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七)
碧空萬里,陽光燦爛,一旁的花開得很用力,所有都在開春時甦醒。杜風很嫉妒,為什麼它們就有如此旺盛的生命力,而自己卻日日神傷。
湖裡的肥大的錦鯉被喂得習慣,一旦有人來便爭先恐後的湧來,杜風抓起一塊大石往它們砸去,濺起的水花撲到了臉上,不用著急,待會就會有人來擦的不是麼?他在想是那條魚被倒黴的砸中了,就像他,茫茫人海,為什麼就是他,這樣的倒黴鬼真是該死。
南宮執起袖子拭乾杜風臉上的水跡,什麼也沒說,就靜靜的看著他。
“你真的好煩吶,我又不會去尋死,幹嘛緊盯著我?”
南宮以為自己足夠的堅強,可是看到他一臉的不在乎,聽到這句話的不耐煩,心裡依然微微刺痛。他想讓他眼裡只有自己,他的世界裡永遠都會有自己的身影。
“你會習慣的。”
杜風霍地站起來,怒瞪著他,“你休想!”
會的,只要那麼追隨下去,終究會回頭的。南宮往杜風背影消失處踱步,不讓別人靠近你,讓你身邊只有我一個就好。
夜涼如水,鳳尾森森。
南宮處了些事情便往寢室走去,往日這個時候杜風早就歇下了,想起睡著時的恬靜容顏,曖流淌過心田。
霓衣提燈引路,南宮細細聽著碧湖紫竹林那邊傳來陣陣撫絃聲,應是小風在那裡了,難得他有這份興致。
摒退了霓衣,南宮取過外衣身若飛燕般掠過碧波。
手受過傷的原故吧,竟不是箏箏然的弦調,力量很壓抑。低鳴而綿長,輕而不浮,在這靜謐的夜越發清冷。
南宮悄無聲息的立在一片竹影下,剛才的興致勃勃已化灰飛,只是早知眼前的這個人怎會讓自己好過。凝神一會,聽得杜風那如敲玉聲音伴著琴聲緩緩流出:“月華無蹤星跡疏,往日孤影去。含首對花語,花卻獨自旋飛舞。
蚓鳴淺泣,蛙聲斷咿,淚眼問水意,為何總往低處溢。攀上雲梯覓天帝,指下紅塵輕生死。殘夢裡,憶往昔,恨堆積……
婆竭苦海無舟渡,恨君去,悲思與誰訴……
南宮糾思,原來自己連他的影子都比不上,這個夜裡我沒有跟上該多好,還沒結疤的心又被狠狠的滑上一刀。
若婉轉啼鳴,縹緲空靈的吟唱一直一直的在耳邊繚繞不絕,輕巧的鑽進內心處,噬咬得生痛,連呼吸都是那麼的受罪。
抬眼卻見杜風趴在石桌上不停的捶著琴,激亢的琴叫和著猶若困獸發出的“嗚嗚”低鳴。
一個死人什麼都沒做,卻是完全的將什麼都做了的活人給打敗了。南宮苦笑,他認了,他願意與痛苦鬥旋下去。
“小風,別哭……”南宮從背後抱住杜風。拿出來的衣服早就掉到地上,也許根本就不需要它,從此有體溫就夠了。
“我很難過,很痛苦……為什麼會是我?就不能放過我嗎……”南宮托起杜風的下巴,深若黑夜的眼潭對上杜風被淚水糊滿的杏眸。
“所有的痛讓我來承受就好,不要難過。”南宮用指腹拭去杜風臉上的淚珠,“你不屬於我也沒關係的,讓我變成你的就好。”
“我不要你,我不要這麼難受。”杜風掙脫南宮雙手,抱著琴背對著南宮,只是不住抽噎,讓身體一顫顫的。
看著他可憐憐兮兮的模樣,南宮一陣心酸,雙手成拳,“把所有都有忘了,好不好?”
