
“你是什麼東西?只有你能救我嗎?我谷中大有人在!”怒瞪著杜風,胸膛急劇起伏。
杜風不知他為何而怒,只能低垂著頭不再答話。不過腦袋卻不自禁的回想起剛才美人發火的姿態,曲線優美玉脖與瑩亮清晰鎖骨,腮邦微鼓,美眸圓睜。唉,這個人每個動作都風情萬種。
在這種水深火熱中都有能想入非非,杜風承認自己的好色。
“在想傅君煜,是麼?”戲n.u.e的眼神。
杜風心中一悸,他知溪語,定知君煜。不自禁的略微驚訝的看著南宮洛塵。
“想去找他,我可以讓你離開這裡。”
他真的不追究溪語的事?從夕瑤口中得知溪語是他唯一的師弟。“當真。”杜風似乎感覺他有一種幸災樂禍的得意,但心中依然欣喜不已,瞪大了杏眼向著俊美的男子尋求肯定。
“只怕你回去見不到他了,應該早已下葬。”
他在說什麼?不信,我絕對不信,怎麼可能?君煜生在官家,要是在江湖中他的武藝亦屬上乘。更何況,他滿腹才華,機智過人。
杜風御馬飛馳,儘可能快的趕去京城。昔日漫天桃花,灼灼妖嬈。
君煜一劍舞,瀟灑倜儻,丰神俊逸。我的易容術,馬藝,識藥等等,都是君煜教我的,他說過要是我懂內力,暗器亦使得出神入化。他說過的……
不相信,杜風一點也不相信,像現在他獨自一人坐在傅府大門前的階梯上,而迎面走來的……杜風心中大石落下,激動的站了起來。分離半年之久,思念之情日益趨增,要把人的心神都給灼傷。
他的君煜披甲操銳,目光炯炯,以俊馬代步。一人一馬,默契十足,颯爽英姿。
“君煜!”杜風衝上前,興奮的叫出口。
但是馬上之人卻疑惑的看著他,直至翻身下馬,熟悉的聲線傳來:“這位兄弟,我叫傅君勉。是,君煜的兄長。”
在打聽傅家的過程中。他知道傅家被告封王候,是外姓王爺。很幸運的,他來的時候,當家主在京面聖。
儘管他相信金石所在,精誠為開,他與君煜之間的誤解總有一天會解kai的,但此刻卻有一種很不好,很不好的預感。
望著眼前人一切都酷似著君煜,修長的身段,雙眼皮下一雙明亮的眼睛。杜風卻信眼前的人決不是失憶或是假裝不認他的君煜。是眼神,此人的眼神更多的是穩重。
傅君勉已換下朝服,在客廳裡招待杜風。而當家主母,即君勉的結髮妻上官謹兒聽聞叔子離京遊歷的朋友來訪,亦出面客。
“公子,請用茶。”上官謹兒接過丫環端來的清茗,雙手奉給杜風。
而杜風急忙答謝接住,燥急與擔憂交織,再也忍不住出口:“君煜呢?”
沒有立刻得到答覆,卻見君勉夫婦神色暗淡下來。
“公子真是君煜友人,難道不知君煜近況?”傅君勉冷冷的看著杜風。
杜風聞語心中實在不是滋味,他只知君煜家在京城。此次急急尋來,因這傅家是名門望族,才容易找得。
這是對兩人曾花前月下相偎的良辰絕大的諷刺,擊破了杜風自傲的認為他與君煜相識,相知,甚至相愛。
心思縝密的上官謹兒看到了杜風臉上明顯的傷感,這不是一般的友人,斗膽猜測:“公子是否名叫溪語?”
