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玉喊住文絹、裝著漫不經心地道:哦、對了,代我向你姐問好!
文絹鈄瞪了伍家玉一眼:不準給她寫信!
伍家玉感覺到她眼中有毒——慌忙向她揮手道別!心裡暗驚:這麼小的女子,就這麼厲害。我、我還是快點走吧……
回家——回家等分配——趕快走、免得夜長夢多!
夏日的石臼凹,雜樹起鬨般地嘯聚在一塊!
它們勾肩搭背地牽扯拉扶,可不是感情深好!這些高矮胖瘦不同、衣著想法各異的老樹新藤,如同一幫雜牌軍一樣:扎堆只為壯膽,互助單為謀生!
門前那顆粗壯的老柿樹,象個胖大的總司令,滿身綁滿了鈔票和慰問品,
一旁畢直站立的烏臼,象個隨時聽命的副官……在它倆的謀劃率領下,眾潑皮們瘋狂地抵禦著這夏日陽光的侵襲!
林中:楓樹平端著三齒叉洋,皮樹緊握著圓鏵鍬,苦楝樹揮舞著大鍋鏟子,門前塘裡的荷葉、蹲在水裡舉著鍋蓋……
松樹找不到順手的傢什,不知把把奶奶的打衣針滿把抓在手中發恨……
更有一幫皮粗肉厚、性格偏執古怪的老刺槐,拖著一群眼裡直冒輕煙愣氣的小槐秧子,個個渾身上下都插滿了小刀,一副人若犯我、我必犯人——隨時準備耍橫撒潑的架勢……
柳樹、桃樹,桑果樹……雖身弱膽懦,但也都披頭散髮、裙底抽風地在上面搖旗助威、在下面噓寒問暖地慰問著這幫潑皮無賴!
林蔭暗處,蟬聲此起彼伏地吶喊鼓譟;草叢中刁鑽的殼蟲、狡猾的老蛙,它們見多識廣,安閒地裸睡其間,準備好了徹夜巡更……它們人多勢眾,招法詭異下爛——硬是把一天火辣辣的陽光大軍,幾乎悉數地擋在半空中,進退不得!
這支金光閃閃的常勝天軍,無可奈何地只好把一腔的怒火,硬生生地從空中拐了個彎,撲向別處……別處,酷暑如蒸;而這凹裡,涼風習習,爽朗愜意……伍家玉家的幾間老屋,就掩映在這一片雜樹林中。
“大暑不割禾,一天少一籮”——七月空中如火,老爸老孃三姐桂花在田中雙搶。有時,幾個姐姐都來幫忙!
從小就沒幹過什麼正經活的伍家玉,現在更沒人指望他!
閒著無事,他偶爾再釣釣青蛙,摸摸泥鰍,不過,已少了當年那樂此不疲的興趣!
大多數時候,搬個竹床,在大柿樹底下犯困!同時,等著派遣證下來,偶爾,也有對寧溪的思念和愧欠!,不過,為了表示自己不是忘恩負義看不起農民的人,他好歹也肩負了兩項重要的任務:防止豬搶槽和鴨丟蛋!——這也是個吃力的活!
樅川黑豬,五花七層的肉,豬中極品,58年曾專供蘇聯!
這種豬,從濠豬馴化而來,忠孝觀念薄弱,個個象是頭剛被招安不久的強盜,野性十足,其中最大的本領,就是巧取豪奪、以大欺小!
伍老爸年紀越大,反而越貪心。從正月就開始養的小豬,到現在已有一百多斤了,本來一年最多也就養一頭過年豬,但他看看今年收成應該不錯,半路上又添了兩頭三五十斤的半潑子:“一個是養,三個也是養!”
有人在場時,這三個強盜後代還能互相搶著吃,吃得把豬槽都舔得精光!
樂得伍老爸連誇自己的決定正確:“搶槽的豬,不挑食,還長得快!”
可講這話的下巴還沒合上,就讓大黑豬狠狠地拱了一嘴巴衝子:一直只能吃個大半飽精食、還要自己到處拱點粗糧的大黑豬,看槽邊經常無人看管,覺得有空子可鑽!
先是小豬吃哪它搶哪,後來覺得麻煩,乾脆就先把小豬拱走,自己猛吃獨食!
