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腦版
首頁

搜尋 繁體

第73章

熱門小說推薦

直到次日清晨,雲修儒依舊對昨晚之事不敢相信。廉松風知他心中難過,也不好十分責怪。勸著他用過早飯,正要一路去宮中,只見雲娃打扮的嬌嬌俏俏的走過來。雲修儒先看了看她的臉,那上面早已恢復如初,心裡這才稍微好受些。

雲娃似乎忘記昨夜之事,面帶笑容與他二人請安。雲修儒見她這般,心下十分歡喜,方要說些和軟的話來安慰,卻被她搶先道:“幸好爹爹不曾習武,不然,女兒委實吃不消呢。還要多謝爹爹昨晚送過來的藥,果然靈驗,今兒早上一看,種全消了。那藥多與女兒幾盒兒吧,免得日後再用,就不煩勞爹爹了。”雲修儒剛剛見好的心情,又沉入了落谷底。伸了手來拉她,卻被她避讓開。廉松風扶了他對雲娃含笑道:“你爹爹對你如何,我不信你心中沒有數。他委實的急躁了些,不該動手打你。你當他便好受嗎?唉,一夜不曾閤眼,想去看你又怕吵醒你。好孩子,誰人沒捱過父母的打?世人都怎麼過來的,就……就擔待一下吧。”

雲娃笑一笑,也不知是聽進去沒有,對他道:“我想出去走走,晚些時便回來。”雲修儒像是被人拿針紮了一下,身子微微一抖,急問道:“又要去那府裡嗎?”廉松風拉了他一把道:“如今天氣越發的熱了,倘若在外頭中了署,你爹爹豈不又要為你操心嗎?”雲娃抿了下嘴道:“家裡太悶了。從前,漫山遍野的任我玩耍,豈像現在這般,跟坐……”廉松風扶了她的肩,帶她向前走了幾步,低語道:“我知道你還在與他賭氣。唉,不是我偏袒他。自你走後,那些年他一天一天的,熬著盼著等你回來,其中滋味,我便說與你聽,你也不能體會一二。正所謂愛之深,責之切,便是這個道理。你若有絲毫的閃失,他也不得活了。做父母的心情,你這會子是體會不到的。唉,民間說‘不養兒不知父母恩。’好孩子,你且聽我一句勸,給他個臺階下,畢竟我們是一家人吶,總不能老怎麼僵著吧?”雲娃抬頭望著他,目露讚許之色道:“爹爹今生能遇到伯伯,真造化也。”廉松風不料,她竟說出怎麼一句話,反倒不好意思起來,搖頭笑道:“今生有幸得他相伴,這是我的造化呢。”雲娃被他眼中的柔情所感染,心中的怨氣,不覺間竟消了一半兒。

廉松風將她引至雲修儒身邊道:“便讓燕亭陪她出去走走吧。只是一件,須早些回來方好。”雲娃看了父親一眼,應了聲是。雲修儒用指尖輕輕撫上她的臉龐,見她沒有躲開,歡喜之餘免不了又是一番心疼,覺得越發的愧對與她,不禁柔聲道:“都是為父不好,日後再不這樣了,你……你別怨恨我。”雲娃聽他聲音發顫,抬頭看時,見那佈滿血絲的眼中蓄滿了淚水,幾欲滴落,不由自己心中也泛起酸來,主動挽了他的手道:“不提了。時辰不早了,爹爹塊進宮吧。”雲修儒點點頭,令浣紗將雲燕亭喚過來道:“帶你妹子出去逛逛吧,她要什麼只管買與她,別委屈了她才好。”雲燕亭見他父女和好,將提了一夜的心放回了肚子裡,滿面笑容的答應著。

臨上轎時,雲修儒向著廉松風輕輕道了聲謝。廉松風含笑道:“好呆的話,謝我做甚?我與你不是一家人嗎?”說罷,扶了他上轎與廉庭芳上馬,徑往皇宮而來。

誰知,安生日子沒過兩天,市井之上便傳出,雲府小姐與兩名男子同遊菩提寺,舉止親密引人側目。算算日子,正是雅竹生日那天之事。雲修儒氣得茶飯不思,夜不能寐。廉松風怕他父女再鬧僵,只得在他二人之間來回遊走勸說。與此同時,他也隱隱的察覺到,此事與前些時的匿名書信多少有些關聯。

私底下也與駱氏父子再三斟酌過。只是,他二人已認定,書信之事就是雅竹所為無疑。讓雲娃嫌惡自己的父親,回到他的身邊,再次將她帶走。廉松風雖沒有證據來予以反駁,卻窺探到他父子對雅竹已起了殺心。於是再三的叮囑駱智遠,行事不可不計後果,真若鑄成大錯,便再無挽回之時。駱智遠表面答應著,心下卻盤算著幾時動手。

