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家玉感嘆命運多舛,人生無常,聽耳邊,有江水的濤聲,想來離江不遠,等天亮了,再定如何行動,現在,需要保持體力——
山色漸漸醒來,霧靄散去,伍家玉爬到一樹木略稀處,向外觀看:腳底下是洶湧的江水,對面也是高聳入雲的大山,連綿無垠,而自己身邊,都是樹木,無法確定情況,仔細看對面山的山頂,有大片金黃色的稻地——那地方有人,過了江、這人民軍就管不著了,我得往那稻田的地方去,趁現在還有體力,到那去找吃的,生存,是首先要解決的問題!
伍家玉理好了思路,事不宜遲,他一步步往江邊爬去,費了不少勁,總算落到了江邊,四望無人,只有腳下的一灘沙石,看江中,激流澎湃,漩渦成群結隊,撒歡奔騰,其中不時還裹挾著殘枝斷樹,往下游而去!
伍家玉望江興嘆:早就知道,這江人不能渡,船不能行,現在看來是真的,這樣的激流,怎麼能渡過?
“回去,死路一條”伍家玉盤算著:唯一的可能,只有過這江,往山頂稻田的地方去!”他看看太陽已在正午,腹內已敲響了小鼓,知道不能再猶豫,他看準江中一棵斷了的大樹幹,快漂到了岸邊,他趕緊下水,把樹幹拉近按牢,然後脫下全身衣服,只穿一隻褲衩,用腰帶把衣服捆在樹幹上,然後站在岸邊,深深地鼓了鼓氣,計算著水流的方向,自己下水的角度:用45度角的方式,順著水流而下,自己抱著樹幹,不停地用雙腳劃,這樣,有可能就會被這激流衝到對岸——生死在前,必得一搏,他不斷地扯下一些樹枝,拋入江中,測算樹枝流淌的方向,再預估自己劃遊的角度……
不得不下水了!太陽雖熱,但江水還是有些涼,他先把自己在淺水處全身泡了泡,適應了水溫,推著這大樹幹,緩緩地往江中走去,緩緩地、象臨上刑場的無奈而又悲涼,又象是再一次絕處逢生的英勇和戰鬥,他要再一次創造奇蹟,一條小小的河,能奈我何……突然他腳底一空,等待已久的時刻到來了,戰鬥開始、他雙腳射起、奮身抱住大樹,雙腳用力劃打,用盡全身力氣,要一鼓作氣,戰勝這洶湧的波濤,水流加速,感覺有無窮大的力量,把自己挾進一條不由自主磁場,劃已不起任何作用,還想努力一把,可突然間,身體一陣急速的旋轉,全身直往水下而去,他能感覺到自己是在抱著豎得畢直的樹幹,饒是他精通水性,還不免大嗆了好幾口水,但他的手死命地抱住大樹,絕不放鬆,這是最後的救命稻草,又是一陣旋轉,自己又冒出了水面,接著,再次被漩渦轉入,在水下轉圈,他心裡慘叫:這下,真的完了!
這時,他心底裡本能地發出了最後的呼喊:主啊,救我——象嬰兒似地無助!又象垂死老人的掙扎!
如是再三,忽地他感到水流稍緩,一看,樹幹到了一塊小沙洲邊,正要再往深水區而去,來不及細想,他猛地一推樹幹,用盡最後的力氣,奮勇遊向小小沙洲,一把抓住沙土,拖泥帶水地爬上沙洲,往沙洲上一趴,終於挨著實地了——腦子裡突然一片空白——象死了一樣……
稍歇,忽地想起綁在樹上有衣物,努力抬起頭來,那大樹早沒有蹤影,他有些失望,但並不沮喪:還活著,就好!低頭看看自己:感謝主,還給我留了一條遮羞的褲衩!要不,真成光鳥甩了!還好,脖子上掛的浮石還在!
他稍稍恢復了體力,艱難地站起來,望向四周,自己在江水中間,要想到另一邊去,還得要遊過寬度和另一邊差不多的江水,這可怎麼辦?現在想找一棵那麼大的樹的可能都沒有了!
先不想怎麼渡過,他往沙洲中間走去:這是一個大約一個籃球場大的小沙洲,白色的細沙,潔淨細膩,間或長著幾叢帶刺的荊棘,沒有葉子,上面有如豌豆大小的紅色的果子,他摘一個下來嚐嚐,酸澀糙糲,裡面全是粗硬的籽——但畢竟是唯一可以吃的東西,得補充能量,還是儘量多吃點!
