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疑,便趨而視之,頓感暖意。則道人稍移其傘,將少年形影遮蓋,曰:“坐吾身側。”

於是與之同坐傘下,少年漸覺體暖,如浸熱湯,忙稱謝連連。美姬見之,似笑其痴傻,道:“果小童也,不知美人懷中,更有春情,遠勝這汙糟道人!”言畢,倚一護衛肩,欲眠未眠,溫言私語,竟百般謔笑,萬種調情,全無廉恥。少年面紅耳赤,只垂首,倉皇退避不提。

良久,雨仍未息,天色不明。本應迫近晨曉,卻似夜半。少年自沉眠驚醒,方知枕道人肩上,一時羞愧告罪。須臾,有車馬在廟外停,一公子攜僕從入,見殿中破落,面露厭色。恰逢當中美姬悠悠醒轉,顧盼嫵媚,尤其眼波留情,將個冷硬心肝,也融作一池春水。公子注視久矣,與之四目相對,倍感銷魂。漸不能持,以淫詞褻語挑之,似兩相意合。唯惡旁人在側,不得盡興,便命僕及護衛俱出,更驅少年二人。

則少年恐彼勢大,欲出,又見道人蹙眉,躊躇不行。道人忽笑,謂公子曰:“汝今夕為色亡,天命如此。”後執少年手,共出破廟。公子聞言大怒,然美人在懷,情興正熾,便不顧,唯享用嬌軀肌暖。

既出,二人共持一傘,沿山路徐行。時風雨漸止,半空雷聲隱隱,林間樹影似鬼遊走。少年聞之驚懼,幸有道人在側,心下稍安。未幾,過密林,則天色忽亮,已至翌日清晨。“山中多野鬼,常化美人。若有貪色者,往往殞命幻夢,不識真假。”道人將傘攏合,指一徑曰,“從此小徑可下山,汝性純良,故得上天庇佑。”言訖,倏忽不見。

少年方知其非欺世盜名之徒,而有真術,忙叩首拜謝。蓋美姬及護衛者,皆野鬼,為誘行人,使林中不得天明。又聞驚雷乍起,少年回首,便見不遠處大火熊熊,似破廟遭雷劈。“呼,逃過一劫矣!”自驚魂未定,速下山不提。

逾旬日,少年至明州,投親不遇,頹然而歸。時父母俱亡,家資無存,親朋又不願相助,唯垂淚長嘆而已。乘舟過江,忽遇風雨將傾,則道人自舟中出,將傘投入波湧,未幾,風平浪靜,只一大魚屍身飄浮。少年驚懼,又聞其曰:“昔時救汝一命,不料因果牽扯,致使汝易招妖鬼,吾之過也。”

“幸得仙師相救,怎敢做忘恩負義之人?”少年再拜,又面有難色,見道人慾離,忙執其衣,曰:“仙師若須一僕伺候,吾願為之!今孤身無依,只斗膽,斗膽相問。”道人聞言,半餉,方含笑道:“可也。”一揮袖,則傘自江中歸,復持在手,將少年攬入己懷,騰雲而去。

舟中眾人早驚惶伏地,良久,察二人已杳,紛紛叩首而拜。

數年後,傳言有一道人過傅山府,雖只年甫弱冠,驅邪除怪,無一不靈,真仙也。身側只一傘,及一少年,方十八,姿容端麗,似為其道侶,彼此暱愛無間。

第28章 (二十八)畫舫

久陽一帶,因近江河,有山水勝景,亦多畫舫。

若夏秋之交,則煙水濛濛,風清月朗。卻又張燈如繁花盈樹,畫舫幾近首尾相銜,伴絲竹聲靡靡。當中一二嬌女輕移蓮步,無不著紅戴翠,鬢亂釵飛,與客笑語不斷。大江南北,只此處色醉金迷,麗姝甚眾。