後來,又說起雅竹那晚說的話,三人想了半日,猜了半日,仍舊一無所獲。駱智遠順口說道:“這倒也不難,脫了衣服一驗便知。”駱緹微微的點了點頭。廉松風面上已有薄怒,斥責道:“才說你做事不計後果,你到越發的肆意胡為起來。趁早打消了這個念頭,這裡的事你不必再管了!”駱智遠萬沒想到,他會為個外人與自己翻臉。一時氣往上撞,立起身道:“這原本與我無干,可我見不得你為了此事,夾在裡頭煩惱不休。你既不肯領情……罷了罷了,我不管便是,告辭!”說罷,拂袖而去。廉松風向前追了幾步,終究還是停了下來。

又過得數日,京中出了件大事。齊國公長子,駙馬都尉夏桑林與一神秘男子相戀。在夏桑林再三苦求下,國公拒不接納,並派人打上那男子的家中,要他即刻滾出京去,不許再來勾引自家兒子。

豈料,那十幾個家丁氣勢洶洶的殺將過去,不出半個時辰,全都灰頭土臉的敗了回來。夏百年豈是吃虧之人,叫上幾個得力的護院,親自騎了馬,殺氣騰騰的趕了過去。他前腳剛走沒一會兒,夏桑林便掙脫了繩索,踢爛了房門,打倒七八個家丁護院,抄小路往雅竹家去了。女眷們嚇得驚慌失措,都擠在二門內張望。奶媽一把抱住要攆出去的孫少爺,那孩子大聲哭叫著爹爹,被趕過來的兩個大丫頭拖了回去。

今日恰巧雲,廉二人都在宮中當值,便是廉庭芳也不在。雲娃得了信兒,領著周氏,浣紗施展輕功急急的奔出府去。雲燕亭哪裡攔得住,知道必是出了大事。一面命祝管家帶人追上前去,一面回房拿了腰牌,快馬加鞭的直奔宮中御馬監而來。

雅府門前聚集了無數看熱鬧的百姓,鬧哄哄的議論著。有膽大者,還站在門檻兒上觀望。門上的匾額已被夏百年挑在了地上,他騎著馬直接進到裡面。

雅竹面無懼色端坐在院中臺階之上,身後立著幾十個手持兵器的家人,鄒管家與費關情,藍羽侍立左右。還有一位四十來歲的中年書生,慢搖摺扇坐在雅竹的下首。

雅竹一見夏百年面帶煞氣,起身拱手道:“夏伯父要趕盡殺絕嗎?”夏百年在馬上俯視著他,用馬鞭指了他的臉道:“你那日到我府中,我已向你言明,今生今世休想踏入夏府。怎麼,你是賴上了不成?好好兒的男人不做,偏要做個沒卵子的男妾?”話音未落,身下的馬匹一聲悲鳴,直接跪倒在地。夏百年雖上了些年紀,畢竟是征戰半生的將軍。眼看便要顏面掃,最終還是飛身躍起,跳到了一邊。回頭再看那馬時,四蹄狠狠的抽搐一陣,便再也不動了。

那中年文士立起身來拱手道:“許久不見,姑娘一向可好啊?”夏百年轉身望去,只見身後不遠處,立著一位嬌滴滴的小娘子,容貌美豔不可方物,雖不認得,卻看著眼熟很,一時竟想不起來在哪裡見過?

雲娃微微躬身還禮道:“向夫子好。不知幾時到京的?”向南山笑道:“昨日方到。得知公子在此,我特來看望,不想便遇到此事。”雲娃這才凝眸打量了夏百年幾眼,明知故問道:“你是什麼人?竟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帶人強入民宅,意欲何為?”夏百年望了那馬一眼,又再將雲娃打量一番道:“是你將它打死的?”雲娃不以為然的點點頭道:“不知下一個該輪到誰呢。”夏府的護院高聲喝道:“大膽!此乃是當朝的齊國公,還不跪下認罪。”雲娃以扇掩口笑道:“你說他是‘國公’?哼哼,國公地位是何等的尊崇,豈能如強盜一般持械擅闖民宅?就憑你冒充朝廷命官,便該死。”夏百年最見不得女子在人前張牙舞爪,嬌縱跋扈。再加上馬被她打死,又險些出醜,不由得氣衝牛斗,恨不能一把掐死她才好。只是自己這個身份,與個小女子動手,便是贏了也不光彩。壓了壓氣咬牙道:“你這小娘子與那雅竹是什麼關係?竟敢在這裡管閒事?我勸你還是早些回去,免得不好看。”雲娃忍不住笑出了聲,美目流轉環顧四周道:“方才究竟是誰不好看啊?”雅府眾家人立時鬨笑聲一片,藍羽笑得尤其響亮。

