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銀豆直截了當推辭了。
她之前也規劃過開個小規模的藥鋪或者醫館的事情。但是沒想過以這樣的方式,目前所有的條件,都不成熟,如果周成真的有意向,那還得再磨合磨合,賺錢是挺重要的,但至少要讓她對賺錢的方式覺得舒服才行。
周成並不感到意外,說,“妹子你好好想想,再答覆我。開醫館很賺錢,藥材我來運,你負責看病開藥方,銀錢上絕不虧你,我保證不出兩年,你就是楊柳灣的大戶。這世上不管男人女人,都會生病,不管男人女人都要看病,那坐堂先生是男人,不也給女人看病麼?你是女人又怎的?你看好病,旁人只會說你醫術高明,看病都奔著你來呢。”
柳銀豆說,“周大哥,話雖這樣說,畢竟男女授受不親呀。男人給女人看病尚且避諱幾分,更何況女人給男人看病呢,老祖宗傳下來的,這道理我懂,你不會不懂吧。”
周成忍俊不禁。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銀豆可能在敷衍他,那些說道未必是真的理由,但也只好接著她的話勸,“銀豆,你這是死腦筋。咱們鳳鳴縣閉塞寡窮,你要是到外頭富裕的地方打聽打聽,女人家拋頭露面做買賣當掌櫃的也不是沒有,世道和以前不一樣了。”
銀豆還是搖頭,心說這外頭混過世面的人眼界和窮鄉僻壤待一輩子的人是有些不同。正要告辭,不遠處有人騎著頭灰驢奔過來,喝一聲,“走不走?不走讓讓路!”
銀豆覺得聲音聽起來耳熟,轉頭看過去,穿著長衫騎著毛驢揹著書袋的不是別人,正是柳銀豆的堂十二叔楊狗蛋,據說他在鎮上學堂裡用的是學名,叫楊敬宗。
銀豆眼裡,他還是那個碎腦娃娃狗蛋子。狗蛋子瞪著眼看他和周成,大約是想看出什麼貓膩來。又不耐煩地催她讓路,臉上的表情極為輕視。看來她在狗蛋心裡,已經定性了。
銀豆笑著跟周成道聲再會,揮揮鞭子,駕著騾子車往前奔,楊狗蛋騎著驢越不過去,只能老老實實跟在後面。
周成騎著馬往回走,走著走著突然靈光一閃:如果開兩家醫藥館,東西相鄰。一家另請個郎中給男人看病。一家請柳銀豆專門給婦人看病,他負責找夥計,販藥材,豈不是兩全其美,窩也(好)的很!
﹉
柳銀豆和楊狗蛋進了楊家灣,走到分叉路口的時候,楊狗蛋騎著毛驢從柳銀豆前面越過去。拐進自家坡前頭,從驢背上下來,拽著繩子喊住目不斜視繼續前行的柳銀豆,“田娃家的,你等一下,我跟你說兩句話。”
楊狗蛋沒喊她柳銀豆,可是點了她的身份,什麼意思呢。柳銀豆偏過臉去看,他也不過十幾歲的半大少年,表情莊重嚴肅,跟大漢一樣,這是又要擺架子以示威嚴麼。柳銀豆在心裡偷偷地笑,“籲”地一聲喝住大青騾子,“有話快說,有屁快放。”
楊狗蛋臉色變了變,說道,“你還有沒有羞恥心?!”
“我又沒念過書,咋曉得啥是羞恥心嘛,你說說,啥是羞恥心?”