某年,正值初秋,兩岸巨舫齊聚如雲,珠簾重重。往往衣香嬌聲,過者聞之,皆心醉目迷不提。且岸上又有花燈百千,多舉家來看,摩肩交足,弄成一派熱鬧景色。

卻道有一小童,曰晗,卞慶人也。年甫七八,父母早喪,亦無兄弟姊妹,幸得母舅收養,不至於失所流離。此日正逢佳節,街上各色燈如錦繡鋪成,又像仙子傾倒花籃,紛紛落了滿地。晗與親朋數人觀燈,但見鬧市裡人潮湧動,嬉鬧戲笑之聲不絕於耳。

晗一小童,貪著觀看,擁入人叢之中,恍惚便迷了路途。喧雜嘈嚷之際,漸行漸遠,至橋畔,更覺四處陌生,心慌急亂,嗚嗚哭個不停。忽有一巨舫近,二三美姬,皆螺髻娥眉,嫋嫋婷婷走出,聞小童啼哭,趨而視之,驚問連連:“哪家丟了個乖巧孩兒?”“莫非正合主人所尋?”“不須多言,去罷,去罷!”便靠岸,簇擁而來,牽其入舫中以告主人。近旁人頭攢動,竟似不見諸美姬及小童哭鬧,仍笑語晏晏,觀燈取樂。

愈驚懼,晗淚眼婆娑,不敢放聲。則美姬紛紛勸慰,曰:“莫怕,必送汝歸家。”遂至內室,雖不甚高,卻極為寬敞,陳設華麗典貴。又一幾,上盛佳茗、珍果、花釀種種,旁燻爐中燃新香,不似人間。

及主人處,美姬個個行禮,婀娜生姿,聲若銀鈴。聞其人曰:“可也。”便自掩雙扉離去,留晗一懵懂小童,手足無措。

“坐罷。”

聞言,覺甚溫雅,不似歹人,晗忙坐幾在左,垂首不語。則其人長嘆:“姻緣天命,不過一小童……”當中未盡之意,似惆悵,又帶幾分惱恨。晗不甚明瞭,良久,怯問道:“先,先生,此何處耶?”

“先生?”又笑,“此為吾畫舫,常遊于山水之間。如此佳節,花燈萬盞,汝不必驚慮。”便使其望窗外,一江煙波浩渺,兩岸燈影重重,果繁華至極,天下少有。晗心稍定,既已入舫中,無處脫身,不妨靜觀其變。雖年幼,仍有些心思,不教其人知也。

其人亦喜小童乖順,與他鮮果、香茗,更取白貂裘暖著。漸睏倦,晗欲睡未睡,又聞隻言片語:“……十年後……也罷,桑田滄海,何談重遇……”遂伏几熟睡,喚之不應。

久矣,悠悠醒轉,身在家中,小間榻上。忙問母舅昨夜事,竟道不曾看燈,更不知是何畫舫。

晗愈驚疑,不敢復言,恐只一夢而已。

又數年,不覺長成一十八歲,生得眉目清秀,風姿俊逸。尚未娶,遠近爭婚之,其母舅偶提及,則婉拒。有好事以姻事問者,晗道:“姻緣所定,吾不欲違之。”再問,閉口不答。常往橋畔,為尋一畫舫,終無所得,多興嘆而歸。眾人便竊語,曰:“莫非有意於煙花女子,故不娶妻?”

然無人知,其幼時遇一錦衣公子,聞數句糊塗話語,及長,久而入迷。遂牽引痴情,欲明何為十年,何為姻緣。

時元宵好景,花燈初上,江岸畫舫甚眾,纖腰俏態,比比皆是。只無昔日所見巨舫,亦不見公子丰姿。晗流連不返,至夜半,方頹然欲去。忽聞人喚,回首,果美姬二三,經年容色不改。

“主人已候君多時。”

便進,見公子手斟芳醪,與之坐而共飲。晗方問道:“久別十年,不知君昔時所言,有何緣由?”

公子更進一盞,笑答:“月老頑笑,要為吾冷面冷心者,牽紅絲一縷。吾不信,便命人行舟此處。”

不覺雙頰微紅,又問曰:“仍記十年之詞,又是為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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