絳天池是個稜角分明的英俊男子,茶色長髮,茶色雙眸,渾厚的唇帶著常人沒有的剛毅,那修長的身高看上去矯健而陽光,很多女子見到他都會臉紅,不只是女子,那些個有怪癖的男子見到他也會垂涎三尺。
初次見面時帝華然以為他是個武官兒,結果被蘭玖言的一句話徹底嚇傻了。
天池,御花園在那邊,花具都準備好了!
洛陽絳家的繼承人、軒轅第一花卉大師就是眼前這個滿身陽剛之人,反觀之,自家的那幾位常年習武的護法卻顯得十分纖弱,那小臉兒更是比女子還精緻。這樣的人是養花的?還不得辣手摧花!感慨之餘,卻瞟見了坐在涼亭裡的另一個人。
同樣是茶色長髮,那個人眼神很冰,不過就在二人對視的一刻,那種冰冷消失了,應該說是刻意隱藏的。那人微微一笑,起身行禮,卻讓人莫名其妙地感到消受不起。
“那是我的小舅子,黎皇拓!”絳天池笑得很醇厚,實在不像狡猾奸詐的巫族人,但那個黎皇拓絕對是!光被他看一眼就覺得渾身不舒服,這樣的人和絳天池是親戚,太難以置信了吧!華然的喉頭不自覺地滑動一下,向後退幾步。
“怎麼了,帝大人?”這是異血宗族對人族皇上私下的稱呼,他們不受人族的管理,所以不必稱呼他們的最高統治者為皇帝。
“沒什麼,有點暈……”華然看著那位“小舅子”一步一步走來,差點做個結界躲進去。
天池想了一會兒,從衣袖裡掏出一個錦囊,笑吟吟地送上前:
“這是我栽培的薄荷新品種,口感更加甜美,有助於提神醒腦,大人請收下吧!”
“謝、謝、謝謝……”怎麼感覺那個黎皇拓眼神更危險了!華然將草藥迅速揣進衣袖,藉口有事便落荒而逃。蘭玖言平日裡都跟在他身邊幫忙,也就施個禮告辭了。
切,輕蔑的眼神對著那對不搭調兒的兄弟,一雙手放肆地摟住自家姐夫,邪佞的笑容浮在臉上,黎皇拓在天池耳畔吹著熱氣,調侃道:
“怎麼,剛見面就送上定情物了?我們睡了這麼多年你也沒個表示啊!”
“皇拓,不要胡說,放手!”天池擰緊眉。
黎皇拓沒回答,只是那樣靠在他身後,二人身高相仿,所以想搭個肩膀都費事。絳天池知道自己傷到他了,便伸手拍拍他的手,嘆了口氣。
“姐夫,我要你!”聲音不大,但語氣堅決。
“去御花園吧,那裡人少。”絳天池知道他的脾氣,不到手決不罷休,與其推辭不如順了意思。
帝華然不喜歡女人,除了皇后就只有兩位妃子,其中一個還不能在他身邊,所以子嗣少之又少,御花園裡百花齊放卻無人觀賞,在夏日裡顯得異常蕭瑟。勾起一抹嘲諷的笑,皇拓將那位“姐夫”推倒在花園深處。
凌遲的感覺啊!算了,習慣習慣,也就是這般疼痛,天池這樣對自己說。
他和皇拓是青梅竹馬,黎門所居的西域偏遠,家父就主動邀請那個小娃兒長住,只是後來黎家來人說爆發了內亂,皇拓被匆匆接走。再見面時,對方卻是為黎家小姐孤月說親的。他還記得,那個自幼便十分機靈的孩子,目光已變得深不可測。
與孤月成親不久,那位小舅子唯恐天下不亂,樂呵呵地送來了兩個小妾,一定要他“笑納”,夫人倒沒生氣,那兩個小妾卻整天打架。孩子出生後,夫人說家裡妖氣重,帶著孩子去了“小江湖”就再也沒回來。異血宗族只重視種族不重視婚姻,所以跑了夫人都是正常的,可那兩個小妾實在鬧得不像話。有一日天池被蚊蟲叮咬,脖子上有塊紅印兒,那兩個女人就大吵大鬧尋死覓活,非得說自己伺候不周逼著相公去了不乾不淨的地方,這一打又是一天。她們是黎皇拓送的,趕走了就是折他面子,天池無奈之下只能親自找對方解決。不料皇拓竟讓他栽培出適合生長在西域的花,而且要滿院子的開。這一拖,半個月就過去了。
身心俱疲的種花大師怎麼也沒想到,滿園開花之時,自己累得直接躺在花叢裡睡著了,醒來時已經被一個健壯的身體壓在下面,身體的痛不算什麼,最痛的還是心。
姐夫,我要你!
