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遂命諸奴僕歸去,不必伺候身側。眾恐主人責怪,不敢擅離。然殷厭其擾清淨,忽縱馬疾去,僕不能追,唯諾諾而退。
一連行十餘里,並無人煙,但見月影微茫,兩旁草木疏落。殷往四下張望,自言道:“竺山之中,果陰冷無比。至夜風露將重,應早尋一處歇息。”便沿小徑,又過幾重嶺,忽見十餘步外燈火閃爍,趨而視之,則茅屋一間,門扉半掩。四無旁人,唯屋內一少年伏几上打盹,爐邊正煮茶,水氣升騰。
殷立於屋外,不敢入,抬手叩門甚急。則少年驚醒,起身察看,方知有陌生男子至此,正躊躇,問道:“汝,汝何人?”殷初見其容貌,大驚,良久方作揖而答:“吾好遊竺山,不識路途,見此間一屋,冒昧前來。可否……借宿一宵?”
聞言,少年疑慮稍解,再窺其衣飾,皆非尋常,似出於大富之家。便迎入,自提壺斟茶,曰:“忽遇客來,家中無甚好物,但求見諒。”
既坐定,飲茗閒談,殷方知其名筠。又見其資質端麗,眉目如畫,然只著粗衣,屋內不過木椅、小几,並無精緻陳設。“吾隨祖母居此處,今只一身,故清貧如洗。”筠笑而答曰,面上不露半點悲苦。
愈憐,殷問:“汝年幼便獨留山間,若豺狼虎豹出沒,或強匪賊徒流連,以何自保?”筠垂首,悄抬手拭了隱隱淚痕,曰:“無妨。不過賤命,縱長埋竺山,亦勝近世間汙濁。況遠近皆道此處多豔鬼,有不軌之徒,往往為鬼所戲。吾不懼也,反覺心安。”須臾,展顏道:“或見山間茅屋,有一少年獨處,恐豔鬼爾,故不敢入。”
殷大笑道:“若汝為豔鬼,吾亦不敢近。”
如此至夜深,相談少倦,筠起而引殷入內室,當中有一榻,蓋為其平日安寢處。便謂殷曰:“雖家清貧,不可怠慢貴客。”自掩門去。殷心下慚愧,欲以天寒勸其抵足,又恐遭疑用心不良。躊躇半刻,不得已滅燭解衣眠焉。
俟殷熟睡,腳步聲漸近,至榻邊止。一揮袖,則燈燭復明亮,正好將財帛蒐羅。來者乃一少年,適才與殷談笑甚歡,然今伺夜行盜:“果富戶也,只一錢囊,便可使貧家飽食年餘。”又摸索,自其懷中尋一碧玉墜,上刻名,亦奇珍。時殷不醒,筠竊此二物,足矣,雖狐裘在側,不敢妄動。少頃,見殷丰姿俊逸,再思及相談間,言辭風雅,並無狎邪意。便坐榻邊,以手輕撫其頰曰:“常聞富而不仁,亦有正人君子。”
正笑之,筠忽覺心下昏亂,似迷未迷,一時驚懼。又聞人語:“汝一小盜,學了些道術,豈敢劫掠過路人?”原是殷並未著道,只裝作沉眠,此時笑吟吟而起。便破筠之術法,茅屋不過洞窟,小榻變為石板,種種皆幻非真。
筠愈慌忙,知遇同道中人,急解釋道:“雖行盜經年,並未傷人害命,所取錢物施與貧苦婦孺,不留一文。”其聲切切,唯哀求,“吾將財帛悉數歸還,望君高抬貴手,莫記前仇。”
然殷但笑不語,左手摟其入懷,右手即解下衣。又俯首接舌啜吻,良久唇分,方道:“汝非惡人,吾亦非君子。不過一山野精怪,至此尋美眷共枕。”便將洞窟換作臥房,床榻衾枕,皆華美非常。
見之,筠心忖不妙,怯而垂淚,曰:“吾,吾尚未經人道,不似閣中小官,身嬌體軟。若君好南風,可尋一二妙人,不必……”言未畢,則殷稍事開拓,聳身而入。
雖有潤澤,仍覺痛,筠啼哭連連。殷倒也憐香惜玉,曰:“汝冒名豔鬼,豈能不知床笫之樂?”