開始小豬們也還反抗爭搶,但架不住大豬嘴長牙尖,吃了幾次虧,只好在一旁圍著又轉又叫。
得知情況,伍大媽想了法子:先和一槽讓這大豬吃,等它到樹林裡找食或到泥巴中休閒去了,這才另和上一盆喂小豬。
可不曾想,這大黑豬立即識破了人類的詭計,從那以後,它吃完自己的那份後,就並不走遠,只在離食槽不遠不近的地方,佯裝覓食!
等小豬食上來,瞅著無人時,它便以百米衝刺的速度,從隱蔽的地方衝過來、一陣橫搶豪奪!直到把自己的肚子撐得圓鼓鼓的要拖地了,這才歇口!
抬頭看看圍在前後直叫的小豬崽子,它有成功感、佔有感,奴役同類有時甚至有了虐待的快感:臨走時,還有意把豬槽裡的殘羹剩食一嘴拱翻!這才得意地哼哼哼地邁著方步,從容地走了!
伍大娘從田裡回來,看看大豬肚子圓滾滾的,小豬肚子癟晾晾的,這才發現了這個重大的失誤!
趕緊叫伍家玉看著,起到一個人平均的作用:別大的脹死了,小的餓死了!
這不是個輕鬆的活:從水裡撈出來的水草或水葫蘆,雖猛火鐵鍋煮爛了,大豬再也懶得動一口,非要搶給小豬吃的——由淘米水、洗鍋洗衣碗水加米糠——這樣的精食!
看到這種以大欺小的事,伍家玉會奮力從竹床上爬起來,抄起屋簷下的屎扒子,狠狠地朝大豬打去。
不過,什麼東西大了都成精!
這大豬聰明得緊:一看到人走遠,或背過身去,它又來了。知道主人也不敢真打!再說美食當前,這豬八戒遺下的雜種,怎會輕易放過!——伍家玉只好東奔西跑地轟趕!
豬不好伺弄,鴨子也不是省油的燈!
本地這種媒鴨,雖頸長瘦身的形體優美,但也是從野鴨而來。飛翔的本領,可與野鴨相媲美。
這種鴨子,肉質肥而不膩,但不上稱,養它們,主要是為了讓它們下蛋!
可這幫鴨公鴨婆們,天生的摳門,就跟迫不得已交公糧似的,把蛋老老實實下在鴨窩裡的不多!
十幾只正在蛋期的母鴨,一天最多隻交出三五個恐怕是實在憋不住了的蛋,還把蛋在鴨糞中滾得一身都是。它們這些風裡來雨裡去的江湖漂客,還是改不了那在山中或湖裡養成的陋習,把自己大多數的寶貝:要麼藏到水草裡,要麼憋著崴來崴去的屁股,跑到人難到達的樹林深處,找個只要是肉眼凡胎就難發現的草叢,在那裡坐個窩,偷偷地都把蛋藏在那裡。
伍家玉別的本事沒有,這鬥豬找蛋的事,最拿手!
他會拿著屎扒子,追在豬屁股後,一路瘋趕,以無賴對無賴的精神,把它攆得頭也不敢回!——“你敢挑戰人類文明公正的底線!”伍家玉心裡冒著三昧真火!這老豬八成邊跑邊心裡直喊:倒八輩子黴了,碰到個真要命的!——還是收斂點吧!
找到鴨子藏匿的蛋窩後,伍家玉從小就曉得,不給蛋全部收走,還留個蛋在窩裡,好引它們再來下!——就你們這些呆頭呆腦的東西,還攢私房錢——看我不給你們一窩端了!
立秋插完最後一顆秧,雖然秋老虎的尾巴還不時地翹翹,但一場秋雨一場涼,整個鄉村跟酷熱的天空,都緩緩地歇下一口氣來。
處暑已過,農事稍閒。
開學的日子快到了,伍家玉終於拿到了派遺證——到皖南的徑川縣。對這個縣,他沒有概念,無非是山區罷了——意料中的卵事!
“都說涇川青蛙歙縣狗,講話都聽不懂,你怎麼分到那麼個深山老林裡了!”伍老爸盼著兒子回來,還特地添了幾間土牆新瓦的屋!伍伍家玉對家裡人撒謊地吱唔道:“我喜歡山,所以就要求分到山裡了”。
老伍叭了數口煙,這才道:“到了山裡,首要的,是要看太陽辯方向,早上,太陽出來的地方是東邊,下午,太陽下去是——”
伍家玉不耐煩地道:“曉得、曉得,現在都有指南針了,還看什麼太陽”
伍大娘在一旁道:“遙天路遠的,教個書還跑那麼遠做什麼。跟領導講個情,離家近些就不行呀?”