那個時候他就是這麼說的,現在依然如此。疲倦了,真的!
你要我,為什麼把別人推給我?你知道我不愛孤月,孤月心裡也沒有我。巫族女子即使沒有繼承力量也堪比男兒,這種小事哪能讓她掛心?你和季仙客成親,是不是隻為了報復我的麻木和順從?季仙客,巫族的風雲人物、季家的大當家,十二歲被稱為“逍遙女傑”,生xing喜好山水,什麼都捆不住她。你從小就崇拜她,即使她比你年長也想和她長相廝守。對她,我沒有嫉妒,只有羨慕。她生下孩子後就頭也不回地離開了,你就來找我洩憤。我們都是這場遊戲的輸家,你把崇拜當作情愛,我把施捨當作情愛,於是我們都弄錯了一件事。
何為情何為愛,其實我們誰也不懂。
“我倦了……”天池推了一下那沉重的身體,卻使不出力。
“你還能說話,我們再來!”還是那種堅定的語氣,卻放輕了力道,“那兩個小狐狸精在你那白吃白住一年多,是時候趕走了!”
“她們雖然吵鬧,卻從沒有背叛我,家裡沒了她們也少了管事兒的,我準備在宮裡住下,不過會準時回去看看的……”
“喲,看樣子你是喜歡上那兩個妖精了?”
“啊!皇拓,輕點,我很疼,你這次沒準備東西,我受不了的……”
“住在皇宮,呵,你還想和帝華然勾搭?什麼東西都不給我,卻給一個初次見面的人!”
“你還想要什麼?我生不出孩子……啊啊啊……”
疲憊了嗎?黎皇拓坐在花間,他的相貌比天池精緻,卻也冷漠。他知道自己的弱點,所以總是用虛偽的笑容欺騙和他接近的人,開著不俗不雅的玩笑,讓那些人忽略眼中的睿智。天池,第一次遇見你時我們都還小,你躺在花從中對著藍天微笑,身邊的花兒開得那麼鮮豔,一時間我眼花繚亂。那是男孩子,俊秀不陰柔的男孩子,可我為什麼想到了嫵媚?
姐姐說,她想嫁給這樣的男子。我不知道她當時說的只是玩笑話,她為我放棄了太多,甚至九死一生,我想報答她,就做出了選擇。我崇拜仙客姐姐沒錯,但我知道那不是愛。我向你提親,你沒有拒絕,而且看上去很高興。姐姐嫁給你完全是為了我,她知道,什麼都知道!她說,只有這樣,你和那個人的關係才永遠不會斬斷。那一刻,我徹底崩潰了。
我只想按倒你,然後質問你為什麼不拒絕!我的姐姐是“棄子”,她和你的第一個孩子也是“棄子”,但是她很堅強,什麼都不怕。這樣的人,我沒資格在她面前訴苦。我必須讓一個值得信賴的人保護她,所以送了兩個刁蠻的小妾試探你。失望啊,你真的沒有那個能力,反倒是姐姐用離開保護了你。天池,你到底是太溫柔還是太懦弱?
“醒了嗎?我們繼續吧,才三個時辰就想睡,你是不是太嬌弱了?”冷漠的聲音,那個體力出奇旺盛的傢伙還沒有夠嗎?仰躺在花叢中,天池笑得好美。
遠處,帝華然苦笑一聲,回頭看看玖言:
“朕的御花園就是用來做這個的?”
“你不是也把我灌醉丟在裡面嗎?”蘭玖言厭惡地扭過頭,似乎對曾經的事耿耿於懷。
“朕不是沒幹什麼嘛,滄陸離下手真狠,差點弒君!”想到自家皇后對玖言的敬重和對自己的不屑,帝華然心裡一陣叫屈。
“如果刃梟知道,你就直接死了,”蘭玖言批閱完一本奏摺,“黎皇拓要是為了天池也進宮做官,朝廷就徹底變成大流氓的天下了!”
“你說話還真犀利,巫族比靈族強了不知多少倍!”
