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辦呀,我可頂寶貝那玉佩了……”
“那馬車上有個官印,看起來是何家鹽莊上的,”馮折兩手一抄,形狀散漫,斜斜地靠在青牆上,慢悠悠地替她想了個主意,“姑娘若想追回玉佩,這會兒衝上去也是追不到的,倒不如上何家附近打聽打聽,我聽說哪兒這幾日確實不大太平,至於怎麼演變成了巡防營抓人,倒是還沒聽到風聲。”
秦凰看著他,實在不枉一句“好了傷疤忘了疼”。她原本就對這種破事兒最感興趣,難得溜出來一趟,誓要捅出個驚天大簍子,才不枉一回“江湖浪跡”。又有了玉佩這“不得不去”的一成,連忙把眼前這人姓甚名誰到底何方妖孽這茬給忘了,專心致志問:“怎麼不太平?”
馮折也不賣關子,大大方方地分享了他這荒唐的日子裡聽來的故事,“前幾日何家鹽莊的幫工們鬧得厲害,盤旋在鹽莊門口堵門,也不做工了,聽說是因為何家拖欠了幫工們的僱銀,遲遲不付,幫工入不敷出,故而拖家帶口地暴動起來,何家被堵得連門都出不去。”
“何家?何家乃是朝廷親典的官商,做的可是正兒八經的官鹽買賣,替朝廷做事,根基很是穩固,”秦凰聽他這樣一說,有些迷惑,“柴米油鹽,應是最不虧本的,怎麼會付不出錢來呢?”
馮折笑著點了點頭,“這個麼,須得細細查看了才知道原委,但若要追回你那玉佩,看來確實得去何府跑一趟。”
“你到底是什麼人?”秦凰終於從江湖話本兒裡生出幾分警惕,斜斜地看了眼馮折,皺著眉頭,“看你的穿著像是個紈絝子弟,隱繡雲緞的料子,滿朝上下穿得起的也沒幾家了,可若說你是官宦子弟,大白天的不見讀書,倒跑出來摻和這些有的沒的事兒。”
“我這樣荒唐的少爺,你沒瞧見過,那是你不夠見多識廣。不過在下這樣的小人物,自然比不了令兄長的‘才名遠播’,”馮折買弄出好脾氣的笑臉來,“那何府,馮姑娘去不去?”
秦凰盯了他半晌,最後心一橫:“光天化日朗朗乾坤,還怕他個賣鹽的?去就去!”
深入
秦凰有時候想,文華閣那些鬍子同頭髮一樣長,和頭髮一樣白的老頭兒說的話也不一定完全是紙上談兵的,就比如他們時常婉嘆秦凰從不把聰明的腦袋用在考慮正事兒上,雖然我們清河公主本人認為,夫子所謂她的“聰明腦袋”,都是捂著良心說出來,勉為其難的違心話罷了。這件事是在秦凰氣喘吁吁地跟著馮折躥出四條巷子,並且發覺前頭那人壓根兒沒有考慮自己能否跟上之後,才依稀在她心中生出三分不快和七分不解。
不快當然是因為這人態度,不解則是……自己到底為什麼要大費周章的跟著他去調查什麼何家鹽莊?這何家鹽莊在哪兒?更何況,他說那個馬車上的紋章是何家的就是了?自己憑什麼相信他?
秦凰頂著一腦門兒官司開小差,在差點撞到拐角的巷牆之前,卻被馮折輕輕一帶,重新回到正確的軌道上來。
“馮小姐累了?”那人的言辭中彷彿透露著關切,可語氣卻是十足愉快的,聽不出半分緊張來,“何家鹽莊在流平坊,離這兒還好幾條街。我瞧著馮小姐寶貝那玉佩的模樣不似作為,才這樣急著趕,如今想來是難為馮小姐了,是在下思慮不周。”
好嘛,變著花說本宮嬌生慣養了?秦凰偏偏忍不得別人瞧不起自己,梗著脖子和馮折大眼瞪大眼:“區區白衣,那麼多廢話,怎麼不上文華閣和那群老頭子為伍?”
馮折微微一笑:“也是沒有這個機會。”
然後他話鋒一轉:“只是文華閣設於深宮,非皇親權貴之子不得入內讀書,不知小姐是如何得知……”
秦凰生怕他再深想幾分,心不甘情不願地揭過了這頁:“……趕路要緊,趕路要緊。”
兩人最終來到何家鹽莊的後院……對秦凰來說,這彷彿只是一道小柴門,和高大卻灰撲撲的院牆。秦凰的質疑精神終於集中爆發,狐疑看向馮折:“這兒真的是何家鹽莊?你該不會想隨便找個院子糊弄我,趁機意圖不軌吧?”
馮折佯作大驚:“馮小姐明明有此疑慮卻仍跟隨在下暗探這鹽莊,真真是好膽色,巾幗不讓鬚眉的女子。”
秦凰:“……”不是就不是唄,這廝為什麼這麼招人煩呢?
馮折瞧她眉頭擰成個小疙瘩,終於不逗她了,煞有介事帶她繞過這段院牆,這段院牆還不比柴門那段,牆根處雜草叢生,馮折在那段牆下來回踩了幾圈,終於扒開一小束草莖,裡面露出一個不大的狗洞來。
“來,小姐瞧瞧,那車是不是差點撞到我們的那輛。”馮折只草草看了一眼,就向秦凰招手,示意她趴過來看看。
秦凰可老大不樂意,這身衣裳雖不是她頂喜歡的織金彩繡裙,上面也沒有海棠花,但卻是她死皮賴臉從三哥哥那兒討來的便裝,來之不易,她不想輕易弄髒。
馮折似是看出她的顧慮,完全不同情:“不是要驗證在下的話是真是假嗎?一看便知。”
“看就看!”秦凰急著把玉佩找回來,在原地忸怩了半晌,實在也沒什麼別的招兒,只好依言蹲身向裡面看去。
只見那何家鹽莊,偌大的後院卻沒多少傢什,喘氣兒的只有那匹橫衝直撞的馬,此時正連馬帶車一同拴在水井旁邊,那馬悠哉啃著蘿蔔。
秦凰眯著眼睛細瞧那車,她雖然不算記性絕好,卻仍然認出了那個熟悉的徽記,正是街上銜了自己玉佩去的那輛!
“馮小姐可看清楚了?在下可脫罪了吧?”好死不死,那煩人精還要在身後添油加醋。
秦凰支起身子來噘嘴:“算你沒騙我。”
馮折笑眯眯:“那馮小姐可要和在下道歉的。”
秦凰跳腳:“憑什麼?”
馮折:“馮小姐以為在下和那些市井流氓一般,見到落單的女孩子便要輕薄,甚至還疑心在下要置小姐於危險境地,豈非小人之心?可馮小姐畢竟乃閨閣良秀,有心防範,這自然沒錯。因而我只要一句道歉,並不過分吧?”
秦凰一時被他花言巧語哄得信了,正在原地不知所措,卻發現那人眼底的笑意越發促狹,大怒:“你又耍我!”
“天地良心!”小騙子無辜眨眼,指天發誓,“我真的是為了小姐好。縱然今日小姐遇上了我,我因心下有愧,並不與小姐糾纏計較。可來日若小姐無意惱了別人而不自知,總會招致禍端。”
秦凰啞然,這人講話十分顛三倒四,十分不講道理,但她總是莫名其妙被繞進去。連文華閣的夫子都沒有這能耐,這人到底怎麼做到的……真話說得像假話,假話說得有有理有據。還有,他那句,心下有愧是什麼意思?良心發現自知之明?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