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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素將這兩件事合在一塊兒,找上葉垂虹商量。哪知她一聽,立刻說道,“這洪家媳婦本也不是我做的的。”卻仍待那墨西哥富商不冷不熱。

姜素這才驚覺,這伶人興許本就是奔著別的盼頭出的洋。原本就看不上洪涼生,哪能安份做那洪家媳婦?

葉垂虹對此卻三緘其口。姜素知道自己問不出究竟,便也不再多打聽。

說到這一船上陰差陽錯帶出洋的兩個女仔,姜素仍有些感慨。“想來這原就是天意,天意難違。”

她那煙嗓喑啞刺耳,淮真是有些聽不下去了,索性支起身子,將那舷窗開啟。

身後兩人都被她驚得沉默了好半晌。

呼呼風灌進耳朵裡。淮真心裡舒暢沒兩秒,葉垂虹突然近身,“啪”地將窗戶關了起來。

淮真微微眯眼,似睡非睡,回頭將她看著。

葉垂虹臉上似是有笑,“費了這麼大力氣,好容易救活過來,你別再想著投海尋死了。”

淮真笑了,心裡想,窗戶沒個腦袋大,想跳出去也不能夠啊。

外頭走廊忽然上蹬蹬蹬跑過去個不知誰,嘴裡大聲叫著:“金山!金山是不是到了——”

淮真聞聲往外看去——

巴掌大窗戶玻璃裡的世界一分為二:下半部分是黑油一般往海岸拍去的海浪,上半部分是金色的世界。就在那將將比她手掌大些許的世界裡,她看見了遠處沐浴在金色光芒裡頭、泊滿船隻的白色海港。

海上日頭尚未升起,越來越近的白色海港上方那抹光卻不知為何一直敞亮著。外頭出洋留學的青年男女又呼地一陣跑過去,裡頭有人問道:“金山在哪裡?”

“那不就是!那巨大燈塔,是不是就是金山?”

原來是燈塔。

那巨大燈塔遞送來的光影與畫,在那小小窗板上彷彿描繪一張古舊而精美的郵票。淮真擦了擦那被自己呼吸氤起霧的玻璃,一時間看的有些出神。

作者有話要說: 1860年美國華人男女比例19:1,到1890年達到27:1.

黑金:石油。

第5章 天使島移民站

船又行進了一陣,淮真覺得有些不對勁,回過頭去,發現一雙瑞鳳眼靜靜凝視著她。

那一瞬,葉垂虹緩緩微笑,笑的很溫柔,恰如其分地露出一排整齊的牙。“我看姑娘這雙眼睛倒有些意思。”

“怎麼有意思了?”

姜素有些被她這口國語驚嚇住。

葉垂虹仍淡定微笑:“你聽得懂國語?”言下之意:昨夜我們的聊天你都聽去了多少?

淮真又望向窗外,漫不經心地補充一句,“我國語不太好。”

確實不可能太好。像是北方話,裡頭卻全然不見北方的喉音,也不摻雜吳語的痕跡,有些太過板正,也不知在哪裡學的。

淮真用頭繩將頭髮綁在一側,將那件搭在暖爐旁晾乾的襖子扣上。人陸陸續續趕往甲板,外頭叩門聲也一陣趕似一陣。姜素顯然很想盡快結束這個話題,一邊拎上箱籠,一邊將艙門開啟催促兩人儘快跟她一起去碼頭上。

隨擁擠人潮一齊出了長廊,立到人聲鼎沸的甲板上。船鳴聲一陣趕似一陣,十幾名水手攀在船邊沿,將巨大的船錨拋至水中。淮真個子太低,擠在人群中,只能看到一點被燈塔光芒染得亮澄澄的海水;一整個寧靜的舊金山灣此刻而卻就在外頭,真實的存在於周遭此起彼伏的驚歎聲與喝彩聲中,安靜的等著她泊岸。

淮真心頭襲來一陣強烈的眩暈感,恍然之間不知是代替長睡不醒的夢卿活了過來,還是活在了夢卿的長睡不醒的夢裡。

天上仍有些濛濛細雨,頭髮與睫毛都沾溼些許。她抬頭,恰好望見頭等艙通道的白人與些許黃色面板氣定神閒的喝著紅茶。

一隻一隻巨大的路易威登皮革行李箱,經由船上僕歐之手,被一隻只傳遞到頭等艙通道最底端。門開啟以後,行李箱將會先於它們的主人被搬到汽艇上,運往岸上,再搬入轎式自備汽車上。而後,頭等艙的客人們才會被請下船,乘船前往轎車停泊處。

羅文在耳畔反覆向她核對一會兒移民局官員會問及的家庭資訊。她默默地聽著,卻突然回想昨夜的遭遇——這遭遇對別人來說並不太愉快,卻不知為何使她意識到,自己此刻是真實的活著。

那彬彬有禮的克勞馥家的紳士,天真爛漫的穆倫伯格的金髮女郎,以及她那對黃人充滿惡意的年輕兄長,即將經由免檢查通道,輕鬆輕鬆地離開天使島,前往金山市區,在未來的某天裡返回東海岸的家中,從此再無交集,就像她留學生涯中遭遇到的少數拿紅外線指著她的種族主義者一樣。

可淮真沒想到,見面來得會這麼快。

下船時兩名胖大的警察立在碼頭上,視線逡巡著甲板眾人,反覆強調:“非美國公民,從這邊登岸!黃種人,不論國籍,從這一側上岸!”

幾個加拿大英屬地的英國人頗為不滿,挖苦了幾句。

美國警察立刻兇巴巴反問:“嫌麻煩,你們為什麼不從東岸愛麗絲島登岸?”

“愛麗絲島?從香港?穿過整個歐亞大陸以及大西洋,再乘火車穿過整個美國?”

兩國人拌了幾句嘴,鬧的警察險些從腰側掏出槍來,這才不了了之。英國人只好悻悻下了船,海關警察臉上更為神氣——如今這裡是美國人的地盤,全部都是。誰叫你們吃了敗仗?

所有黃種人均在警察檢視下,挨個踏上燈塔下為黃人專設的棧道。淮真默默跟在羅文後頭,遙遙看見一個黃種女人身後跟著十餘個年輕女孩兒,在警察注視下走下船板。那些女孩子個頭參差不齊,都生的臘黃而瘦弱,嘴唇皴裂,臉上撲著厚厚的粉,使一張張白到怪異的臉蛋像人偶似的支在黑黃的脖頸上。

當船上兩個警察問那女人“她們和你什麼關係”時,女人以一口與姜素極為相似的英文回答道:“Me daughter,they all me daughter.”(大意:都是我女兒)

“女兒?哈哈哈哈哈哈……”兩個大胖警察險些笑岔氣:“豬也下不出那麼大一窩女兒。”

相較之下,姜素要謹慎得多。由於她自己“太過大名鼎鼎”,所以與她同行的是個中年男人;葉垂虹牽了一個十三、四歲女孩子的手跟在一對夫婦身後。整個過程,淮真沒看到除葉垂虹意外的別的同行女孩子——大概也多像她與羅文一樣,衣著樸素乾淨,三三兩兩一隊,各自配給了相應的有移民資質的“父親”或者“母親”。

本國歸國者與外籍入境者分成三列,華人專享一列。隊伍右側皆是高大白種人,黑壓壓的佇立在那處,人人都是加大號,襯得她彷彿東方小人兒誤闖了巨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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