“皇仙鶴賴在大理寺不走,燕驚雷死活抱著中書省這根柱子,護國大將軍的賢內助是個靈族,大丞相卻是水詩頌,楚悠源偶爾來跑龍套當個軍師,結果根本沒正經的!他們這些人除去玉將軍和他家夫人,哪個不是老流氓?”何止是流氓,根本就是禽獸!
“黎皇拓嘛,比較適合御史臺!”華然笑著勸說,寬大的手掌放在那溫熱的臂膀上,“放心,他們只是來玩玩兒,不會誤大事,而且你看看,自從有了他們,各級官員辦事效率一下子就升高了!”
“那些個有‘龍陽之好’的也越來越多了!傷風敗俗,恬不知恥!”星眸圓睜,玖言抱起奏摺,頭也不回地大步離開。
帝華然不敢多言,急忙跟上去,心裡卻還在後悔那天沒快點兒動手“吃”了他。
回房已經天黑,身上全是五顏六色的花瓣,衣服沒法穿了。熱水燒好,皇拓抱著他直接進了大木桶,結果只因為一個哆嗦又折騰了半天。
“你出去好不好?”這是哪兒?還活著嗎?意識漸漸恢復,絳天池第一句話就這樣說。
“不好,我沒覺得怎麼樣啊……”
“黎皇拓,你不要太過分,要不然我們換個位置你來試試!”
“更不好,你這麼笨,我們都得玩兒完!”
“咳咳!”倚在門邊,鳳媚娘手裡拿著一封信,目光絲毫沒有羞怯感地投向那二人。
“喂喂……那奸商有事?”皇拓急忙將天池露出的雙肩按進水裡,卻忘了他們的現在姿勢,疼得天池一個抽氣兒就昏了過去。
“他沒事,就是你家女兒學會寫字了,月釵讓我給你!”鳳媚娘走上前靠在木桶邊,見絳天池微微顫動一下,又伸手按著他的肩膀一用力,可憐那位花卉大師剛有點氣兒,又一個激靈過去了。
“悠著點兒,我也疼啊!”黎皇拓一咧嘴,“孤月她還好嗎?”
“託我家夫人的福,在那裡至少不用看著妖精鬧事!”鳳媚娘目光裡閃出一絲嘲諷,“那位大人命我問你,那件事考慮得怎麼樣了。”
“我同意,不過他打算什麼時候動手?”
“現在還不是時候……這悠閒日子來之不易,你就好好折騰吧!”
“舍利姬還沒有救出來嗎?”目光一沉,皇拓那副不正經的臉一下子嚴肅起來。
“你知道,‘極樂島’和‘小江湖’是兩個極端,我們的種族進去就只有死路一條,除非命大自己逃出來……皇仙鶴那個混蛋,早晚殺了他!”
“祝你成功!”幾乎要打個口哨,看著一副“死人臉”的“血鳳凰”這般失態,皇拓沒來由地開心,做了個“不送”的手勢就繼續和自家姐夫玩起來。
鳳媚娘對他已經無話可說,轉身離開。
“皇拓,你背地裡在幹什麼呢?”天池趴在他肩頭,吃力地問。
“你怎麼還有力氣說話呢?這時候保持沉默比較好吧?”黎皇拓的手中幻化出一枚水晶球,那是繼承巫族力量的族人才有資格持有的寶物,就像自身的一塊肉,“我一直在想,如果有一天我死了,這東西該如何儲存住?”
“胡說什麼,你要是死了,我……”絳天池朦朦朧朧地睜著眼睛,只覺得那光芒太過陰暗,一如某人的心,總也見不到底。
“最後一次,我們就睡覺好不好?”收回水晶球,皇拓幾乎在哀求。
沒辦法拒絕,天池閉上眼,自嘆命苦。
足足休息了三天,那位花卉大師終於從房間走出來,不過做壞事的卻不知去向。蘭玖言對他不知是厭惡還是同情,語氣裡就是有種疏離。但是他那小弟瓏言可不一樣,猴子一樣上躥下跳偏要看他怎麼種花。
扶著腰半跪在地上,天池開始觀察手裡的山茶花種,若是用法力把它和牡丹種子結合則會開出更大的品種,不過會不會太大以至於顯得虛假?
“強扭的瓜不甜,強行結合的花不豔,天池,你打算怎麼辦?”蘭玖言耐著xing子拉著幾次欲衝上前搗亂的蘭瓏言,平靜地問。
“只要能開放,我不在乎它的色彩,生命本來就是在融合中前進的,我的種族原本不存在,只是先祖王上的族人與神族相戀,於是有了老祖先,”絳天池回眸一笑,“也許,它們的美不在於外表,而是堅持盛開的心吧!”