“這谷中有一種草叫斷菰蕕,又叫斷憂,和著烈酒服下它就能把一切都忘了。”南宮輕輕的說著,嘴邊一輪淡淡弧度。
杜風這時猛然的轉過身去難以置信的望著他,雙手無意識使力,琴絃勒入肉中也不覺。
“我們一起生活,我會照顧你,教你習語,教你識字……”
“你敢!?不可以!”會像個白痴一樣,不會說話,不會吃飯,不會作畫,可是就會把君煜忘得乾淨……恐懼襲遍全身,杜風戰粟著把琴扔到地上,“不可以……”轉身瘋了般跑起來,南宮見他步履不穩,忙向前抱住他,但是杜風此刻已經亂了心神,對南宮的觸碰驚駭萬分,“啊……蓮姨!蓮姨……”不住嘶嚎,手腳亂舞,見不得法突然的張口就往南宮的手臂咬去。
咬得極狠,南宮受痛一個閃神,杜風掙脫了他的禁固。南宮見他是往尋塵閣的方向跑去,急急追去。
未走進尋塵閣,一張圓木椅甩了出來,接著花瓶茶盅,能摔的都摔了出來,南宮很容易的避開這亂無章法的攻擊,卻是不敢靠近像是著魔的杜風,怕是自己再向前,這個脆弱的人心神會砌底的崩潰。
渾身顫抖的杜風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不停的翻著東西,櫃子全部開啟,畫卷筒踹翻。髮帶早已被弄掉,披頭散髮的跪在地上竭力的用劇烈的抖動的手開啟一張張畫卷,的確失了心智,他忘了君煜的畫卷全都被毀了,又怎麼會找得到?
在地上抓起一技狼毫,卻是沒有蘸墨,趴在地上傻乎乎的比畫卻怎麼也描不出君煜的輪廓……
南宮躡步的走近似乎安靜下來的杜風,一點也不敢發出聲音。
杜風卻是驚覺般的抬頭,南宮靜靜的卻步。
吸引杜風的不是他,而是紫滕蔓旁一畫,黑衣紅巾。
猛地杜風額上靜脈突起,眼睛瞪得圓圓的,激動的站起來。“啊!”抓過椅子就往畫像砸去。
“不……”南宮飛身過去接住椅子,杜風見著他更是情緒翻騰,如鬼魅附身般兇狠起來,把一個足尺高的花瓶砸到地上,雙手就那麼的捧起一大堆碎片往南宮身上摔去。
南宮心驚膽跳看著他雙手都染了血,什麼都顧不得,根本就沒有躲閃的奔向杜風處,快速的抱住他遠離那堆瓷片。一記掌落到杜風的後頸處,發狂的杜風終於軟在南宮懷裡,身體仍是瑟瑟抖動卻是頑抗的沒有閉上眼睛,睜得老圓的雙眼渙散無光。
身體上的痕跡去掉了,記憶裡的烙印也會被去掉……心底最深處警告著主人,也許這樣暈過去就什麼都沒有了。
“不會的……放心,不會有那種事發生的,對不起……”素來從容冷靜的南宮也變得語無論次。
把杜風安置在床上,南宮心悲愴然的看著沒有焦距的杏眼,小心翼翼的捧起他的手,輕吻著道道深深的血痕。心痛漫延至全身,怕痛的他怎會如此堅毅,應是心傷到絕境了。
“放心睡吧,不會再逼你了。”柔柔的吻落下,拂著他的髮絲,像哄著小貓咪梳理毛髮般一下下的溫柔。
“我不會傷害你的,不會讓你丟掉記憶。”我也怕你把我給忘了,不管是恨是惱,至少你的心裡還有我。
折騰了半天的杜風終於闔眼。
屋裡一片狼籍,燭光明如晝,映照著只有一個人的溫柔。
南宮從來沒有像此刻那麼恨自己,恨自己變得卑微,恨自己的貪婪。要是有一天把他逼死了,那自己怎麼辦?
這樣的日子對於杜風來說,就像蝸牛攀爬般無奈而苦楚。可那輪圓日依然朝起夕落,晝夜更替。在杜風時不時的提防和執拗中非常有規律的輪轉,終於他們離開冥香谷而前去尋找慕容劍,不過杜風很清楚,這對於他來說並不是所謂的新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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