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歡卿開著車來到夏翼住的地方，剛去醫院，得知他下午就從醫院離開了，果然，這個人不會乖乖聽話，他把車停好，走了進去，來到夏翼住的地方，就看到外面站了一個人正在敲門。

“夏翼，夏翼，你在不在啊？”

“夏翼？”

“怎麼不在嗎？”

“夏翼”

“你好，請問……”

“哦，嚇死我了”房東聽到身後突然傳來聲音，嚇了一跳，忙拍著自己的心口，“你這人怎麼走路沒動靜的”

“不好意思，嚇到你了”

“你有什麼事啊？還是也是來找夏翼的？”

“對，我是來找他的，你是？”

“我是他的房東，前一段時間就說好了，這房子我就租到這個月底，讓他另外找房子，這明天就是十一月份了，這段時間每次來找他都找不到人，不知道怎麼搞的”

“你可以給他打電話”

“之前有電話，後來我手機掉了，想著我就住樓下要找他也很方便，有沒有他號碼都沒關係，欸，你是他什麼人？你有他號碼吧，你要不幫我跟他說一聲，我侄子明天可就過來了，這房子無論如何明天都得騰出來了”

“你放心吧，他房子已經找好了，明天會搬走的”

“那就好”

慕歡卿站在屋門口，看著緊閉的門，看樣子他並沒有回來，醫生說他走的很急，是出什麼事了？他拿出手機，找出他的號碼，打了過去，那邊通了，可是卻沒有人接聽，他再打了一次，結果還是一樣，怎麼回事？去哪了？不至於又去酒吧了吧？

從酒吧出來，得知夏翼根本沒有去上班，給他打電話也沒有人接，奇怪，夏翼不是這樣的人，他不會無緣無故的就失蹤的，一定是有什麼事，是家裡的事情吧，想來也只有家裡的事情能夠讓他這樣了，算了，既然是回家了應該沒什麼事。

慕歡卿洗完澡出來，擦著頭髮在床邊坐下，拿過手機，點開微信，他之前給夏翼發了幾條資訊，這都過去幾個小時了他並沒有回覆，這都十一點了，而且這個人不可能這麼久都不看下手機的吧，他打過幾個電話，微信也發了好幾條都沒有迴音，想了想還是再次給夏翼打了個電話。

夏翼坐在村外的一條河的緹岸邊，此刻四周寂靜極了，他端著啤酒一口一口的喝著，腳邊堆滿了空的啤酒瓶，手機在一堆啤酒瓶中亮了起來，發出聲音，夏翼恍若未聞的喝著酒，眸光落在河面上，那水面被月光照應著一半透亮一邊陰暗，他就那麼出神的望著。手機響好一會又停了，隨後又響了起來，夏翼側頭看向手機，眼睛被光線刺的有些模糊和疼痛，但那個名字卻格外的好認，他注視著那個手機，想看他會響多久，不一會後，手機聲停了，周圍又暗了下去，夏翼笑了笑，拿過手機，開啟，那上面有好幾些個未接來電，可是沒有一個是家裡人打來的，打的最多的是慕歡卿，剛剛的電話也是他打的，這個人幹什麼像家人一樣關心他，明明一點關係都沒有，明明他們一開始都看彼此不順眼，可是，每次，他痛苦的時候似乎他都在，這人大概真的是同情心氾濫。他看著他的號碼，撥了過去。

慕歡卿剛在床上躺下，手機響了，他立馬拿過接起，“喂”那邊沒有聲音，他移開手機看了一下，是夏翼。

“夏翼，怎麼不說話，出什麼事了嗎？需要幫忙嗎？你現在在哪？”

“慕歡卿，你有沒有過想死的時候？”好一會後，那邊的夏翼開口了，問出的問題卻讓慕歡卿心裡一驚，他瞬間意識到夏翼的狀況不對。

“夏翼，你現在在哪？告訴我？”

“大概在天堂和地獄的交界線上吧”

“出什麼事了？”慕歡卿不自覺的放輕聲音。

“慕歡卿，你不覺得人活著很無趣很累嗎，如果人註定要死的，那麼在活的痛苦的時候為什麼不乾脆選擇早點死，結束這種痛苦呢？”

“因為痛苦只是一時的”

“不，痛苦是可以看不到盡頭的，或者說痛苦是沒有盡頭的，不管你怎麼跑都跑不出痛苦的地界，那種感受你不會懂的”

“人都會有痛苦的時候，扛過去就好了，男人沒有什麼抗不過去的”

那頭突然沉默了。

“夏翼”

“你到底在哪？我現在去找你，我突然想喝酒了，上次是我陪你喝，這次你就陪我喝吧”

“夏翼”

“喝再多，現實還是不會改變的”停了下，夏翼笑了笑，“你睡吧，再見”

“夏翼……夏翼”