銀豆乾脆盤腿坐在騾車上,見楊狗蛋氣的呼呼呼,胸膛一起一伏,有心拿他尋樂子。他今兒個穿一身天青色的交領細布長衫,看上去人模狗樣,你別說,還真是個英俊的小後生,像個唸書的。村子裡只有富漢家的人才穿長衫,窮漢家人人都是短衣。楊狗蛋放羊耕地穿的都是舊短衣,他是他爹的老來子,看樣子他爹把他沒慣下。
楊狗蛋知道自己說不過柳銀豆,再糾纏下去只怕被懟的更慘,硬著頭皮說,“柳銀豆!你別嬉皮笑臉的,我以長輩身份跟你說呢!你....你說你都出了那樣的事,咋還不知收斂?你不要臉,我嬸子還要臉呢,十里八鄉誰不知道她好,攤上你這麼個瞎(壞)孫媳婦,她名聲都叫你帶累了。你...你再胡鬧,我侄子在陰間,都不能安生!”
“我咋胡鬧了?”銀豆不明白了,劈頭蓋臉戴高帽,到楊狗蛋這兒還是頭一回。
“你甭跟我裝。將將(剛才)你跟男人一撘走,有說有笑的,我都在後頭看見了。你要安心守寡,就不該這麼輕浮。”
“哎喲我說楊狗蛋,你的腦子讓屎/糊了?你咋胡說呢?我跟周成說話了,我跟你也說話了,我跟你爹還說過話,你爹上回當著人面吊著打我,胳膊都甩到我後背上呢,多噁心呀!楊家灣咋沒人管呀?我說話咋了,我長嘴就是說話的,男人跟女人不能說話嗎?你規定的嗎?我咋不知道呢?”
銀豆早就無所謂別人怎麼看,也明白犯不著跟愣慫(煞筆)爭長短,只是嘴上依舊不饒人,一鞭子甩到騾子屁股上,故意說,“好你個畜牲,咋還不走?沒皮沒臉還充祖宗,站著丟人現眼呢!”
騾子吃了銀豆一鞭子,拉著車向前跑去,丟下狗蛋一個人站在原地。
楊狗蛋完全沒想到是這樣的結果,柳銀豆根本沒把他的說教當一回事或者就沒拿他這個長輩當回事,還拐著彎罵他,好像他說的不合理一樣。難不成他看走眼了?明明他從鎮上學館裡出來的時候,就看見一個大漢騎著馬走在柳銀豆的騾車旁邊,兩人說說笑笑,親熱的很。柳銀豆雖是寡婦,她不改嫁,就還歸楊家灣楊氏族裡管,他作為長輩提點兩句,有錯嗎?
他越想越不舒服,尤其是那個男人對著柳銀豆笑的時候,那種感覺,真的讓人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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銀豆比上次趕集來的晚一些,家裡飯已經做好了。來弟給太婆婆打下手,兩人用糜面裹上洗乾淨的榆錢,放在鍋裡一炒,加上鹽,又香又甜。
銀豆進了門,來弟歡快地跑過來,“姑姑來啦,我幫你卸貨。”
“好啊。”
來弟穿著柳銀豆的舊衣裳,洗的乾乾淨淨的,她今天坐在姑姑家的大木桶裡裡泡了很長時間,然後搓下來一大桶黑水,髒的都沒法看了。等洗出來,眉是眉眼是眼,太婆婆打趣她,“這麼心疼的娃娃,偏叫泥糊了。”
來弟覺得她姑姑本事大,中午治好了她,還一個人出門趕集,還帶來這麼多東西。姑姑家的光陰比自家的好,姑姑家乾淨,不像她家,她爹她媽她姐她弟一大家子都擠在一口窯裡睡覺,身上還爬蝨子呢。姑姑一進門,還買這麼多東西,跟富漢家一樣。來弟根本想不起就在今天中午姑姑不給她媽借糧,說話也不饒人。姑姑一進門,她很懂事的跑過去搭手,姑姑今天買了糧食,一大包棉花,幾卷麻紙,幾卷白紙,幾個大小不同的藥碾子,甚至還有熟肉。
肉聞起來可真香呀。
來弟的口水都快掉下來了。
銀豆摸摸來弟的腦袋,看著來弟對著何彩芍塞給她的烤羊腿嚥唾沫,“來弟,吃了肉,可要好好幹活呀,明早跟姑姑上地裡鋤草去。”
“嗯嗯。”來弟高興地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