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慮到山灤縣與京城相距甚遠，為了不在路上耽擱太久，最終嚴雯決定一行四人騎馬輕裝簡行。

令陸疏和方臨嘖嘖驚奇的是安明畫一個富家小姐的馬術居然比他們三人都要好上一截，對此連嚴雯也免不了有些驚訝。每當對上她探尋的視線安明畫都會覺得不太好意思，反正無論如何她都不會告訴他們當初死乞白賴跟老爹要求學騎馬是為了載隔壁的李家小姐去賞花……雖然動機不太純，沒想到現在卻誤打誤撞地派上了用場。

總之很幸運地四個人當中沒有拖油瓶，趕路速度也比預想的要快上許多，三天就到了距關外不遠的檀州。

天邊絢爛的晚霞逐漸暗淡下去。看了一眼雲霧裡隱約可見的圓月，嚴雯勒住馬韁回頭道：“照這個速度大概再有四五天就能到達山灤縣了吧，今天大家就在這裡找家客店休整一晚。”

馬背上的陸疏跟著伸了個大大的懶腰：“我同意。好久沒跑這麼遠的路了，這幾天都沒來得及好好休息，是該找個地方歇歇腳了，不然還沒等把犯人揪出來我就先累死了。”

方臨也表示贊同：“就按三小姐說的辦吧。”

嚴雯點點頭，轉而看向安明畫，眉宇間盡是擔憂；“你感覺怎麼樣？”

“我沒問題，放心吧。”安明畫雖然累得要命，但無論如何都不想在她面前丟臉，打起精神露出一個笑容。

四人進城找了家乾淨的客棧要了兩間上房，草草吃過飯後就各自回了房間休息。

安明畫將小二趁著晚飯時送來的熱水倒進浴桶裡，掃了一眼坐在榻上不知是在沉思還是在發呆的嚴雯，習慣發作地朝她招手道：“要一起洗嗎？”

嚴雯一個激靈回過神來，或許是想到了安姑娘的花間過往，嘴角一抽，站起來就要往外走：“不用了。”

“你去哪裡啊？”安明畫瞥見她臉頰泛起的一層淺淡的緋色，面上故作不解，心裡卻樂不可支。經過這些天的相處她已經大概摸清了對方的性格，雖然那人似乎因為在刑獄司呆的時間久了總喜歡板著一張臉，跟不食人間煙火的仙女似的，但其實是個很溫柔的人。

所以，適當的調戲還是可以的，應該不會被打死。

“去找陸疏方臨談事情。”三小姐果斷選擇退避三舍，逃一般地甩門而出。

安明畫看著合起的門板勾起嘴角，笑著搖了搖頭——在某些方面仙女還真是出乎意料的單純，看起來好像很容易上手的樣子。

……

沐浴更衣過後推門出來嚴雯已經不知道去哪裡了，反而是不遠處靠在欄杆旁的方臨跟她打了個招呼。

安明畫點了一下頭算是回禮：“你在這兒站著做什麼？趕了一天的路都不累嗎？”

“習慣了，這點小事不算什麼，”方臨上下打量了她一陣，讚道，“果然不愧是三小姐看中的人，你的表現很出乎我們意料之外，至少我對你的印象大有改觀。”

“什麼意思？”安明畫全身一僵，直覺又要被翻舊賬了。

方臨卻一擺手，似乎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打算。

可讓他這麼一說，安明畫的好奇心倒被勾起來了：“我看你和陸疏的言行舉止，似乎都很信任雯雯。”

方臨並沒有糾正她的稱呼問題，眼中卻流露出一絲懷念：“那是自然，理案堂能有今天幾乎都要歸功於三小姐。”

“可是她不是今天才拿到敕令的嗎？”

“三小姐從小就跟在嚴大人身邊四處遊歷，查訪過許多命案還幫了不少忙，最初提議創立理案堂的人也是她。可惜就因為是女子之身，這麼多年了連個一官半職也沒得到過。若不是此次周錢二人的舞弊案被破，恐怕她現在都拿不到敕令……”方臨說著，又搖了搖頭，“況且我和陸疏的命也是她救的，怎麼可能不信任她呢？”

