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後來,他似有種輕舒一口氣的放鬆感。

可司檀聽著聽著,好似並沒有多高興。倒是讓丘管事剛懈下的一口氣,又給莫名其妙地提了起來。

見她垂眸凝思,臉色異常慘白。丘管事踟躇著,輕喚一聲:“夫人——”

司檀受驚抖了一下肩頭。兩隻眼睛動也不動,目光渙散,怔然而無神。

看來,她猜得沒錯了。

聞亦,除夕一早身體突然有恙,必是受了那仙木的侵擾。百年仙木壓制邪祟,驅邪避鬼。它有如此大用,又並非傳言,多為可信。

既可信,那聞亦豈不是……

——“夫人被鬼煞之氣侵體,血氣將盡,若不留神驅避,怕是命難久矣。”

——“夫人不信貧道所言,就將此物放在身上,邪物若敢近身,必因這靈符所傷,而現原形。”

司檀知那妖道所言不可信,他可隨便出手傷人,靈符必然不會是好東西。可他警告的話,卻是一句不離“邪”。

她猜得到聞亦並非凡人,原還不曾往深處想,以為他是妖。沒想到,那樣好的聞亦,既非人,亦非妖……

難怪,他受了傷不流血。每次問起,都要避閃不提。他還私自抹去她的記憶,不讓她記得他受傷的事情。

因他的傷口,詭異的讓她難以置信。

還有胡冥。聞亦是不是隻要有傷痛,都會去找他醫治?他可醫治這樣的傷,能是尋常的大夫嗎?

成親這一年來,他身上疑點種種,她與其朝夕相對,同飲同寢,如此近的距離,他總是瞞著她,糊弄她。她竟連自己的夫君到底是誰都不知道。

司檀心亂如麻,思緒更是混亂到分不清南北。她說不出心中是何種感受,有懼怕,又心疼。

她害怕。怕妖,更怕鬼。雖說她在話本中看多了鬼神精怪,可那不在眼前出現,都可讓她以為是故事而已,是假的,不必當真的。

可她身上發生的,她無法裝作那也是不存在的,假的。

她不知該怎麼辦了……

忽覺眼睛發酸,眼眶不自覺地就泛紅。心頭憋的滿滿的,惶惶無所適從。

候了好大一會兒,不見迴應,丘管事悄然一瞧,發現她臉色異常難堪,一陣陣青白變換,明顯是驚懼所致。

又是時而蹙眉憂慮,時而紅眼蓄淚。以為又是夜裡睡不好,做噩夢嚇到了。夫人這樣害怕,侯爺又不在,他也無法為其分憂。畢竟他不是道人,無驅邪法術,也使不出良計來。

略一思索,丘管事低了低頭,恐再讓她嚇著,聲音儘量輕和,道:“夫人,之前的立柱都棄了,要不,老奴遣人再去尋幾株仙木製來?”

司檀猛地狠瞪著眼,黑漆漆的眼睛退了恐懼,好似……要生氣。

她問:“還要制來作甚?”

夫人心思尤難琢磨,丘管事頗顯疲累地抹了一把額上的汗,“夫人睡不好,下人們都說是因府中煞氣不盡之故。仙木好用,既能壓制邪氣,又可使得夫人無恙,何不再尋?”

仙木入府門,聞亦渾身冰涼且僵硬。尤其那雙手,連抬起的力氣都所剩無幾。若再尋,那聞亦不就要再被傷一次?

往日不管她再是胡鬧,他都不與自己生氣。從來都遷就她,愛護她,只要是她想要的,他都依依應答。

這樣好的聞亦,有意也好,無意也罷,她如何忍心讓旁人再來傷他?

司檀氣呼呼地攥緊了手。丘管事的這主意,一點兒也不好,簡直壞透了!

☆、自斟自量

丘管事暗自以為自己是在為自家夫人分憂, 想著侯爺最是珍視夫人,便是為了讓侯爺安心,也不能讓夫人再因此困擾。

他進而道:“夫人莫要太過憂心, 噩夢不除, 多半乃是鬼魅作祟。百年仙木並不多稀罕,老奴私下再回鄉里尋一趟即可……”

他還在說仙木!

司檀越聽越惱, “管事休再胡言,這府裡好好的, 哪有什麼鬼魅作祟。”

肅然繃著臉沉聲吼了這麼一句, 截停丘管事的話來。丘管事原還斟酌組織了一肚子的話, 想安慰夫人,要她不再害怕。可嗓間一哽,再抬起頭, 才發覺……夫人明顯是生氣了,哪裡是害怕?

這該害怕的,應是自己啊!

袖中兩手黏汗徐徐,司檀神思緊凝, 直了直身來,偽端一副當家人的嚴厲做派。道:“府中流言半年不斷,你身為管事, 不思如何安撫,從哪學得這一套迷信。就不怕侯爺回來罰你。”

“老奴,並非有意,請夫人……”

“有意無意, 這話往後也不可再說。否則,不用等侯爺,我便可做主賞你一頓打!”

說到高處,還一掌拍在案上。如脂玉般細滑的面容平和如常,但忽然黯淡下來的眼睛,隱隱傳遞著怒氣。驚得丘管事脊背一顫,慌忙附身請罪。

不僅單他一人,就連候在不遠處的木緣與卓焉也是心中一揪。她們的夫人平日什麼也不管,整日笑眯眯地縮在院裡,像個孩子一樣,會撒嬌、會胡鬧。可今日竟然……

她是自何時開始變得凌厲起來的?

丘管事惶恐,再次低身,道:“夫人息怒。”

司檀抿抿唇,掃一眼跪伏在地的眾人,默然良久,才向著丘管事緩緩道:“起來吧,我知你是好心,不會怪罪。”

木緣心細,直起身,發現司檀僵硬繃直,一動也不動。便猜得她是故意在嚇唬丘管事。想她現在無法放鬆,木緣上前提起瓷壺斟一盞熱茶,“夫人喝口潤潤嗓子。”

她是渴了,嗓子乾巴巴的。司檀回首端起,趁著輕吹一口驅散熱流的空檔,心頭懸起的濁氣也趁此紓解。

她淺飲一口,嗓間舒爽不少。將茶盞擱回几案,想了想,道:“我記得府內西園一帶有一處桃林?”

唯恐再吃掛落,他異常謹慎,“是的夫人。不止西園有,老侯爺在時,府內裡外皆有栽植。不過因前幾年園中修葺,拔去不少。現大多稀疏,唯西園處繁茂不減。”

司檀心頭一慌,急聲追問:“那府中桃樹,算上西園的,還有多少?”

她反應好似過於強烈,問得丘管事愣神一滯。幾株桃樹而已,城中哪家府裡沒有的。這偌大的侯府比起旁的來,種得已經算是少了。

絞了絞眉頭,他耐心答說:“粗粗估計,大小加之,不下六十株。”

“六十株?”她默聲唸叨著,臉色驟然轉變,頗有幾分失魂落魄之相。微低的眼眸中,晶亮閃爍,水汽繚繞。

懊惱、慚愧競相湧來,堵得她心口像是被針頭刺了一下。

不下六十株的桃樹長在府裡,她竟一無所知。若不是除夕一早發現聞亦的異樣,她是不是永遠都不會知道?

不會知道聞亦是誰,也不會知道這桃木究竟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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