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八)
臨安城
斷橋西湖,荷蝶蓮香,煙柳畫橋,風簾翠幕,一大名城果然熱鬧豪奢。一座風雅居位於熙攘街道最旺處。
二樓吃飯的地兒,一桌有四人,持劍佩刀,武人無疑。
“我說三皇子畢竟儲君,怎麼說廢就廢?”
“這皇帝都能廢,這還沒作皇帝的算什麼?更何況八皇子有上官家撐著,那上官家侍朝二百多年,根基大得嚇人。
“你說老皇帝沒腦子麼,怎麼就養了吃人的狼。”
“山高皇帝遠的,這天下是誰的,我們還不是一樣逍遙自在。”
“鍾兄,你這話就不對了,”另一人的語氣加重了些,“莫說天下興亡,匹夫有責,就說如今的盟主在這臨安城選出,為什麼?還不是朝廷搞的鬼,這座城肥吶,誰都想咬一口……”
縱橫棋盤下黑白廝殺,一子錯,滿盤皆落索。
“前輩,你又輸了。”清朗乾淨的聲線,頑皮而壞心的調子。
“小兄弟,再來一盤嘛?”黝黑的而皺紋深烙的臉龐堆滿諂笑。
看到一道素色的身影,今天亦是過份了,杜風忙放好錢袋,“下回罷了,你都沒錢了。”
“真是的,就不能陪陪老人家。”衣著華麗頭戴紫冠的老人嘀咕,低頭凝神去琢磨剛才一步應是落於何處。
杜風趕緊起身,這個老人賊得很,說好一盤定勝負,竟耍賴七盤五勝,差一再續。
“你穿這衣服真是好看。”一向穿深色調衣物的南宮如今換上一件米黃銀絲繡靈芝草的外袍,整個人摒卻凝重肅穆,突顯冷逸清俊。
南宮淡淡一笑:“你喜歡就好。”
杜風挑了一下細長吊眉,背過身去。一點都不像,穿過繁榮街道,經過吆喝小攤,身邊的人卻是有著天淵之別。
拿好油袋裝好的酥油餅,杜風回頭道:“我請你吃冰糖葫蘆。”
掏出一塊銀子給擺攤的老婆婆,飽滿閃著水光的的紅彤彤的一串伸到南宮嘴邊,他知道南宮討厭甜食,這還是被他尊口譽為“不乾淨的東西”。
微露整齊的皓齒,眼角往上吊,亮晶晶的瞳光,看著這樣的他就會很滿足。
見到他低頭張嘴要咬,杜風倏地收回了手,無聊,還真的是無聊,出惡氣般的咬下酸甜的山楂果子。
容顏還真是管用,人總是喜歡美麗的事物,天天被他這樣跟著,但是杜風實在用不了蒼蠅跟屁蟲之類的詞。
“走開,走開……”一個家僕打扮的死命的踢向過道的行乞者,見那乞丐暈暈鄂鄂的,更是發狠的一腳踹走他,硬生生的移位。
杜風看得仔細,沒注意另一名家僕撞上了他,儘管南宮護得快,手裡拿的酥油餅還是掉到地上,滾出了油袋。
可恨,那是要給蓮姨的,怒不可遏的抓過一個,“你們在幹什麼?”
“走開,別擋著我家夫人的道……”果然,不遠處四人驕子徐來,只是簡單撲素,倒要看看你是什麼奢華富豪之家,如此蠻橫。
杜風甩開南宮的手,衝向前去,向著驕子大喊:“嫂子,不想竟在此處見你,可否一聚?”
一旁的家僕聽他話語,似與自家主子熟絡,又見他眉清目秀,衣著佩飾亦是華麗名貴,便不敢向前阻攔。
“停。”橋子停了,傳出一道柔和女聲,人卻是沒出來,“好,還是請兄弟改日罷了,現下實在不便。”
“嫂子有過人之姿,何懼見著眾人呢?”此女子聰穎,但杜風下定了心要羞辱他一番,叫她縱容家僕胡作非為。
“兄弟過獎了,倒真怕見羨了眾人。”橋中傳出輕輕的笑聲。
如此狂妄自大,諷她一句倒裝傻順著竿子往上爬,杜風不就是拿磚頭砸自己的腳麼。
“嫂子沒空見我,可是想念兄長得緊了?”