伍老爸譏笑自己老婆:“扔個石頭能打天?衙門又不是你開的,怎麼能想到哪就到哪!先教著吧,有機會再慢慢往回調,你不看還有上海佬到我們這個地方來教書種田”
三姐笑道:“山裡好,山裡人孬,你去,以後我做生意,就先到你那裡去……”
姐姐們都來了!鼓勵刨錢的時代,人人都忙。不年不節的能聚在一塊,只是為伍家玉送行。
大姐桃花的孩子,頭髮黃不拉嘰的,扎著兩個翹翹的小辮子,在地上到處飛跑。但兩個大眼睛,倒也還水靈靈的。
二姐的,也是個丫頭,才剛會走,白淨胖乎乎的,逮著東西就亂咬——依她家的公公講,怎麼生了個老鼠精!
三姐,不急不急地還在找,伍老爸不時有招個上門女婿的打算,只是自己有兒有女的,怕不妥當才沒說出口……
四姐身體沒動靜,據說是:沒響應晚昏、但一定要響應晚育!
半下午,家人就忙開了!
雖不殺豬宰羊,卻也殺雞宰鴨。
二姐荷花從裡屋端出半碗鹽水,往門前地上一擱,然後一手拿刀,一隻手一捲白的確良的袖子,從邊上的蔑雞罩裡,捉出一隻雞來向門裡喊:“誰幫我捉一下雞腳,我來殺,泡雞水都燒飛掉了”。
四姐從屋裡出來,把粘滿了山粉的雙手拍拍:“象吃了母子墳的炮竹一樣的叫什麼!哪個耍了哇,我在舀山粉,水開了先泡山粉做圓子不也行!”
說著,幫二姐捉好了雞。
二姐把刀一角戳在地上,一手捏住雞頸子一扭、再往上一翻,另一隻手把雞頸中間的一塊毛生生拔去,提刀拉鋸似就割。同時嘴裡也沒停:“就你什麼都急著搶先,雞跟鴨都還活的,你就急著泡粉,開水泡出來的圓子不好吃,不用你顯什麼能,等會我來做”。
四姐曉得她強習慣了,不想和她鬥嘴,看看雞血瀝盡,壓著氣、一改往日的冷傲、儘量和氣地道:“你不也要學學媽媽,殺完雞把排刀在地上橫劃三下,再豎劃一下”
她邊說邊用手在空中比劃了幾下下“口裡還念,小雞小雞你別怪,你是陽家一碗菜,脫掉毛衣換布衣”
二姐一聽,瞪了她一眼!再略一思忖,果然把排刀在地上胡亂劃了幾下,然後咕嚕了一句:“貓哭老鼠假慈悲,好,我來唸”她大聲念道:“小雞小雞,你要怪就怪,你本來就是陽家一碗菜,脫掉毛衣別換布衣、換、換頂軍帽子戴”
四姐聽了一愣,馬上明白過來她這是在笑自己,氣得把雞往二姐懷裡一扔,面紅耳赤地反唇相譏:“好心不得好報,你不如講,脫、脫掉毛衣把牛鼻子拽!”
“我又沒講你,你朝什麼頭!”二姐白了她一眼!順手把雞頭往雞膀子裡一夾。衝她道:“有本事,那鴨,你來殺!”
四姐聽了心裡一咯噔,但不甘示弱地道:“殺豬搗牛屁股我沒那個本事,殺個鴨哪個不會!我來就我來!”
說著,就從雞罩裡逮出早就備好的一隻鴨子來,奪過二姐手裡的排刀,學著剛才殺雞的樣式,咬著牙,下起刀來。
不知這殺鴨子有何故事,且看下回。
四姐也知道,這鴨子命精怪,不容易殺死,所以雖手控制不住地直哆嗦,但刀刀下狠!就是往碗裡瀝血也瀝也半天!
二姐性急地喊:“鴨頸子都被你割斷了,還瀝到現在做什麼!這鴨也真倒黴,死都不得好死!都大半碗血了,哪還有,你快歇了吧”
“這鴨胖,血多,要多瀝一下,要不死不過性”四姐看剛才緩和不成,索性大放譏諷話。
過了好一會,看看真的不再往下滴了,她這才收手!