話語一出,君勉與杜風均失色,而君勉迅速急切的望著杜風。
杜風輕輕搖頭:“不,我叫杜風,亦認識天下第一琴師溪語。”
“杜風,小叔提過。”上官謹兒對丈夫露出淡淡微笑,傅君勉瞭然。
“杜風公子,你切莫傷心,小叔已逝半載。”
追尋千百繞,只等一回眸。莫怪糾纏,難息心肝如煎。愚笨人訴情,不思量。灑淚嘔血,骨立形銷,魂似涅滅。
何必厭,何必惡,無情總傷多情。恨若藤蔓覆身,如餓虎飢蛇難抑。痴狂間,迫啃汝骨,食汝血肉,得軀囊亦足。
豈料念念皆空,陰陽相隔,至死還斥這份癲。長嚎憤世,如箭錐心,石挫骨,火噬膚。獨留一人堪?怨月老,紅線亂,孽緣多生世故。惱地閻,筆下輕生死,枉教多情總神傷。
苦戀情,遙寄琴吟,十指血珠。黃泉碧落,定追尋。
這就是事實,沒有餘地駁回。殘忍的事實將一切轟滅,讓潮起潮落的心無法救贖。
匆匆趕來這裡,只尋得一個撕心裂肺的答案,讓自己的世界滿目瘡痍。對自己有好處麼?心中有希冀總比如今要好。
十月,京城已經開始下雪了,放眼處銀裝素裹,蒼蒼茫茫。繾綣纏綿的桃花妖嬈,成了一片玉樹瓊枝。
君煜就在此處,桃花林下。
杜風倚著墓碑,摩挲碑文,一片寂寥神傷。
君煜,你真的好狠心,留給我背影,那我還可以追尋。但現在你離我那麼那麼的遠,我該如何是好?情何以堪?
那個時候,杜風偏愛桃花,總愛描其豔放枝頭美景。就那刻,一時淘氣,撕了畫紙,折了桃枝,拍打群花。
“愛花何來損花?”傅君煜手持一張尚未完成的畫紙,笑意冉冉。
“你是何人?”高傲的小頭顱揚起,絲帶束髮,衣袂微擺,櫻唇嘟起,活像清新俊逸的精靈。
“在下傅君煜。”君煜,君煜,這個名字,這個笑顏,從此縈繞杜風心神,擒獲杜風自持清高的心。
風撫面,雙目倦,提筆輕描昨夜夢中顏。啾啾聲雙棲枝頭間,殊知一花折筆,碎了一畫紙,皺了一桃花滿天。
情人間總愛弄些風花雪月之事,杜風亦不例外,在自己所愛之人面前買賣才華,煮酒作畫。身為男倌的最為討厭男子起舞的杜風亦在漫天灼灼桃花下,落英繽紛間,跳起了撓人舞姿。
杜風有一個小秘密,他的君煜也不知道,就是與他有過肌膚之親的人只有君煜一個。享受著他的寵溺甜蜜,一切都那麼幸福著。
一直到撫琴吟唱的溪語出現,打破了所有的一切。
君煜說:“不是負心,而是現在才遇到對的一個。”
快要發瘋,嫉妒,惶恐,無助,心碎……一點一點的擊垮痛苦不堪的心。苦苦哀求,以死相逼,也得不到昔日的專注……有時他真的好想好想把溪語殺了。
但我真的沒有推溪語下去,我說出來你們也不會相信的,隱約閃過南宮洛塵哀傷的容顏。我的嫉妒是真的,因為你們都喜歡溪語,而我再怎麼爭取亦無用。
追期遙遙怨紅老,痴心悠悠魂悽寥。我恨我惱,與你跪於月老龕前,看那肖像慈眉善目,都是騙人的,竟然不捨得一根紅線。
好冷,好累,君煜,隨你去可好?就怕你在那西方極樂與溪語相偎相依,惱我去搗亂。但我依然要搶回你……
夕陽西下,染紅了西方天際。一鼓丘孤獨覆雪,纖細身子倚著褐色石碑,慢慢睡去……
上官謹兒望著那扇緊閉的房門,搖頭連連。何苦呢?轉念嗤笑自己又何曾不是為情所困,天底下傷人最多的莫過於情。
杜風自那日雪夜回後就昏睡了兩天,而醒來後不吃不喝的待在小叔房間裡,這人可不是鐵打的。