“你真是看得開,希望你不要後悔!”蘭玖言將弟弟按在椅子上,警告地瞪他一眼,又轉身說道,“黎皇拓參加了國試並準備入朝為官,你能不能勸勸?”
“他是來找我的,我若離開他也會離開,只是……”小心地埋下種子,大師搖搖頭,“我就這麼任xing,我不想回家,只想呆在這裡!”
“你居然會撒嬌!”真嚇了一跳!
“人總有犯傻的時候,我不想繼續傻下去,他要的不多,就是一句話,為了幫幫你家那位兄長,我說便是了!”絳天池釋然地笑著,身後是一片漂亮的花海,蘭玖言凝視著那位與花的年輕人,眼前突然變得很混亂。
那晚上,天池主動去找了皇拓。他輕輕抱住他,在他耳畔說了一句話。那之後,入朝為官的事拖了下來,總是三分放浪七分狡猾的黎門大宗主笑著向華然告辭,並把原本是榜首的卷子撕個粉碎。
“他跟你說什麼了,教教我吧!”華然向來“虛心好學”,特別是“追逐戰”。
皇拓“撲哧”一笑,捂著肚子低語幾句,可惜華然照做後立刻被皇弟狠狠打了一拳。
第一百個粉拳了,這幾年他越來越暴力,捂著左臉,帝華然哀嘆命不逢時。為什麼人家都抱得美人歸,他卻看著肉吃不到嘴兒?蘭玖言紅著臉兒,給了他第一百零一個。
爹爹,女兒安好,和新夫人好好過,不要擔心!
讀著白宣紙上那幾個清秀的小字,黎皇拓實在無法忍住發自內心的笑意。都過去六、七年了,這張紙依舊儲存完好。仙客大姐,你就這麼教育我們的女兒嗎?還是說,教她們寫這種話的是孤月……現在應該叫月釵!
“傻笑什麼呢?”芳林海端著茶和棋子走來,“殺一盤吧!”
“我感覺到了,天池一會兒就到!”儘管心不在焉,手上的棋子還是找對了地方。
果然,氣喘呼呼的絳天池衝進院子裡,見到他們卻嚇得往回跑。為了方便行動,皇拓往往用護身符封住巫族的靈氣,結果那倒黴先生沒發覺,一頭栽了。
那個玉萍蹤啊,喝多了就把自己當成夢中情人了!這脖子上的痕跡數日下不去,若回宮裡,蘭瓏言那大嘴巴發現了就絕對會大笑著四處宣揚;若回家裡,那兩個麻煩的小妾更是難纏;花些銀子住在外面吧,想到那枕頭被子碗筷啥的不知讓多少人用過就噁心。琢磨半天最後想到了那品位高雅生xing好潔的小鬼芳林海,要是住在他家第一不怕這倒黴事被傳開,第二自己在那有專屬臥房和物品,第三他家院子裡滿是花花草草,手癢了還能擺弄一番。這小算盤打得挺美,結果剛到門口正好碰上某醋缸。著了,還是先跑吧!
那吻痕在糾纏中被一雙明眸發現了,完了,解釋不清了!一記旋風腿之後,有隻腳不輕不重地壓在胸前,某醋缸的笑容這麼多年依舊迷人,就是太陰森了。
“林海,救救我吧……嗚嗚……”
“還想找救兵?反兒了你了!給我進去,跪下,嘴張開……”
“黎皇拓,不要啊!你再逼我……再逼我我就……苦啊苦啊,身為男人就是命苦……”
芳林海起先還笑著站在門口偷聽,最後卻聽不到哭鬧聲了,那嗚嗚咽咽混沌不清的口齒是怎麼回事?老爹常說非禮勿視,還是先離開吧!聳聳肩折回梅樹下,林海慵懶地扒開橘子。
“……夫君,對不起,我想和你在一起!”情迷意亂中,倒黴的姐夫忍不住哀求起來。
長髮散落一地,即使身邊沒有那綻放的花朵,那個男子依舊如此絢爛奪目,只是看一眼便會覺得刺目。皇拓笑了,他最喜歡聽的、幾乎成為偏執的就是這句話。
那一夜,輕柔的聲音在耳畔呢喃,說出了一世的承諾。剎那間,眼前竟然百花繚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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