“倒真讓你給猜中了。”
此女是打定主意不出來會自己的了,不出來又怎能辱她一番?眼珠子一轉,杜風出口道:“正是此事,兄嫂二人有若鴛鴦比翼鳥,羨煞天上仙人,小弟不才,作了一詩以喻嫂子堅貞。”
“噢,那兄弟快念,在這繁街上可就成就佳話了。”
太小瞧人了,暗下思索:“那兄嫂請聽,”咬咬銀牙出口,
仲春更覺羅裳薄,長夜孤枕可難熬。
旭日染東破晨曉,濃妝依鏡弄蠻腰。
倚門琵琶擁作抱,閒曲十指把歌謠。
聽到此處,人群已嗤嗤作笑,早已聽出了些道,語中帶刺,用詞粗俗。這不是將此女比作棄婦,望夫若穿秋水,不堪空房麼?
南宮看著杜風擰緊的眉,知道他心裡悶得慌,就由他撒野去了,只是摒卻了些人,更靠近他。
“王母瑤池雲霧繞,孟女痛哭長城倒。
喜子啾叫藏夾桃,螞兒忙碌匿野草。
炊煙裊裊繞樹梢,淚水岑岑溼衣襖。
“用得好,用得妙。”驕子簾子撩開,一旁丫頭扶著伸出的青蔥玉手。
“啊!”杜風猛然捂著嘴轉身環望,見著南宮了,忽地閃到他身後拉著他往人群躲去。
“杜風,我見著你了。”明豔端莊女子笑的燦爛,絲毫不見被辱的不快。
眾人正疑惑杜風如此滑稽動作,卻聽女子話裡似兩人認識,南宮出口接了一句,“落雁沉魚飾容貌,天上人間獨風騷。”
杜風訕訕探出頭來,念道:“何時思念作萍飄,從此消遙作傑豪”
“哄,”人人皆笑,這不破了前一句的理兒了?
“呵呵,上官,還好吧?”杜風憨態的笑著,臉尷尬得漲紅。
眾人見三人真的認識,適才這番倒像做戲,就作笑般退去了。
上官謹兒見南宮望著自己,便對他微笑,南宮點了一下頭。
“杜風,你長高了不少。”
“是麼?”杜風撓了一下頭,他倒見上官發福了不少,不過這可不能說。“剛才不知真是嫂子。”
“我早知是你了,也該罵我,不過我亦是初來,還不認識他們,回去定要他們主子教訓,你的火氣該歇了。”
“呃……不知嫂子為何至此?”
“我是隨夫君來的。”
“傅大哥也在這?”杜風緊張的望南宮,而南宮亦回望著他,只是南宮眼裡的暗淡閃得太快,無法捕捉。
上官謹兒心思靈敏,杜風身後的這名男子氣質與容顏皆不凡,還有望向杜風時的滿眼春水柔情,心裡欣慰為杜風有了依伴而替他高興。
“要不,到我住處一聚?”