小叔有龍陽之好,上官謹兒早已知曉。曾經小叔來信曾提及杜風之友,但後來慢慢的溪語這個人就出現了。最後小叔在信中竟寫到要與溪語這名男子長伴終身。
何等荒唐!她與君勉都氣惱,而夫君更為堅決。長兄如父,小叔應該聽從兄長的話,斷了這孽緣。她上官謹兒亦知情之苦楚,情根一旦深種,如何說斷說斷?況且龍陽之好,自古帝皇亦有。就在兩夫妻預設此事時,卻傳來小叔噩耗。無奈查不出兇手,否則以他上官家。定將兇手挫骨揚灰。
“杜風。”上官謹兒對著房門略略提高了音量。“你這是何苦?小叔根本不愛你,他曾說過要與溪語相伴一生。”上官謹兒知道說出真相很殘忍,但被假象折磨致死更可悲。
房門緩緩開啟,上官謹兒只看到杜風的背影,而那頹廢傷感的身軀又無力的坐在地上。
望著滿屋的詩畫,上官謹兒心中一驚。杜風,杜風,你定不凡。
眼前頹敗纖細的人形容枯槁,髮絲散亂,雙眼佈滿血絲。
“可以告訴我,你們的故事嗎?”上官謹兒亦席地而坐。
上官謹兒真誠的目光,像是給杜風注入了些生氣,眼淚止不住流下來,心中的苦澀有誰能懂。
杜風深呼吸一下,將夜夜糾纏他的,似甜似苦的夢境緩緩說了出來。
上官謹兒看著杜風眼裡的悲然與飄渺,像是陷入了極美極美的夢幻中。不是沒體會過這種感受,當年,御花園擺宴,她初見君勉便心意已許,非此君不嫁,但是卻遭到君勉一味的拒絕,後來相思煎熬,懇求父親面聖。皇上賜婚,她才如願嫁給傅君勉。
但是不管過去怎麼樣,現在的她是幸福的,照顧丈夫的飲食起居,而丈夫會因自己羞紅的臉而笑,這就足夠了。
“你說君煜愛我嗎?溪語又為什麼跳崖呢?”杜風像遇到救命稻草般死死的盯著上官謹兒。
“杜風,你不瞭解君煜。君煜在京時就紅顏無數,但卻從未提及婚娶,他人確實風liu,但往往這種人一旦認定了,便決不放手。”上官謹兒看著杜風玄然欲泣的眸子,心中著實不忍,但是還是希望他能聽懂自己的話。
“我一直都是一廂情願?”是麼,那時的相遇是如此的美好,愛上一個人有錯嗎?杜風閉上了雙眼,無論有麼殘忍,逝者已昔,不會再追究,我愛他就足夠了。
“杜風。你應該堅強。”
“你出去吧。”
上官不理會杜風悽顏,繼續說道:“至於溪語,他並無家史。也就是說他是一個孤兒。為什麼跳崖,想必上成全你們兩個。他定是大義之人。”
“不,你錯了,溪語是冥香谷,冥香谷,你知道嗎?他根本用不著死。”
“冥香谷?”上官謹兒當然知道它,如果溪語喜歡小叔。那用搶都搶得回來,更何況他根本不屑於小叔的情意。為什麼?難道說小叔的死與冥香谷有關?溪語死後,小叔與杜風發生了什麼?三個人的糾分為什麼只有杜風活了下來?
糾結如麻的疑問盤鋸在上官謹兒的心頭,卻見杜風雙眉緊皺,無意再攀談。
杜風,也許你可以解kai一切。
在上官謹兒離去的那一刻,杜風睜開了眼睛,堅定的望著前方。
起身,研墨,提筆,鎮紙。一張如沐春風的笑臉出現前方,彎彎瞼簾,坯坯的嘴角。
杜風雙眸綻放朵朵桃花,如醉如夢。君煜,你不肯入我夢中,我便去尋你罷……抓起那碎瓷片滑向腕處,任由那紅色的液體從自己體內汨汨而出,慢慢的染赤畫紙,直至黑暗將一切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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