“嘟嘟嘟……”那邊已經結束通話了，該死的，他再次打了過去，那邊沒有再接了。他下床拿過外套，朝外走，邊走邊打電話，“喂，小柯”

“頭，怎麼啦？”

“你今天值班吧，幫我查一個號碼，把號碼準確定位發給我，我號碼已經發給你了”

“這要去技術部”

“讓你查你就查，五分鐘內給我具體位置”

“好，我知道了”

慕歡卿開著車按著手機的定位朝目的地出發。

夏翼直接往後一躺，看著天空，月亮是上玄月，周圍沒有星星，顯得有些寂寥和孤獨，好像，月亮一直是寂寞的，因為他總是在世界安靜的時候才現身，他也如太陽般發著光，可是，那光卻是冷的。

“月亮，原來我們都一樣，都註定是寂寞的，是孤獨的，是冷的，這漫長的歲月裡，你可

後悔過？”

“呵……其實，人出生錯了，真正正確的選擇不就是重新來過嗎，我也想重新來過”說到這，他沉默了下去。

夏翼朝月亮伸出了手，可是，月亮不是他可以觸碰到的，他看著自己張開的手，仔細的研究著，究竟什麼是他可以抓在手心的？什麼是真的屬於他的？他連自己想要的生活都沒辦法擁有，談什麼未來，談什麼夢想呢？有時候，他不能理解那些自殺的人，因為他一向堅強，他自認為看不起弱者，可是，這一刻，他卻覺得好像突然能夠理解了，因為自殺是唯一幫自己擺脫痛苦，擺脫現實的手段，人死了，就什麼都不用管了，多好。他不用再拼命的去賺錢，不用抗下所有的重擔，不用面對家人，不用去考慮他們的未來，也不需要再去在乎自己心裡的委屈和不甘，多好。慕歡卿的臉卻快速的從腦海裡一閃而逝，如果時間有盡頭，如果他時間的盡頭在此刻，那麼他到真的願意多想想慕歡卿，至少，他感受到了他對他的好，對他的照顧和幫助，明明認識不久，可是那個人卻願意和他這樣的人交朋友，幫助他，他欠了他很多，多到他覺得自己都還不了，如果，他不是這樣的人生，如果他也可以和慕歡卿一樣，多好。他想，他們肯定能夠成為一輩子的好Xiong-Di，好朋友的，可是，現實是，他知道自己把他當朋友，可是卻弄不懂朋友的界限，不敢太近也不想太遠，因為，除了慕歡卿外，他其實沒有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他有時候想放肆一點，想更近一步卻有些不敢，他不懂為什麼不敢，潛意識裡就是不敢行動，也許，只是怕自己只是自作多情，如果得到這個答案，他會再也不敢前進。

月朗星稀，偶有風襲來，泛著涼意，躺在地上的夏翼很想就這麼睡下去，可是，這麼睡著的話，明天還是會來的，他坐起來，望著水面，如果他死了，家裡的事情他就不用再管了，可是，如果他死了，家裡的事情又該怎麼辦，又該誰管呢？年幼的弟弟妹妹還是不懂事的母親呢？在繼續堅持和放棄堅持間，他徘徊不定，他，不怕死，可是，即使到了這一刻，家人的重擔依舊壓在他心裡，這是他這麼多年的習慣，是沒辦法去掉的。他很痛苦，很亂，他不想面對現實，可是，如果不是他，下一個該承擔他責任的就會是他弟弟或是妹妹，越想心裡越痛苦憤怒，他站起來，直接往水裡一跳，激起的巨大水花蓋住了緊急的剎車聲。

車上下來的人，拉開車門就往下衝，緊跟著跳下水，快速的滑向把頭埋在水面的人，一把勾住他的脖子，提起他，往岸邊游去。

夏翼的神智有一會的恍惚，沒有掙扎的被帶著走，拖上岸。

慕歡卿把他仍在岸上，看了他一會，直接一把拎起他，一拳砸向他的臉，“你他媽的，天是塌下來了，還是世界末日了，居然玩自殺，想死可以啊，我了結你”

夏翼怔怔的看著他，被動的捱了他一拳，這個人還真的來了，哈哈……未免太不值得了吧，“你來幹什麼？”

“你想幹什麼？”

“不想幹什麼”

“有什麼事需要你用這種方式解決，你他媽就連一點挫折都扛不了嗎？”

夏翼揮手打掉他的手，往他一撲，跨坐在他身上，緊緊捏著他的衣領，“一點挫折？你懂什麼？你知道什麼叫無望，什麼叫絕望嗎？是，錢大概對你來說從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可是，對我來說那是能夠活下去的條件，可是，當你擁有一個填不滿的無底洞的家，有一群不懂事的家人時，你累你不甘你委屈，可是誰都不懂，誰也不在意，你是什麼感受，慕歡卿，你根本就不懂被錢逼死的感受，根本就不懂看不到未來的感受，你懂不懂？”是，他是不甘心，為什麼要是他來承擔這麼多，他也不甘心，憑什麼他付出了這麼多，可是都沒有人在意，他也是人，一個有血有肉的人，也是需要別人在意和關心的，而不是一味的從他這索取，他，也是會累的。