坐到溫暖的細沙上,望著面前必須要渡過的江水,他的心裡有些茫然:還能過得去嗎?
太陽西下,餘光照在對面山頂的稻田上,金光燦燦:那是我唯一可去的地方!現在也管不得什麼孟傣的了,保命要緊!
晚風吹來,涼意頓起,身上起了雞皮疙瘩,他雙手抱住膀子,坐在沙上,儘量把還有餘溫的沙子,往身上抹:今晚就在這沙灘上過夜,能多活一晚算一晚,雖然知道越快越好,明天體力會更弱,但還是想再過一夜再說,世界談不上美好,但還是有讓人不捨的地方!
對面的山腳下,一群黃色的糜一樣的動物,跑到江邊喝水,不時緊張地向自己這邊張望:自己要是那中間的一員,應該是多麼幸福——
天色完全暗下來,群山層層疊疊,直堆到天空,湍激的江水,送來的晚風,沁寒襲人,他用雙手在沙灘上刨了一個大坑,把身體埋進沙裡,沙下面雖潮溼,但能抵禦寒風,只把心臟和頭的部位留在外面——雙手也插進沙裡——月亮上來,這是一輪圓圓的月亮,應該是十三到十六之間的月亮,望著這輪皎潔的明月,伍家玉思緒紛紛:不知那虎妞,現在怎麼樣了?她對我,也算是有情有義,祝願她——算了,這個時候,說多少有什麼用!都是浮雲罷!
這輪外國的月亮,離自己越來越近,好象就在頭頂:
這是浮中的月,那後面隱藏著安麗的臉龐,這是寧溪的月,那上面含著文紅清純的雙眼,這是琴溪河的月,是蔡村,是大坑的月,那裡埋藏著自己多少真誠的希望,那是信江上空的月,那是龍虎山中的月,那是玲玉花林中的月,那裡炫耀著玲姑娘嬌俏的笑靨……
這片沙洲,古往今來,應該只有我一個人踏足,前無古人,應該也是後無來者——這是造物主特地為我預備的嗎?您這樣的安排,是為了什麼?是的,我一再地受您的恩惠,但我又一再地懷疑:主啊,在這個寂靜無人的江中,我才感到,您是多麼真實,您再一次顯現了您的仁慈和大能,把我從激流和漩渦中拯救出來,不嫌我一再地背叛和全身心的骯髒,假如能得生還,我會撇棄一切宗教,專心把您的美德弘揚……前面還有艱難,我還需要你溫暖大能的手,請您賜給我能力和信心,讓我全心全意地做您的僕人……
他感嘆的,不是生命的頑強柔軟,而是命運的曲折無常:前幾天還富可敵村,轉瞬間便一無所有,一會是座上賓,一會是出逃客,一會是女人迷,一會是光鳥甩……
一夜無眠,面對險境,伍家玉竟有些激動,慌張後是異常的平靜,天亮了,抖落身上的泥沙,再去摘一些紅色果子,努力地吃下去,靜靜地計算眼前的這一段江水:這邊比游過來的那一段,水流雖寬,但好象水流的湍激程度要好些,我若是撿那最寬的地方往對岸遊,漩渦一定更少——要是再有一棵大樹或大木頭,那就好了!
可再也沒有那樣的好運,撿了半天,只撿到幾根小樹木,又沒東西捆綁,拿著這小樹木下水,一按就沉,還不如赤手用力劃更有把穩!
等到太陽正中,試試體溫和水溫都上來了:得下決心了,越拖越壞!這是赤手空拳的最後一搏!
他在胸口劃了個十字,計算好水流的方向和自己逆水而劃的角度,要借水流,把自己衝往那稍寬的水面,然後在前面雙水匯合之前、衝到岸邊!
他從沙灘緩緩往江中走去,慢得象上刑場,腳下一空,他便鼓足力氣,奮力逆流游去,水流加速,他也拚出全力,絕不稍緩,體力無法支撐,改成仰泳,這是最後的希望,他不停地雙手划著,雙腳蹬著,他要作最後的努力,絕不停下!
江面怎麼這麼寬,好象總遊不到頭,仰泳時,儘量抬眼察看一下形勢——總是還被渾黃的江水包圍著,象在濁海之中,沒有盡頭,實在是精疲力盡了,他不能再控制自己的力量,手腳已不能再運動,快要下沉了,臉已沉入水下,他緊閉嘴巴,心底裡再一次發出呼喊:主啊,您得再救我!
他心裡明白,要是讓江水把自己帶入和另一段江水會合的地段,那自己就徹底地完了!
正不知這笨蛋王性命如何,且看下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