聲叫喚。
馮鈺不解張顯的困境,張顯也不想過多辯駁,只自顧轉身朝後院走。
“戌時時分,我在松月庵裡等你,你若不來,自是失了證你清白的機會。”
笑話,哪有人是深夜去尼姑庵裡證清白的。
閉了門,前朝雜事與我無關,悶頭蓋過被子,張顯側身欲入睡,可那雙眼有神,毫無睏意。
是夜戌時,月色漸明,烏雲散開。
樹林稀草間,有女子向龍首山走,她提著燈籠,腰間別著匕首,順著黃土階梯一路上行。如此半里路,才得見尼姑庵門。
庵門大開,原是白日裡衙役們過來抬常靜師太的屍體時忘記關門,現在大敞木門,倒顯得更加駭人。
夜風忽起,吹得馮鈺面紗飄飄,索性,她摘了這礙事的東西。倘若此時有人,定睛瞧那“阿醜之名”遠揚的馮鈺,自會嚇得屁滾尿流。
只見女子五官並無任何殘缺,甚至可以說是明眸皓齒,顧盼生輝,撩人心懷。
穿林風無意捲起她兩鬢碎髮,馮鈺伸手併到耳後,兩眼直直盯著尼姑庵裡,不過十步路,她便能進了這門,探個究竟。
隱隱約約間,心裡感覺常靜師太這裡應該是有留下什麼沒被尋到的蹤跡,又或是兇手的不慎。
山中寂靜,偶有飛鳥經過撲騰落在枝椏間。
燈籠中的燭火愈來搖曳,馮鈺連忙伸手擋住了燈籠口,又往自個兒懷裡掩過幾分。
咯吱,咯吱。
遠遠的,看見佛像像坐了一個人,發出的聲音,惹得馮鈺頓足。
黑夜是書生的硯臺,磨的人融為一體。
“誰!”
——
張顯輾轉反側,夜不能寐,起身披了外衣看時辰,估摸著差不多戌時過三刻,街上靜悄悄的,無一人經過。
“戌時時分,我在松月庵裡等你,你若不來,自是失了證你清白的機會。”
馮鈺的話,猶言在耳。
想來,張顯往書堆那去,他四處翻找從前看過的三國類書,其中有本提到諸葛亮的馬前課,自是小六壬,他原先嗤之以鼻的東西。
如今卻奉為救命稻草。
按照書上給的方式,他從大安開始推算,推到中兇留連,詳解:卒為歸時,屬水玄武,凡謀事主二八十日,留連事難成,求謀日未明,官事只宜緩,去者未回程,失物南方見,急討方稱心,更須防口舌,人口且平平。
張顯半信半疑,站在書堆邊思慮了很久。
最後還是點了燈籠出門去,由後院小門,沿著三里河,看兩岸人家紛紛熄燈而眠,再往西,是龍首山。
白日裡,他也是這般稀裡糊塗就上去了,隨之碰到常靜師太遇害,彭生倉皇而逃,遇到迷路的他。
兩人一起進了官府,張顯苦不堪言。
只當相信馮鈺最後一次,若這次能證他清白,自然虧不得。
再者另說,這行夜至深,她一個女子孤身上山,若是遇到危險,實在可憐。
呦,可憐人還可憐起別人來了。
旁觀的看客所言,可憐人必有可恨之處。
恨心軟,恨軟懦,恨懦不爭氣。
不知走了多久,只看頭上月色又隱去烏雲時,張顯才到松月庵門口。
身前燈籠的燭火燒得他手上發熱,可另一邊,背後涼的緊緊。
看庵門大開,悄悄一片,張顯心裡直打鼓,移步往前幾分。
叫門來,“馮鈺,馮鈺,你在嗎!”
聲音叫得越大,迴響自然越清晰,迴響清晰,自然更明白,裡頭有多空蕩。
張顯心裡沒底了,半個身子探進庵門,打眼看,四周雖是空無一人,但地上卻有一盞熄滅的燈籠。
燈籠應是被人踩過,已經支架分離,殘壞不已。
門前男子道聲遭了,當即跑上前去,“馮鈺!”
無人迴應。
如妙法蓮華經中所說,長夜安隱,多所饒益。
但此時張顯,長夜不得安,自是慌上心頭,被踩壞的燈籠,應該是馮鈺的,那人呢?
金剛菩薩怒目垂眸,張顯抬頭望去,想到來之前推算的那卦,“去者未回程……”
張顯慌不擇路,嘴上依舊喊著馮鈺的名字,往偏殿而去。
燈籠甩動的幅度大了些,免不了要作熄滅狀,張顯當即用手扶住,只想這深山老廟,他一個生人,完全不熟。
盲目尋找必是不妥,可若等天明再找,怕是人涼娘悲。
於此,又推門進了偏殿小房。
“呔,哪裡來得愣頭青。”
作者有話要說:
此處應配BGM:小雷音——西皮士
第16章 第十五回
松月庵中最後一盞燈滅了。
“大木頭柱子!”馮鈺罵道。
張顯愣了愣,趁著微亮的月色,模糊看到眼前人的輪廓,方才急吼吼的尋人,如今人就站在面前,他卻還是不得安寧,“你你你……你在這幹什麼?”
馮鈺摸黑走到燈籠掉下的地方,又從腰間摸出打火石,循著燈籠邊去點那燭臺。
譁。
屋裡瞬間明亮起來,以燈籠為光源,由此外擴。
偏殿不大,燭燈所及之處能隱約看見個大概。張顯瞧馮鈺拿起燈籠,他便後退了幾步。
馮鈺見他動作,抬起頭看人臉色,“你不是不來嗎?”
張顯背後虛汗溼了長衫,如今突然靜了下來,倒是涼颼颼的,只兩手微熱。
“我隨便走走。”
“隨便走,走到這深山尼姑庵來了?”
“來求佛。”
“大晚上求佛,你怕不是缺心眼。”
“個人喜好,幹馮仵作何事。”
“狡辯,分明是來證明自己清白的。”
“你既然知道,為何還要戲弄我?”張顯溫怒,音色越發清冷起來。
馮鈺打量了他渾身,應是過於慌張,導致裝束遭亂,她稍稍提高了燈籠,襯得張顯面色昏黃。
瞧這男子生得白臉,細皮嫩肉,劍眉星目,偏偏說話時,過於軟綿。
少有男子氣概。
馮鈺從前嚮往如意郎君的樣子,作是彪悍威武,雄風展展,舉手投足間皆大將風範。如今對張顯這樣子,自然怎麼都不順。
“你若說不干我事,現在就可以離開,出了這門,從前不問身後事,以後不問前朝人。你走不走?”
兩頭倔牛,比比誰更犟呢。
張顯感覺唇齒髮幹,喉嚨澀的緊,權衡下不該和馮鈺在這說些無關緊要的事,只問,“你先前說得話算數嗎?”
馮鈺兩手一搭,靠在了木頭柱子上。
“那是自然。”
張顯握拳放在唇邊故作咳嗽,“還請馮仵作賜教。”
側眼,馮鈺看了張顯,隨即又看看自己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