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慕歡卿那回來，夏翼把車子停好後，往樓上走去，經過六樓時，門突然被打開了，房東走了出來，一看到他忙道，“那個小夏啊，正好有點事找你”

夏翼停住腳步，“有什麼事？”

“是這樣的，我有個侄子啊要到這邊來工作，這不暫時沒有住的地方嗎，你住的那個屋，我想收回來，你在這住了這麼多年了，要不是侄子是自己親侄子還真不想你這樣的租客走掉”

“我已經交了這個季度的房租”

“我退，我退給你，這一個月的我都不收你的，你可以住到這個月底，還有十來天時間，你可以去找找其他地方，你看怎麼樣？”

夏翼知道，這一片沒有比這更便宜的地方，越靠近中心地帶越貴，不是他可以負擔的起的，只是，別人已經這麼開口了，他從不是個喜歡為難別人的人，找房子嗎？他看向房東，淡淡道，“我知道了，我月底會搬走的”

“好好好，真不好意思啊”

夏翼回到房間，在椅子上坐下，用手捏了捏鼻樑，生活就是這樣，在看似一帆風順的面下總是會突然就給你一道難題，似乎不這樣就缺少了它原本該有的樣子。

他前兩天剛發了上個月的工資，給家裡打了一千，還了慕歡卿幾百，交了一個季度的房租，水電，剩下幾百，能不能撐到下個月發工資他都不知道，他用錢的地方似乎就是個無底洞，不管他怎麼賺，投多少進去都堵不上這個洞，更可怕的是這樣的日子似乎沒有盡頭。

正心煩著，手機響了，他拿出來，是他媽，這個時候她怎麼會打電話給他，看到這個電話，下意識的眉頭擰的更死了。

“喂，媽”

“老大啊，你睡了沒有？”

“還沒有，有什麼事嗎？”

“是這樣的，清清學校說是有什麼秋遊還有運動會又要錢呢”

夏翼眼神飄忽了一下，好一會後才問道，“要多少？”

“要八百呢”

“我明天打給你”

“好好好，那你睡吧，媽不打擾你了”

“嗯”

放下電話後，夏翼直接往後一靠，有些木然的看著天花板。

“喂，媽”夏翼剛從一個小區看了房子出來，手機響了便把車停在路邊上，不知道他媽怎麼又給他打電話，明明前天才打了八百塊錢給她。

“老大啊，你弟學校的老師說什麼要搞什麼補習班，要交二千塊錢”

“媽，我現在手上沒錢”

“那怎麼辦啊，你弟要是不上這個補習班，老師會不會有意見啊？會不會對他考大學有影響啊？”

夏翼閉了閉眼，“媽，考不考的上看自己個人的努力，我們家就這樣情況，補習班就別上了”

“可是……可是……別人家都交了，你弟一個人不去，這叫他怎麼想啊，老大啊，你想想辦法唄，你要不先借一借，等發了工資再還就是了”

“媽，沒錢就不要做有錢人做的事”

“你這樣是不在意你弟考不考的上大學了，你自己上不了還不允許你弟上了”

夏翼心裡氣一堵，瞬間直接掛了電話，心裡翻氣起的波濤讓他剋制不住的一腳踹向身邊的樹。呵呵……他但凡有過一點這樣的想法也不至於活的這麼辛苦了，可是，有誰在乎了，不管他付出多少，有誰心疼了，在衝突利益面前，他永遠是最被動的那個，甚至毫無選擇。他在路邊直接坐下，有些失神的盯著人來人往的街道。

他，真的不是聖人，抗不下所有的心酸委屈，他，知道自己沒有選擇的權利，所以毅然接受了生活所賜予的所有磨難，可是，如果這份磨難得到的卻是這種結果，他真的不知道自己能夠堅持到什麼時候。