“改日罷了,我們還有事做。”杜風急急的推卻,心裡生生湧著不安,想著定要離傅家越遠越好。
上官謹兒見他心事重重,不再多說,留了住址,上驕而去。
杜風見驕子遠去才鬆了口氣,也再無心閒逛。走到被踢傷的乞丐前,見他衣衫襤褸,汙頭跣腳,痛楚的蜷縮喘息。一陣傷感湧是心頭,當初自己心存執念上京尋找君煜,也曾這般模樣,如今的安逸生活的人竟是破他念頭,也救過他xing命給的。
“聽別人說他本來是好的,只是被賊人欺負了才會變成如此,你可以治好他麼?”南宮很愛乾淨,生xing淡泊,視xing命為無物,這是杜風心裡的想法,而說出這一番話,是習慣了為難南宮和同情心推就的。
南宮一向不會拒絕他的要求,一直都是死心塌的去伴著他的任xing妄為。
餵了一顆藥給殘息在地老者,南宮伸手解kai外袍。
杜風見他潔淨如玉的手伸到老者下巴,心裡彆扭,怕是餓極的人把他的手當成食物咬了去。
“你幹嘛?”擰眉接過他脫xia的衣袍。
“這是你送我的。”
“不是問你這個。”臭味濃重,蓋住了南宮身上獨有的清香。
“他要去梳洗,方好施針布藥。”南宮作勢要抱起老者,卻被杜風一把拉開,“嫌髒就不要去做!”說完就氣沖沖的走了。
南宮望著那急燥奔走的身影,怨念不是沒有的,討好了許久,可是做什麼都是錯的。
杜風回到客棧就躲到被子裡生悶氣去了,腦子裡想著皇室之爭及上官家,又不停的擔憂傅君勉,想要幫他脫了政事之害,可又無能為力。不時閃過南宮堅忍的臉,更怕自己成了禍害。萬般無奈,心裡堵得發慌,任是誰來拉被子都不願起來。
“那人安頓好了,你起來吃點東西再睡。”南宮坐到床邊嘮嘮叨叨,這杜風可慣不得,每次都賭氣得像小孩子,對他沒輒,可心裡卻也享受這般的日子。
被子下蠕動了幾下,南宮輕輕的把臉頰貼了上去,抱住了把棉被裹成一團的杜風。
“小豹子。”南宮低語,不再是小花貓了,發起兇來狠得不成樣,印象中最深的那一次就是把碎瓷片往自己身上砸,現在自己的下頜處還留有疤,倒是手下留情了,沒往上摔。
沒動靜了,南宮慢慢掀開被子,卻見杜風眼睛睜著晶亮。
“肚子餓了。”
南宮一聽暗自發笑,他就知道他的小風肚子很能裝東西呢,那些小吃怎夠“塞牙縫”。
替他篦好發,拿過外衣給他披上,套上鞋襪後,南宮洗淨了手才領他去進食。
“你要先去見他麼?”讓霓衣請了南宮蓮共同用飯,南宮問道。
“他怎麼肯見我。軟有不行就來硬的唄。”南宮蓮故作輕鬆說道。
“殺了他,你又捨得?”
杜風聽南宮說這話,斜睨著他蓮姨偷笑,“嗷……”不料卻被擰了手臂一把。
南宮看到兩人親呢的行為心裡隱隱發著酸,目光淡了下來。
此時一道新菜布上來,南宮目光越發深沉,蓮姨亦是如此。杜風知道他兩人都在為自己煩惱不已,連忙殷勤的夾了熱氣騰騰的菜送到蓮姨的碗裡,接著南宮的碗裡也送上了。
南宮倒是展了歡顏。
“你不要吃,這菜有毒。”
“有毒你還吃?”杜風抓過他的碗,卻是已經吃完了。
“你第一次夾菜給我。”南宮滿足的出口。
杜風在心裡翻了個白眼,他倒忘了對方尊稱藥王。不過這下毒刺殺之事最近頻頻,不知何人所為,心裡的疙瘩越發的加深。
“那雪蓮用完了?”南宮蓮問。
“嗯。”
得到答案的南宮蓮卻是讓凝重的目光膠著杜風,似有萬般依惜不捨。
杜風以為她又有什麼珍玉良言教異,正斂神待聽,卻是擺正了姿態讓一個爆粟落下了頭。
“你這臭小子,這段日子折騰人也夠了,怎麼就那麼壞心的,花錢用藥的若不算,這心思費的可是煞人的,你怎麼就跟木頭一樣死心眼的執著什麼勁……”又一個爆粟下,杜風眨巴著水氤的杏眸無辜的看著突然飆的南宮蓮,剛才還慈母柔情的,一下子又母夜叉般,還把聲音給撥高了,但是可不敢捂耳朵。
“身在福中不知福,別到時候討人厭,一個人孤零零的哭死也沒有理你。這人多好,掏心掏肺的給你了,就做他的媳婦兒虧你了不成,過了這村就沒這店,像頭驢一樣,這腦筋都不會轉過彎……”
這杜風倒真像只呆鳥一樣拉聳著腦袋在聽,也不知聽了多少。一旁的南宮見他哭喪著臉,既好笑又心疼。可他自己不捨得罵,正好南宮蓮代了他的心裡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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