筠初不能當,漸得趣,覺殷此等人物,與之共歡,非苦也。若旁人慾強之,必求死,絕不甘受辱。便心曠神蕩,提雙足架於其肩上香汗淋漓。
良久方倦,筠不能承受,瞑目聲微,謂之曰:“吾,吾將死也!”遂四腳乏力,唯戰慄而已。殷亦洩,覺快活遠勝往昔孤枕。
自是相擁沉眠,竟夜無言。
翌日,筠悠悠醒轉,察己尚不著一縷,雙頰紅潮頓生。殷見之笑曰:“凡人夫婦皆視敦倫為美事也,吾不解,今方知緣由。”愈羞惱,筠自垂首不語,又聞其雲:“汝雖助貧寒而誘過路者至此,仍為作惡。自此往後,不可再行此事。若須財帛行善,家中商鋪、莊子及良田多矣。”
脫口駁道:“汝萬貫家資……與吾有何干系?”
殷聞言不惱,俄而覆身其上:“汝為吾妻,怎無干系?”筠一時語塞,漸作嬌吟,不覺摟其脖頸,隨之搖盪。
合歡數回,方哭求而止,甘共枕白頭。
後隨殷歸湖邑,兩相情洽,逾月大婚。則竺山豔鬼之說,由此消絕。
第27章 (二十七)傘
邙之南,多重峰密林,小徑曲折,不知盡頭何處,往往無人煙。
某年,正值暮春,應繁花生樹,野鶯群飛。有一少年獨行,但見陰雨連綿,荒草遍地,心甚疑。又歧路,兩旁高樹蔽天,縱暖晴,亦難見天光。勉強走了半日,少年只著薄衣,遍體生寒,不能向前。況早已力倦足酸,不覺及暮,須尋一處安歇。
復行數十步,並無人家,忽遇一破廟,山門半倒,土牆亦坍塌。“唉,恐夜深多虎狼,此廟雖破敗,不能久住,翌日早離便可。”遂推門入,見院中雜草叢生,約一人腰高,二三株老樹似曾遭煙燻,枯敗焦黑。
“雨勢漸大,宜早進殿中。”少年長嘆,便推門進,見有數人圍火坐,一時訝異。則當中一美姬,以紗覆面,聞聲抬眼,謂之曰:“汝過路耶?”左右似護衛者二三,眼底青黑,見少年來,覺其瘦弱,並不起警惕。少年怯而行禮,答曰:“吾,吾路遇此廟,欲借宿一宵,望小姐恕吾冒犯之罪。”
美姬掩口輕笑,眉黛間蘊有豔色,曰:“妾不過煙花中人,豈敢妄稱小姐?汝自歇息無妨。”言帶輕佻意,果自風塵而出,通體氣度不改。
聞言,少年大窘,急退避,坐一旁柱下,不敢近。
廟中一時寂然,唯外間雨聲淅瀝,及殿內枯枝遇火,噼啪作響。
略過半刻,眾人忽聞腳步聲近,乃一年輕道人,面若冠玉,獨擎一傘而來。亦寡言,視數人如無物,坐於右側柱下。既入殿中,仍手執其傘,似覺有雨。
少年望之生疑,然不敢逾矩,唯蒐羅草葉積堆,蜷臥當中,為禦寒爾。
時道人垂首,聞旁近諸護衛鬨笑,不惱,反啟齒開言:“長夜冥冥,亂草怎可生暖?何不入吾傘下。”則少年愈驚,遲疑半餉,終不作答。而美姬吃吃笑道:“常聞道人清心寡念,怎今朝為一貌美小童,誤墮凡俗?”
不答,只長嘆而已。
又不多時,少年覺冷不能禁,若入冰窟,手足戰慄不止。不得已而起,見道人仍坐傘下,離火甚遠,似不知寒。愈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