難道不會哭的孩子就不值得心疼，連哭都不能有眼淚，除了自己又有誰懂那份心酸委屈。他不是不會哭，而是，哭也沒有用，哭，只會讓自己更脆弱，他不想向現實認輸。

夏翼就那麼呆坐著，有那麼一瞬間，看著車來車往的大道，他很想衝出去，如果不幸死了，說不定會得到一筆賠償，這筆錢會直接賠給他的家人，這樣也算是死得其所了，也算是兩清了，可是，他苦笑了下，就怕半殘不死，之後拖累了家人，而且，他根本沒有買保險，碰個瓷都沒有經驗。思緒在腦中呆滯了好一會後，他站起來，稍稍冷靜，再難，日子也得過下去，這是他的命，他雖然名字叫翼，可惜他沒有翅膀，他永遠飛不起來。

慕歡卿腳已經好了，今天去上班，局裡雖然很忙，但每個人都顧慮著他腳的傷，不讓他幹別的就讓他坐著分析分析案情，甚至下班時間一到就把他趕了回來。只是，平時回到家夏翼已經在了，今天家裡卻靜悄悄的，看樣子他還沒有過來，中午，也只是發了一條資訊說有點事，中午給他送不了飯了。

慕歡卿想了想也是，夏翼這段時間一直在照顧自己，估計自己的工作耽誤了不少時間吧，他進廚房，自己把飯煮了，開啟冰箱，一看，裡面基本都是滿的，夏翼估計每次都會及時添東西進去，他都忘了問填滿冰箱用了多少錢了，他之前說好五千一個月，但那人在他給了錢後就堅決不肯收那麼多，其實，請一個家政這個費用是差不多的，而且，他還把所有買東西的錢算進去了，他只肯收三千塊錢一個月，或許是源於現在彼此熟悉，或許是因為他這個人太有分寸感，他認為是他慕歡卿吃虧了，可是現在吃虧的是誰呢，真是的。看著玲琅滿目的食材，慕歡卿頭痛了，吃什麼呢？他這兩個月都被夏翼照顧著，夏翼做什麼，他吃什麼，他從來就沒有考慮過吃什麼這個會成為一個問題，顯然，這段時間他被照顧的太好了，生活自理能力更加退步了。

吃魚？好像太麻煩了，吃肉？肉炒什麼好呢？該死，他把冰箱門一關，算了，還是等夏翼來吧。

到了晚上七點半，夏翼才匆匆的趕了過來，一進門看到在沙發上抱著電腦的人，有些尷尬。

“你來了，我飯煮好了，菜就交給你了，我實在是不知道吃什麼好”慕歡卿一邊說一邊打著字，敲完最後一個字後抬起頭笑看著他道。

“我知道了，你等一下”

等人走進廚房後，慕歡卿放下電腦，盯著他的方向瞧了好久，這人怎麼啦？怎麼感覺死氣沉沉的，難不成是他家又出什麼事了？認識這麼久，這人每次情緒上有什麼大變化似乎都和家庭有關，雖然，夏翼沒說過他家的事情，但他也能猜到一些，正因為如此，他才想幫他，可是哪怕兩人現在熟了，這個人也從未提過家庭方面的事情，更沒有主動請求幫忙過。他似乎習慣了所有的事情一力承擔，人，能夠抗下多少東西他不知道，他只是覺得夏翼身上的擔子挺重的，或許是因為要強，所以他從不說。

夏翼把飯菜端上桌，“吃吧，不是餓了嗎”

“一起吃啊”

夏翼也沒有客氣，餐桌是有短暫的沉默，慕歡卿想著該不該問一句，夏翼想著該怎麼說。

“你是不是有什麼事？”

“從明天開始你這我就不做了”

兩人同時開口了，說出來的內容卻一南一北，慕歡卿停住了吃飯的動作，“不做了？”

夏翼也放下筷子，“嗯，我有其他工作，所以抱歉”

為什麼？慕歡卿想問，他覺得他需要一個理由，可是問了，這人會給他真實的理由嗎？想了想，他只是問道，“什麼工作啊？”他不覺得夏翼是個有始無終的人，這個月還沒有做完，這麼突然的說不做了，顯然是出了點什麼事，他是想問，可是，在這個時候又覺得兩人似乎也沒到那種可以什麼都說的關係，別人不想說，他也不方便問。

