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不算很晚,因為這次是陶遠明早睡了。過了十點半,他關了檯燈,搖搖晃晃像個缺失體力的巨人,一下子倒在床上,被子胡亂扯過來蓋在身上,沒一會兒就沉入了睡夢。
寧奕在熄燈前一分鐘關了電腦,揉揉疲憊不堪的雙眼,簡單洗漱一下也睡了,他睡得熟,不知道今晚半夜陶遠明有沒有又出遊。
幸好第二天是三四節課,寧奕悶頭睡到八點,猛然驚醒,想起還好是九點五十的課,於是他寬了些心,狠狠地伸了個懶腰。
陶遠明自然是不在了,寧奕出門前摸了摸口袋裡的鑰匙,還好,在。自從陸星出事,他就再也不敢忘記帶鑰匙了。
寧奕為了追上休學時落下的課程,還跨年級選課了,此時與他共同上課的,都是大四學生。當然這些大四生也屬無奈,他們明明應該在此刻準備畢業論文,但是怎料學分沒有修滿,只好來重修或補修。
稀稀落落坐了幾十個人,中文系的老教授在臺上講得慷慨激昂,有時不免口水四濺。寧奕聽得認真,偶爾看見幾點唾沫星子降落在自己跟前,便暗自慶幸位子選得好啊。
老教授講課從來不點名,因為他自信,沒有聽過他的課,絕對修不成他這門課,因此他的眼神從來不在臺下逗留片刻。
然後有人從後門溜進來,他也渾然不覺。
寧奕只覺得身旁的位子一沉,坐下了個人。但他聽得津津有味,連個眼神都不肯施捨給身邊遲到的人。
一隻頗長的手臂伸過來輕輕地碰了碰他的肩,寧奕一開始還以為是錯覺,不太在意,等到這隻手又重重地捏了一下他皮包骨的肩頭,他才有些生氣地扭過頭,眼睛一瞪——
“誒?!”
驚訝聲脫口而出。
老教授頂了頂眼鏡,問:“同學們,有什麼問題嗎?”
“沒——有——”大四生遊刃有餘地回答。
“很好,等我講完大家可以踴躍提問。”老教授放心地繼續。
寧奕自知失態,有些窘迫,低聲問:“你怎麼在這裡?”
男人今天穿的是便服,帶蝙蝠俠標誌的灰色T恤,還有水藍色的牛仔褲,頭髮有點凌亂,但是看上去顯得好年輕,跟個大學生似的。
“我來查案啊,”聶揚帆挑挑眉,故作玄虛,“暗訪。”
自從得到了有價值的線索後,聶揚帆深覺突破口必須從陸星的生活環境展開,他實習的公司他們已經去調查過了,基本排除了公司人員作案的可能性。那麼只有校園環境了。
寧奕還是覺得不可思議,忍不住多瞅了幾眼聶揚帆的臉,“查什麼?這裡有什麼可查的?”陸星早就修完了學分,只差畢業論文答辯就可以畢業了。他從大三之後就很少與學校的人接觸了,因為他忙著實習,忙著賺錢,忙著……想買房子。
聶揚帆沒有正面回答寧奕的疑問,他抱著臂看向前方,居然一動不動地聽完了整節中國古代哲學概論。
從教室出來,恰好飯點,寧奕與他肩並肩走著,兩人的身高落差使得寧奕不得不微微抬起下巴瞧聶揚帆。
“聶大哥,跟我去吃食堂嗎?”
“好啊,我已經很多年沒吃學校食堂了,Z大的伙食肯定比我們警校好得多。”聶揚帆道,“以前讀警校時,吃飯也是純粹為了填飽肚子,為了訓練更有體力,哪像現在,大學生精貴得跟熊貓似的,好菜好飯伺候著。”
寧奕反駁道:“飯菜好壞看大廚手藝,和時代沒有關係。”
“呃。”聶揚帆居然又被這小子嗆了,“好吧,那隻能證明你們Z大師傅請得好。”
寧奕見他無奈承認,心裡有一絲奇特的愉悅,“今天我請你。”
“不必,我請。你的錢還是省著點花吧。”聶揚帆又記起這小子那件縫補丁的襯衫了。
“不行。”寧奕非常堅決,“我們學校只能刷卡,不能付現金。”
“……”聶揚帆決定以後不逞英雄。
事實證明國家對待這群祖國未來的花朵那是極好的。
菜香量足,世界上還有比這更幸福的事嗎?
聶揚帆點了一葷兩素,一大盆飯,吃得很香,期間還頗為感慨地抬起臉對寧奕說:“我要是再回到八年前,一定考Z大,去他媽的警校。”
寧奕問:“為什麼去讀警校?”
“腦子被驢踢了。”聶揚帆翻個白眼,繼續橫掃飯盆。
寧奕比起他來,那是細嚼慢嚥,他還不時會看看四周的人,看來看去,直到看到兩個似乎完全八竿子打不到一塊兒的人從他眼前走過。
那兩個人端著飯盆走到了一處很隱蔽的角落,雙雙落座。其中一個臉上帶著客套的笑意,另外一個帶著疏離的戒備。
“寧奕,怎麼不吃飯?”聶揚帆瞧他不知在看什麼。
寧奕輕輕地說:“我看見那邊那兩個人,他們怎麼會在一起?”
聶揚帆警覺地皺起眉,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那不是……被你推下去的記者麼?”
“還有我們宿舍隔壁的裘傑。”寧奕嚴肅地補充。
第十五顆子彈
裘傑是寧奕他們中文系赫赫有名的紈絝子弟,家中後臺夠硬,背景夠深,為人還算不錯,就是有點自我中心。這也難免,如今普通人家的獨生子女都驕縱得很,何況他一個少爺級別的。
寧奕和裘傑不熟,雖然他們同是大三,但後者明顯不會為實習、畢業發愁,家裡早就給他鋪好了康莊大道。
聶揚帆看著那一桌,手上嘴上的動作也慢了下來,他說:“那個叫裘傑的小子,據他說案發時他正在打網遊,而且是一場聯賽,有影片為證,打完他就睡了,睡前還打電話給室友要人家幫他帶外賣。我們特意調查了和他一起打聯賽的隊友,發現他沒有在撒謊。”
寧奕不是特別明白,問道:“你是說,他也有嫌疑?”
“住你們隔壁,指不定會聽到什麼動靜,然而他什麼都不知道,頗為可疑。”聶揚帆分析道,“不過如他所說,陸星死亡時他正好在打比賽,而且時長達一個多小時,應該是沒有時間去殺人的。難道還有兼顧比賽和殺人的方法?”
“不過比賽難道不可以找人代替嗎?他去殺人,有人替他製造不在場證明。”寧奕猜想道。
“確實有這種可能,所以我們也調查了他的室友,不過他們都有充分的不在場證明,再說樓內除了二樓,監控器都是在執行的,也沒有發現可疑的人員進入。其他學生既沒有時間也沒有理由替裘傑做幫兇。”聶揚帆想起了這幾日撒網式的調查,發現越調查,越陷入無頭衚衕,凌亂的線索猶如毛線團被一隻無形的貓爪撓得亂七八糟。
寧奕想起那臺被不知名人士砸壞的監控器就莫名心慌,他道:“二樓的監控器是不久前壞的,人為損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