便把鴨頭扭夾到鴨膀子裡,扔到柴禾堆上!看看鴨還在扯命,不放心,又找了半塊土基壓上!
邊壓嘴上還又對著鴨子損了一句二姐:“看你這個鴨頭嘴,可還能一天到晚呱裡呱拉地亂叫”。
這時,伍大娘從屋裡端出一隻洗腳木盆,往門前一扔,喊:“都是成家養伢的人了,見面還跟貓見到狗一樣的!可殺好了,鍋裡水都燒乾了”
荷花把殺好的雞拎進盆裡,旋身一腳踢開壓在鴨上的土基:“殺只鴨,又不是殺老虎,還要這麼小心!膽被狗拖吃了吧”
說著,把鴨扔到盆裡。
四姐從屋裡端來一大盆開水,聽到了這話,邊往盆裡倒水邊頂道:“天天販牛,人也變牛了,你牛角上掛稻草,講的輕巧!你膽大,怎麼不去搶銀行,還要死皮癩臉地要跟老三出去收散貨”
正還要吵——突然發現情況不對:腳下的盆裡,一個頭上帶血的長頸子,艱難地從盆裡站了起來:象電影上——受傷的紅軍戰士一樣,!全身水淋淋地還冒著熱氣,就往外走,邊走還邊“喳、喳”地直叫!——腳步堅定有力,聲音怨恨恐怖,大有地下dang員上刑場前的形象!
又似有做鬼也報復的決心!
四姐驚得把沒倒完的半盆水連盆一摔,“呀呀呀”地一聲,嚇得掉頭就往屋裡跑!
邊上眾人,一時驚得發不出聲來。愣愣地直眼望著這鴨子邊走邊叫!
好一會,還是大姐在一旁用兩手作扶方向盤狀,自己繞樹當開車跑的黃毛丫頭叫:“鴨又活了、又活了!”
眾人回過神來,二姐急速竄前,邊攆鴨子邊罵:“上輩子作多孽,殺個鴨都殺得半死不活的”。
那鴨感覺到後頭有人追,不知是對死亡的恐懼還是心裡有有牽掛、竟歇斯底里地貼在狂飛——再往樹叢中一鑽,隱聲不見了!
在屋裡忙的大姐三姐和伍大娘,丟下手頭忙活;在樹林深處和汪水生正在下象棋的伍家玉,握著手中吃掉的車馬炮,都跑來看個究竟!
得知這種情況,各個多都笑得差點岔過氣去!
只有四姐哭笑不得地一臉羞辱,衝著二姐喊:“就是你這胖癩癩姑,這麼早就把鴨身上的土基拿下來了!”
眾人分頭尋找,好一陣忙亂。但遍尋不得!
伍家玉道;“說不準,跑到下蛋的窩裡去了”。
說著,就往常下蛋的幾個窩裡去找,不一時,果然在一個窩裡找著——已然死了!
拖著鴨膀子給拎出來。
汪水生笑道:“這鴨子是守財奴,臨死前還要看一眼蛋窩!”眾人鬆了口氣,笑談幾句,這才又各忙各的去了……
伍老爸剛從外頭買酒回來,聽到這種事,頗以為怪地在堂屋道:“這麼殺都殺不死,真少見,這幾年,也就這兩年,怪事真多,豬不吃粗食,鴨不在家生蛋,雞不上塞,晚上都飛到樹上,颳風下雨都攆不回來……”
汪水生在一旁笑道:“現在這個社會,什麼都在變,畜牧也要現代化,以前狗吃屎——還搶得打架,你看現在的狗,聞都不聞。以前貓逼鼠,一逼就逼到大半夜,現在的貓,見到老鼠理都不理,有的小貓,見到老鼠還掉頭就跑……哪有不變的東西!”這個暑假,水生沒少來,這最後的送行,當然少不了他!
夕陽西下,桌子在門前小稻床上擺開,正在放長板凳,不早不晚,王隊長拖著老疙兒子王二德和大姐的公公老錢都來了。
隊裡哪家有飯場,一般少不了他倆,何況他們還是親眷。
老伍早早地請了——添人不添菜——各人懷利益鬼胎,臉不能撕破!
等席,時間一般過得很慢;要是沒主人陪,時間能象小鋼鋸一樣割人小腳肚子筋——特別是兩手大清風、只帶一張嘴來的人,若沒有一副厚實的臉皮,難嚥得順暢!