看著安明畫瞠目結舌的表情，方臨笑了笑：“不相信的話，你大可以自己去問她，”可忽又想到了什麼似的，頓了半晌低下了頭：“算了，你還是別問了。”

安明畫被他左一句右一句繞得更暈了：“為什麼？”

“其實當年一起被救下來的還有一個人，可是後來……唉，此事不提也罷，總之別當著三小姐的面說起這些，”方臨一搖手，支起身子抬步要走，“她真的是個很有才能的人，總被屈就著我們大家心裡也不舒服……”

還沒等說完，旁邊陸疏的聲音就響了起來：“這話倒是不假。那群庸碌之輩自己辦不得什麼大事，整天就知道墨守成規，當真讓人火大。”

方臨和安明畫同時撇過頭，客棧房簷上高掛的紅燈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亮了起來，紅光映照的一樓院子裡陸疏正滿面笑意地和他們對視。隨後便見那人一個旋身翻上了二樓：“走了，三小姐正有事找你們呢。”

安明畫默默地跟在他們二人身後下了樓，心裡既驚訝又帶著些許欽佩。儘管她早就看出嚴雯不同於其他的官宦之女，卻沒想到她年紀輕輕的就有著如此驕人的成績。從見面時的第一眼她就知道那是自己從未見過的，沉穩之餘又與年齡完全不符的冷靜自持。

同時也對那人更增了幾分好感。

三人到大堂的時候嚴雯正從外面回來，烏黑的發上還帶了些許水汽。安明畫見狀不禁暗暗喪氣，不過開個玩笑而已，她竟防著自己到這般地步了麼？看來想追到人倒真要花上一番功夫了。

嚴雯卻沒注意她那點小心思，只壓低聲音對幾人道：“上去說。”

於是剛下來的三人只好又折回去，回到屋中關進房門嚴雯才開口，卻是對安明畫說的：“我剛才跟陸疏方臨商量過了，到了山灤縣境內，咱們四人就分作兩撥行事。”

“為什麼？”

陸疏一臉“你蠢到沒救”的表情搖搖頭：“按規矩刑獄司的人早已經跟那裡的縣丞打過招呼了，他們也知道理案堂會派人前往調查此事。若是這中間真的有官匪勾結，你認為咱們這樣堂而皇之的露面還能查到什麼嗎？”

“沒錯，所以我才考慮兵分兩路。好在知曉理案堂底細的人少之又少，對方恐怕也不知道此次上面派來多少人，咱們可以反過來利用這一點，”嚴雯眼睛亮亮的，言語之間滿滿勝券在握的自信，“陸疏你和方臨一組，以理案堂的身份出面給他們來個響亮的敲山震虎。記住，在案子徹底告破之前務必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我和明畫另作一組，扮成行旅直接去末陽村查訪失蹤案，說不定還能打聽到什麼秘密。”

“沒意見，”陸疏一舉手，“但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是我們兩個一組？”

嚴雯道：“你們兩個擺官威總比我們要可信多了，而且我和明畫以女子之身暗訪更不容易被懷疑。”

直到被嚴雯拉回房間時安明畫還暈暈乎乎的回不過神來，幸福來得太突然根本沒有防備。不過現在還很單純的三小姐並沒察覺到她的不對勁：回了房間便沒了剛才的從容氣度，取而代之的是一臉擔憂：“明畫，此次的行動可能會有危險，你要時刻跟緊我。”

“放心吧，我又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的嬌小姐，再不濟還有幾分武功呢，”安明畫收回思緒點點頭，注意到她皺起的眉，忍不住伸出食指覆上去，“別總板著一張臉了，你長得這麼漂亮更應該多笑笑才是。”

嚴雯剛才還緊張的臉瞬間變得面無表情，反手拿下她的手，躺到了木塌的另一邊：“睡覺。”說完便閉上了眼睛，只剩下安明畫看著兩人中間一人多寬的空隙無奈的嘆了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