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身後有走出一位護士,她端著手術盤問道:“子彈在這裡,哪位警官要回收它?”醫院和警察局都有合作規定,該是誰的東西,必須完好地收回去。
聶揚帆捏起盤中那顆血淋淋的子彈,痛心疾首地攥在手心裡,他的腦海掠過那個少年淡然的臉龐,一股悔恨之情充溢他的心間。
寧奕的麻藥還未褪去,他正深沉地昏睡著,一張天羅地網在他的夢境深處鋪展開來,他發現自己猶如一隻脆弱的蝴蝶,被粘在蛛網中央動彈不得。想喊救命卻發現嗓子無法發聲,他焦急地環顧四周,發現蛛絲下方懸掛著一個人,白色的蛛絲死死地纏繞在那人的脖間,只見那人雙眼上翻,露出大片焦黃的眼白,舌頭外吐,青紫發黑,同時四肢羊癲瘋似的不停抽搐,可怖之極。
“爸……爸爸……”
寧奕感覺自己的喉嚨好像被人無情地掐住,只能擠出細微的蚊蚋聲。
“喂,你醒了?喂?”
寧奕勉強地把眼睛撐開一條縫,刺眼的白光湧入他的眼裡,生理性的眼水一下子流淌下來。
“你哭了?”
那人詫異道,隨即慌張地扯了幾張紙巾笨拙地擦拭他的眼淚。
寧奕張張嘴,喑啞地“啊”了一個長長的拖音,然後他感覺到自己的脖子被強有力的臂彎托起,冰冷的杯沿貼住他乾燥起皮的嘴唇,極冷的涼白開順著他的喉道滑入,一下子刺激了他的食道和胃囊。
“咳咳……”
“靠,居然忘了這水是冷的。”耳邊響起萬分惱怒的自責聲。
寧奕這下總算清醒了,多謝那杯涼白開,提神佳品。
聶揚帆鬍子拉碴地坐回床邊的板凳上,守了那麼多天,總算醒了,再不醒他就要到城郊的廟裡燒高香了。哦,不行,他可是人民警察,唯物主義論的擁躉。
“餓嗎,我給你削個蘋果?”
寧奕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眼,他認出眼前這個人就是那個朝他開了一槍的警察,看來自己沒死成,還拖累了這位人民的好公僕,哦不對,他死了更加拖累這位公僕先生。
聶揚帆至今光棍一條,獨來獨往,不會照顧自己,更加不會照顧他人,張達文告訴他他現在唯一的任務就是照顧好人質,讓其過得舒心,睡得放心,才是重中之重。
拿槍的手削不好蘋果皮,奇恥大辱。
聶揚帆每天買一袋蘋果恭候寧奕的甦醒,然後打算揚起笑臉盡心盡力地為其削蘋果。哪知第一天初試啼音,慘敗而歸。滿握一個手掌的蘋果最後變成了雞蛋大小,果肉統統滾進垃圾桶。
當警察的人有一個優良品格,就是堅持不懈,耐心十足。於是削蘋果技能訓練大會每天上演,聶揚帆有時候站起來到門外散步,覺得打的嗝全是新疆阿克蘇味。
“麻煩張嘴,嘗一下這個蘋果吧。”皮薄肉多的大蘋果喲。聶揚帆驕傲萬分,同時也是小心翼翼地賠著笑臉。
寧奕知道他想將功補過,其實這件事跟他沒多大關係,恰好站著中槍罷了。寧奕就是想死,不小心拉上一個墊背的。
見人質少年抿唇死守玉門關,聶揚帆頗為尷尬,老舉著不是辦法,於是他只好悻悻地縮回來,強笑道:“不喜歡吃蘋果?想吃什麼,我去買。”
這回更過分,寧奕默默地把眼睛閉上,根本不理會警察同志的殷勤。
聶揚帆以為他在生自己的氣,於是認命地喪氣道:“對不起,其實我應該在你醒來的第一刻就道歉。我無心開槍打傷你,但是事情已經做了,我也不會逃避。希望你能給我一個補過的機會。當然,你要提出金錢賠償,我也不介意。只不過……我可能沒那麼多錢。”
說到最後聶揚帆窘迫萬分,搔了搔腦後勺,突然硬氣道:“這樣吧,你先養傷,養好了想怎麼樣都可以。不過到現在為止,我們都沒查到你的任何資訊,你身上沒有帶身份證及其相關證件。”
寧奕睜開眼淡泊地瞥他一眼,似乎也不打算解釋自己的身份,一個將死之人,還需要什麼身份證明。最好死後如無名烈士,終歸塵土。
聶揚帆等了一會兒,確信病床上的人不願意與他交流哪怕一句,於是放下水果刀,說道:“挺晚了,我給你出去買點粥吧,你幾天沒有進食,肯定沒有力氣。”
寧奕看著他高大寬闊的背影消失在門外,想了想,便支撐著坐了起來,他一把拔去手背上的針頭,不理會血珠淌落指尖,掀開被子歪歪斜斜地站了起來。
趁現在。
他裹著小號、但穿他身上仍顯寬大的病號服瑟瑟發抖地挪出病房,走廊上只有幾個坐在塑膠椅上休息聊天的老人。他們用年邁的目光注視著眼前這個面如白紙、身形羸弱的少年,見他目空一切、神情淡漠地穿過長廊,往樓梯通道走去。
所以當聶揚帆買了一碗粥回來,看見懸置在半空的針頭還滴著被藥水沖淡的血珠時,整個人都傻了。
他放下粥衝出病房,看見一旁的老人,急匆匆地問:“請問剛剛有沒有一個男孩兒從這間病房出來?”
老人家們面面相覷,躊躇著道:“是不是往那樓梯走的娃子……?”
聶揚帆聞言,邁開長腿奔了過去,他推開安全出口的大門,幽黑的樓道展露眼前。這裡是三樓,往上還有兩層,往下也是兩層。
按一般人的邏輯思維定律,一定是選擇往下去,因為下樓才能離開醫院。但是——
聶揚帆的腦子裡突然閃電般穿過幾個少年在萬國大廈樓頂的片段,他從容無懼,他眼中靜如死水,被割開的三道傷口他似乎毫不關心,還有……最後開槍時他有意無意晃動的身形。
聶揚帆面色一凜,跨步奔上樓頂,他推開半掩的門扉走上天台,就看見那個不懼生死的少年張開雙臂站在欄杆上,他寬大的病服被風吹開,好像一對白色的翅膀,裸.露的腰身上隱約可見繃帶。
聶揚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飛奔上前,一把扣住少年的腰肢把他硬生生拽了下來,兩人雙雙倒在地上。
寧奕被摔得頭昏眼花,他快速掃了一眼聶揚帆,利落地爬起來往樓邊撲去,試圖再一次輕生。
聶揚帆不知他為何有如此大的決心想尋死,但無論他多想,就是不能死在他眼前。這關乎他的事業前程啊拜託。
“你休想從這裡跳下去!”聶揚帆怒吼一聲,撲過去抱住寧奕。
寧奕被他一絆,狼狽地摔在地上,肩上、胳膊上、大腿上的傷口劇烈疼痛,真疼啊,還是一死百了的好。
“放開我!”
“呵!”聶揚帆壓著這頭倔驢,扯著嘴角笑道,“你終於肯說話了。”
寧奕又冷又疼,腦袋被怒火填滿,他切齒道:“你沒資格禁錮我!我想死,你管不著!”
聶揚帆見他眼角帶著水色,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