“就在酒吧做服務員”夏翼想了想，也沒有瞞著他，他今天下午找了一下午，想找個工資高點的也不耽誤白天的工作，正好看到酒吧有招服務生，他覺得時間點和工資挺合適的，上班時間是下午六點到凌晨四點，工資一個月六千，白天休息，四點下班也還是可以休息的，只是，慕歡卿這邊就顧不到了，其實，他也確實不想做這份家政工作，他和他的關係說是朋友，但有這個關係卡在中間，就沒辦法做純粹的朋友，至少在心裡上他做不到，他沒辦法把一個僱主當成朋友。

慕歡卿笑笑，“那不錯，什麼酒吧？改天我也去捧場”

夏翼並不想告訴他，他工作的地方，可是好笑的是，不管他做什麼工作，和慕歡卿一比，始終上不了檯面，夏翼也笑了，“你們警察能去那種地方？”

“我們下了班就是個平凡的小老百姓，怎麼就不能去了”

“你好像不喜歡去那種地方吧？”

“偶爾去玩玩也是不錯的，怎麼，你工作的地方太高階，怕我進不去？”

夏翼失笑，知道這人不得到答案是不會罷休的，只得道，“午夜”

慕歡卿怔了下，午夜他自然知道，是T市最大最亂的酒吧，曾因為毒品被他們警察局責令整改過多次，那裡面的水很深，時常有不法交易在背地裡進行，但知道歸知道，也整改過，但卻一直沒有徹底解決問題，因為有時候涉及的問題不歸他們部門管，他也就沒什麼好說的，畢竟，在T市開這麼一家大型酒吧，你說沒點後臺，誰信呢？

“你知道午夜的吧？”慕歡卿有些嚴肅道。

“當然，T市最大的酒吧”也是最亂的酒吧，毒品，情色交易都有所耳聞，可是那又怎麼樣，他是毒，他也得嘗上一口，他已經答應了，甚至，今天就提前預支了半個月的工資。

“夏翼，那裡很亂”慕歡卿提醒他。他擔心夏翼在那待久了，會變成什麼樣，誰都說不好。而他討厭這種結果，“如果你有什麼事可以……”

“我知道，我知道分寸的”夏翼阻止了他說下去，他不是沒想過要不就找慕歡卿先借一借，可是，這次借了後下次呢？他不想變成一顆長在他身上的毒瘤，雖然慕歡卿不這麼想，可是，慕歡卿是他的誰，可以允許他做到這種地步呢？他也不願意浪費掉彼此之間純粹的友誼關係，他們之間保持純粹就好。

負責帶夏翼的人叫阿威，他帶著夏翼進了員工更衣室，“你找個空櫃子放衣服，現在還早，不忙，八點一過就會很忙了，你自己機靈點”

“我知道，謝謝威哥”

見他這麼聽話，阿威忍不住多說了幾句，“這呢，雖然辛苦點，但工資高，而且油水也豐富，而且來的女人特別多，像你這樣的，應該挺吃香的，如果願意陪酒，那賺的可就不止是這點工資了”

“我知道了”

“行吧，我先帶你熟悉一下環境”

“好”

“我們這一樓是大廳，二樓是包廂區，三樓是VIP，你就在大廳……”

凌晨四點半，夏翼從酒吧出來，街上已經很安靜了，他騎著自己的小綿羊，裹緊了自己的衣服，這個時候的凌晨溫度很低，原本有些發脹的頭部被冷風一吹瞬間清醒了點。這個時候還在路上的人，無疑都是在工作的，沒有人不眷戀溫暖的被窩，可是為了扛起生活的重擔，都選擇了深夜還在奔波，擦肩而過的送外賣的小哥，飛馳而過的計程車司機……沒有人的生活是容易的，至少，他的生活裡從來沒有容易兩個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