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我九點就離開,回來陪你。”
許鳶哭笑不得:“不用。你忙你的。”
那人委委屈屈的:“你不想我多陪陪你嗎?”
“嗯。”許鳶冷血無情。
“該死。”他故意學著言情劇男主角的口氣,“我偏偏想陪著你。”
許鳶控制不住笑起來:“該死。我偏偏不想。”
對面笑得挺歡,很是滿意許鳶的捧場。
“那你晚上等我回來等你做果茶。今天鄭源買了果茶分給大家,我嚐了下,應該挺容易的。”
“好。你工作吧。”許鳶笑著掛了電話。
人行道上突然跑來個小男孩兒,圓圓滾滾的身材,直直地衝著許鳶撞了上來。許鳶下意識扶了扶他,怕他摔了。
小孩子笑嘻嘻地跑開了,繼續去追前頭不知道什麼東西。
在他身後,許鳶卻狼狽地跪倒了。
他手撐著地,感受到小腿突如其來的劇痛。眉頭緊皺起,許鳶捂著膝蓋,心裡開始發寒。
鑽心的疼。
周圍有幾個人聚了過來,似乎要關心他怎麼了。
下意識的,許鳶猛地站起身,拉起大衣的領子,轉身快步走遠。
他不想被人看見,不想被人認出來。
“我建議,你中止訓練,做退役打算。”
這聲音一遍遍迴響,搞得許鳶心煩意亂。退役了,他是什麼?
腦子裡鬧哄哄的。
回家後推開門,許鳶奔向臥室。伏倒在大床上,嗅著屬於方默的氣息,許鳶疲倦地閉上了眼睛。
他可能沒辦法再游泳了,要怎麼辦?他該怎麼辦?
他人生的大部分時間都花在游泳上了。他缺乏交際能力,他沒有別的職業技能,他甚至還沒做好退役的心理準備。
他從前總覺得歲月悠長,總覺得一切都來得及。他嚮往泳池,他熱愛競技,他渴望站上領獎臺……
原來,屬於他的黃金時代已經過去了嗎?
拖著這麼一副傷軀,許鳶以後,再無緣見國旗因為他獲得的榮譽而升起。
許鳶沒開暖氣,室內很涼。
夜色一點點漫起來,像墨水滴進了玻璃瓶,色彩漸深漸暗。
靜謐的屋子裡,響起悶悶的一聲,彷彿拳頭用力地砸上了床墊。
……
方默到家時,剛好十點整。許鳶穿著家居服坐在窗邊,就著落地燈,翻閱著一冊《城堡》。
方默走過去,從他身後攬住他的腰,下巴擱在他肩上:“怎麼在看這個?”
許鳶笑了笑:“隨便翻翻。”
方默還要再跟他聊幾句,許鳶卻把書放回去了。他站起身,把頭埋進方默的胸口裡。
方默輕輕摟住他。
“沒有香水味兒,也沒有煙味兒,有一點酒味兒。”
“嗯。”方默摸著他的頭髮,“猜猜喝的什麼酒?”
“不知道。”許鳶笑了下,把手指按到方默嘴唇上,抬眸問他,“要做嗎?”
方默沒來由地心慌。上回聽他用這種口氣說這種話,還是他趁夜離開的那晚。
他沒吭聲,直截了當地把人打橫抱起。許鳶摟住他的脖子,任由他把自己抱進浴室。
水汽很快漫起來,白霧蒙著眼睛,潮溼又溫暖。
浴室裡聲響不斷,兩個年輕人喘息著,鏡子裡映出一副泛紅的畫兒,照見意亂情迷並著豔麗無雙的景象。
許鳶貼著冰涼的鏡面,嘴唇微張,眼神渙散,而眼下紅似霞光。
方默撫著他的後背,一遍遍叫他:“許鳶,許鳶,許鳶……”
許鳶低聲應著,眼裡朦朧有淚光。
他的一隻手搭在牆壁上,緊攥著,彷彿隱忍著什麼。
方默餘光又瞥見他的另一隻手死死地壓在心臟上面。
“難受麼?”方默問他。
許鳶搖頭:“快一點。”
方默卻停了下來,湊近他的肩頭,輕咬住他的耳尖:“寶貝,哭給我聽。”
許鳶頓住,而眼角真也不知不覺地淌了滴淚下來。
過了數秒,數不清的淚滴便不受控制地砸下來,他活生生髮洩出來,如方默所願哭了個昏天黑地,叫他聽得心痛難捱。
“寶貝兒,我的寶貝。”方默退出來,扯過浴巾包住許鳶,“你為什麼要畏懼在我面前哭?”
於是許鳶哭得更厲害,伏在他懷裡,不肯抬頭。方默給他擦乾身體,又把他抱到床上去。
許鳶把自己縮成一團,在被子裡低聲啜泣。
丟臉,太丟臉了。可是他好難過。
方默掀開被子,輕柔地躺進來,乾脆把成團的他整個抱住,不停地親吻他的後背:“小鳶,寶貝兒,出什麼事了?”
許鳶啞著嗓子說:“我再也成不了冠軍了。”
身後安靜了一瞬。
許鳶想要把頭埋得更深,卻在瞬間被方默制住了,他捧著許鳶的臉,認真地看著他:“沒有人永遠站在領獎臺上的,許鳶。”
許鳶看著他的眼睛,半晌才道:“我知道了。”
事實的確如此。沒有人,沒有人……
“可是這裡,”方默依舊看著他,手指指向自己的心,“這座城堡裡獨一無二的冠軍,是你。”
許鳶心口一震,他回摟住方默,靠在他懷裡,輕聲說:“我作為運動員的黃金時代過去了。”
方默卻搖頭:“此刻,是你和我的黃金時代。”
他摸到許鳶的手,與他十指交扣:“路還好著呢。許鳶,慷慨一點吧。告別這一個冠軍,請允許下一個來到你身側。”
作者有話要說:
《黃金時代》電影裡,湯唯扮演的蕭紅雙手交疊著舉向虛空時,旁白響起:“此刻,不也是我的黃金時代嗎?”我哭成狗。爭取快點完結。(我是一個沒有感情的短篇殺手。╮(‵▽′)╭)
第14章 第 14 章
“抱歉。”許鳶展開身體,躺在床上看向天花板,“我有點太激動了。”
方默把被子拉上來裹住他,他躺在許鳶身側,輕聲說:“每個人都會有情緒,我很感激你能夠發洩出來。”
許鳶聽明白了他什麼意思,心底一暖,他說:“我會好好地計劃的,別擔心。”
方默翻個身,把他摟住,小聲說:“怎麼可能不擔心?小鳶是隻笨鳥。”
許鳶笑起來:“我怎麼就笨了?”
方默把他摟得更緊,湊近他的頸窩:“依靠我啊寶貝。想要你依靠我。”
許鳶還沒說話,他又自顧自細啄著許鳶的脖子:“可是小鳶不僅是隻笨鳥,小鳶還是一尾魚,靠自己就可以遊動得很漂亮。”
他說話說得這樣稚氣,許鳶忍不住去看他。
一低頭,就撞進方默的眼神裡。
春天裡滿城柳絮,黃昏時候,人走在街上就會覺得像回到舊時,有種遙遙與時光盡頭相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