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跌跌撞撞，心神俱碎的青陌去到了那眾妖聚集的靈山，或許，那裡才是真正屬於他的地方，他本就不該去流連於那凡間的。

說起靈山的深幽，連那打獵的莽漢也會害怕，據說常有人去了便再也尋不著回來的路。

細想這話也不無道理，山中無數的大小妖怪，哪一個不是為了修行才靜坐其中的？要是再有現成的凡人精血，那自然是不可錯過。

身上沒有了一點靈力，青陌小心地隱藏著，汲取日夜精華。幾百年也好，幾千年也罷，總是會魂飛魄散。

望著桃花小妖在身畔嬉戲，看著未成形的小狐狸在草叢裡打滾，還有千瀾湖裡的鯉魚精擺尾戲水，青陌就那麼靜靜坐著，心裡還有一些對這個世界的留戀。

與世隔絕的生活對青陌來說不算什麼，只是，他常常會忘記了時間，他總覺得自己是一個被時間拋棄的妖怪。

那幾日的細雨下得有些不著邊際，溼了牧童的蓑笠，泡壞了樵夫的柴火。

青陌閉眼睛修，只感覺一陣疾風撲面而來，身邊的花草唰唰作響。才睜開眼睛，便看見一隻鮮紅的鸞鳥落在自己面前，那鸞鳥不似一般的妖物，幽藍的雙目倒閃著仙靈之氣。

一陣紅光過後，那大鳥化作一個嬌豔的紅衣女子，款款向青陌走來，看清青陌面龐的瞬間，那女子眉目間的高傲神情突然就不見了，取代的是滿眼的痛惜之色。

“青陌，青陌……你怎會落到如此地步？”女子哽咽道。

“這位姑娘，我……你認識我嗎？”方才的那陣風讓青陌感覺有些冷，他輕輕拉了拉衣襟。

“我是紅鸞。”女子提高聲音，滿是悲哀：“你果然什麼都不記得了，天上一日，人間一年……我本就不應該耽擱，我應該早些來尋你的。”那女子說到這裡，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

她輕拭了一下眼淚，取出一隻紅色小匣，從裡面拿出一隻細長小瓶，遞與了青陌，道：“喝了它吧，青陌，它能讓你憶起很多事情。”

青陌拿著小瓶，有些猶豫，可嗅到那熟悉的槐花香，他仰起脖子一飲而盡。

頓時，雙耳鳴叫不止，許多聲音爭先恐後一湧而入，那些早已被忘記了的事情紛紛擠進記憶裡，順序太亂，他不能一一分清它們發生的時間，可是，他看見了那個紅衣女子，還有那個人，那個讓他舍盡了所有的男人。

那些東西突然之間就像是一場精心安排好的戲一樣，讓青陌不能自已。

他的眼睛裡流出了本不屬於他的東西來，那溫熱的液體帶著五百年的眷戀和悲傷奔湧而出。他第一次知道，眼淚是苦的，自己的身體裡，可以裝下這麼多苦的眼淚。

原本以為我們只是塵世中兩粒靠在一起的塵埃，風一吹就散了，原來，一場又一場的糾纏，早在五百年前就已經註定好了，從那個釀酒的仙童踏進百花園的那一刻就已註定。

那個叫紅鸞的女子替青陌擦乾眼淚道：“情這一字，不知害苦了多少人……你知不知道，只要那咒縛未解，你和他二人終是不能在一起的。那人投胎做過屠夫，當過行腳商人，如今成了皇親國戚，卻還是放棄了江山大業，其實冥冥之中，為的只是遇見你而已。”

她又傷心道：“你這傻孩子，真要把自己弄得魂飛魄散了麼？從前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沒有發現你做事會這般衝動……既然這樣，等我替你尋到那人，一切就沒有什麼遺憾了。”

“不，紅鸞姐，我不想回去，我就在這裡吧。”

紅鸞心疼地笑笑：“好吧，你就在這裡好好休息，我也不能總是待在你身邊，有什麼事，我會回來的。”

話雖如此，在青陌感覺自己快要失去最後一點力氣的那段時間裡，他的記憶還是會回到從前在青州的時候。他想，讓他不能忘記的，一定是青州的古橋朱樓，還有青州的水。

五年的時間，對於他來說本應該是彈指一瞬，但是卻有無數場夢魘劃過身側，悠長似走過了五百年……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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