伍家玉和這二人略打個招呼,便有意陪著水生在柿樹底下專心逗二姐家的小伢耍——拋一個尷尬出來!噁心噁心你!
伍家玉這不是小氣,水生就是天天來吃,他也樂意——這是看得起我!
可對王隊長這樣的,不能多給臉!
王隊長和老錢,久經酒場,鼻子早辨出屋內——至少有三個以上的葷菜!
二人心下暗喜,也不管伍家玉的雞腸狗肚,坐在凳子上東拉西扯,說些晚稻田裡打草的老絕招、農藥化肥的最新用法——二人一個講、一個圓,跟說相聲似的、好生熱鬧!
好一會,老伍從裡屋跑出來,給王隊長老錢一人遞上一支大團結香菸:“鍋一會就好”
說著,有意要顯一下有家教,他扯著嗓子對伍家玉喊:“家玉,來人了也不曉得陪人坐一下,快,幫忙給倒杯水泡個茶,都這麼大了,還跟小伢一號的,一點事都不懂,在家不知待賓客,出外才曉得少主人”
老伍這些年也撿了不少文詞!
伍家玉丟下二姐家的‘老鼠精’,不好讓人說自己還沒工作就不聽孃老子的話,便懶懶地走進屋裡,給二人倒水!
他把擺在條几上三姐新買的杯子收起,找出家裡古董級的兩隻白瓷杯——一隻缺把、一隻少蓋,灰多厚!
本想到灶間從水缸裡舀一葫蘆瓢水沖沖,但想想這兩人大嘴巴粗喉嚨的,我何必這樣尊敬!巴不得你吃完了拉肚子還要花錢買藥!
於是便用溝基手,抓一把老茶葉梗,一隻杯子裡放一些,衝上開水,掩飾了杯子裡的汙漬,端給這高矮胖瘦都差不多兩個寶。
王隊長老錢接過,各用嘴一吹杯子上的浮沫,老錢先道:“聽講你分到徑川縣了,你大姐夫錢伢,也在江南砍樹,好象是在石臺,英子開春就去那摘茶,聽講一季春茶扯下來,不但能糊掉口,還能掙到百把十塊的,可到這會大半年了,錢沒錢來,信沒信來,連個人帽子也看不到,你到學校,不曉得可路過那裡,要是路過,給我帶個信!”
“英子多大了,就出去做事”伍家玉對英子印象有,是一個比自己小不少,水靈靈的一個小姑娘,在幻想女生的日子裡,他曾在自己的心裡,不止一次地臆想過她!——這女伢象她媽,苗條白淨又懂事,這麼好的女子,以後又不知會被哪個男人佔了!
“今年也十七八了,叫她跟我賣老布,她嫌吃虧還不賺錢,偏要跑到山裡扯茶,哪裡錢是好賺的!”
二姐正從邊上路過,聽到這話,邊走邊隨口答道:“扯茶要跑那麼遠做麼事。我們天井到山芋庵那一塊,年年要人扯茶,明年叫她到我那裡去”
老錢正要講‘好’,只聽王隊長對老伍道:“聽講你家三丫頭收金銀,好搞錢,怎麼也不帶一下你家四姐,她老是在母子墳跑來跑去的,賣點香紙炮竹,還不夠家裡醬油鹹鹽錢的”
老伍道:“三丫頭也是跟人家在跑,等跑熟了,都是家裡人,外頭錢,齊腰深,還怕家裡人發了財哇。再說,這事要本錢,還有風險,雖講改革開放了,但這收散貨的事,還不允許,可得先想好了。
“馬無夜草不肥,人無橫財不富,這年頭,都是膽大輸贏膽小的”老錢說著歪頭向伍家玉道:“他老舅,你要是路過她們那,叫英子,管搞沒搞到錢,快些回來,跟你三姐跑去,本錢,我出!都這麼大了,年年都是白穿白吃的,還能為家裡搞到幾年,一把了人家,就一點指望都沒了”。
伍家玉聽了,心想:這些人,怎麼都掉錢眼裡去了,自己家裡親生的女兒,還這麼算賬!
他隨口問:“具體地點在什麼地方,要是順便,我就去看一下!”
老錢道:“家裡有信殼子,那上頭有地址,一會我叫黃毛子給你拿過來”。
正說著,二姐端了一個熱騰騰的大盆出來喊:吃飯了,吃飯了,把桌子收收——
不知有何好吃的,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