眼淚一滴一滴的落在慕歡卿臉上，他心裡震了震，有些難受，是，他是真的不懂他所說的這些，因為他所說的，他都沒有經歷過，他家有錢，他自己有錢，他家裡人恨不得把一腔愛意都潑向他，所以，他不懂他的痛苦和感受，可是，他心疼這樣的他。他坐起身，一把緊緊的抱住他，“我們不是朋友嗎，有任何事我都在，我會幫你的”

他一手摟住他一手輕拍著他的背，“夏翼，我一直覺得你很堅強，也很要強，驕傲的耀眼，家庭確實沒辦法選擇，但，未來還是可以選擇的，你現在看不到只是因為你在谷底，等你登上了山頂，你想看的都可以看到，你這麼要強，我相信你不會允許自己走上這條路的，你可以偶爾脆弱，人都有脆弱的時候，這並沒有什麼，只有你需要，我都會在的”

“你需要錢，找我借就好，反正我也沒多大用途，你想什麼時候還都可以，你沒地方住，就住我那，反正，我那還有一間客房，如果你覺得不好意思，那就給我做飯吧，當房租了，你呀，只要有需要的時候別死扛，和我說一聲就好，朋友當的你這麼見外的也是少見。”

夏翼被他擁在懷裡，頭擱在他肩膀上，好一會只是安靜的聽著，原本溼透渾身發顫的身體因為這個擁抱而變得溫暖，他有些眷戀這種溫暖，這個人給的溫暖，不一會才緩緩的開口道，“為什麼這麼幫我？”他們的認識算不上太友好，隨著時間的接觸，彼此瞭解的加深才進一步有交集，認識的時間並不長，可是，這個人給他的幫助卻不少，對一個算不上是很親近的人這麼多的幫助，他總是很難理解。

“幫你還需要理由啊，這麼幫你，要不要以身相許啊”慕歡卿淡笑，有些不正經道，隨後有些正經道，“其實就覺得你這人，我很欣賞，你做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則，你身上有一股正直，一股驕傲，硬氣的很，有一股俠氣，這要是在古代，你活脫脫的就是一個一身正氣的大俠”

“那你是什麼？”

“我？我當然也是大俠了”

“哼，我覺得你更像紈絝子弟”夏翼道。

“你這麼說，也可以，畢竟紈絝子弟不是誰想當就可以當的”

“放手”夏翼淡淡道，推開他，從他身上起來，風一吹，這滋味實在不好受。

“走，去車上，這個時候夜遊真是夠有勇氣”

兩人上了車，慕歡卿立馬把空調開啟，“把衣服脫了，後面有一個抱枕，你開啟蓋著”他一邊說也一邊脫著自己的衣服。

夏翼看他他一眼，“你這樣確定開的回去？”

“我又不是全裸”

“我家有衣服，你開車，我指路”

“直接回去吧，這個時候沒什麼人查車的”

“嗯”夏翼包上被子淡淡道，他確實現在不想回家，不想見到家裡的人，從他出來到現在，到剛才發生的一切，家裡人都不知道，如果不是慕歡卿來了，或許，家裡人都不會知道，他前一刻有過強烈的自殺念頭。如果慕歡卿不來，他或許真的就這麼死了。

“出什麼事了？”慕歡卿一邊開著車一邊問道。

夏翼沉默了會緩緩道，“我媽，在地下公司買碼，想賺錢結果都只是別人的套路，借了一萬塊利滾利十萬塊了，今天下午，的人找上門要債了”

“十萬塊我有，為什麼不找我而……”

“我……只是不想……”太依賴一個人了，這種依賴有時候會上癮的。

“好了，這個問題很容易解決，只是錢的事情而已，算不上大事，你房子的事情就直接住我那去吧，你有意見嗎？”

“我不知道該有什麼意見”

“好，那困擾你的事情都解決了沒有？”

夏翼一怔，在他心裡難如登天的事情在慕歡卿這裡瞬間就解決了，人和人果然是不同的，有錢和沒錢也是有本質區別的。

“沒有了”

“我有一件事，我想問問你”

“什麼事？”

“你酒吧的那個工作是不是可以辭了？”

夏翼垂下眸子，“我已經簽了二年合同了”

“需要賠多少？”

“慕歡卿”

“夏翼，這件事，我就替你做主了，酒吧那工作你不能去了，你並不是沒有工作，為什麼一定要找這種累垮自己身體的工作？”

“我並不覺得有多累”

“賠多少？”慕歡卿強硬道。

“不知道”

“明天我陪你去酒吧把這工作辭了”

“怎麼，你現在是我的監護人了？”

“對，我剛把你從投胎處帶回來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