雲娃接著道:“我是他妹子,這裡是我的家,你說我當管不當管?”夏百年一愣,思付一番方恍然大悟道:“你,你莫不是雲修儒之女?”雲娃懶得問他是如何知道的,點頭道:“是便怎樣,你還要去告狀不成?”夏百年見她承認,倒猶豫起來,沉聲道:“雲小姐為何要認賊作父?”雲娃挑眉道:“我看是賊喊捉賊吧!”夏百年的臉頓時變成了鍋底,張口罵道沒:“今日,老子替你父親好生管教與你。”說罷,便要動手。向南山幾步跨過來,擋在他二人中間道:“且慢。國公怎可以大欺小?不如讓小可陪你過幾招?”夏百年正眼都不帶瞧他,不屑道:“如今是什麼世道?連個書生也敢在老子面前放肆,是你自尋死路,可怨不得我了。”說罷,便要動手。

雅竹喝了聲且慢,走至近前道:“請伯父將桑林喚出,容小侄當面問他一問。”夏百年啐了一口,瞪著他道:“休想!你是甚等樣人?一個柺子,竟妄想踏入國公府?便是委身我的家奴也不配!”雅竹雖氣得臉色煞白,因念著他是夏桑林的父親,還要軟語相求,不想卻被雲娃一掌推開。向南山帶著他急退十餘步,雅竹立穩身形一看,他二人已交上了手。雅竹倒是時常見她與姨母過招,對她心裡還是有數的。可一見夏百年那副身板兒,在見他出拳剛猛無比,不免擔起心來。這兩個人傷了誰,都是他不願看到的。可要想阻攔,談何容易。不由得握緊了拳頭,盯著場中的兩人,不敢有絲毫懈怠。

但見雲娃廣袖翩翩,身姿曼妙以極,一招一式皆如舞蹈一般。那夏百年先還不忍出重手向搏,怕一旦傷了她,日後不好與廉松風,雲修儒相見。誰知才十餘招後,便漸覺心驚起來。別看那招式綿軟無力,如同小兒遊戲一般。可每每被她掌風掃過之時,猶如冰峰迎面撞來,渾身抑制不住的顫抖著,似乎體內的溫度,正一點一滴的消失殆盡。明明那一掌拍在了她的身上,卻似打進了一堆棉花裡,力道被卸個乾淨。而云娃至始至終都面帶微笑,盯著夏百年的雙眼,看得他莫名的有些發虛。似乎每出一招,必在雲娃的意料之中。夏百年再不敢託大,使出了渾身解數與她鬥在一處。

正在此時,大門外湧進一堆人來,最前面的竟是夏桑植,他肩上靠著兄長夏桑林。你道何故?原來那夏桑林因不遵父命,硬要與雅竹來往,吃了其父一頓拳腳。又將他鎖閉在房中,三四日水米不曾沾牙。先時跑出來只是憑著一股執念,沒跑出一條街,便被追來的護院攔下了。方才的打鬥已耗去了他太多的體力。正自苦苦支撐,不想夏桑植偏巧路過,打跑了護院,拖著他趕了過來。

另一隊竟是五城兵馬司的。想來,定是有人報了官,將他們引至此處。

夏桑林見雅竹無事,衝他笑了笑,一頭便栽了下去。雅竹此刻哪還顧及有外人在場,上前將他抱在懷裡連聲呼喚。見他鬚髮蓬亂,唇裂臉青的模樣,又是氣惱又是心疼。忙命人將逍遙椅抬過來,抱他上去躺好。又趕著餵了幾口水,才見他甦醒過來。

五城兵馬司南城副指揮賴鳴,方問明瞭兩家的身份,便見眼前一道杏黃人影閃過。仔細看時大吃了一驚,張口問道:“怎的還有宮中掌印內侍啊?”心下一陣盤算,這裡人人都比自己官兒大,不知此間主人又是什麼來頭?莫要一時不查,得罪了哪位權貴,耽誤了前程,豈不大大的不妙。

夏桑植隨口說道:“他是御馬監掌印廉松風。”賴鳴與手底下人一聽,立時兩眼冒光,也忘了自己是來做什麼的了,不由得邊看邊議論起來。他們對廉松風只聞其名,不謀其面,聽得多了反而生出疑惑來。不過一介內侍罷了,就算有些本事,能大到哪兒去?近御之人,得了天子的歡心,周圍的人便跟著恭維奉承起來。加上會那麼幾套拳腳功夫,眾人便越發的抬舉,造出聲勢說他若何了得。如今親眼得見,單論這相貌與氣度,便讓他們讚歎不已。再看他數招之下,就讓打鬥的雙方被迫停了下來。動作乾淨利索,精妙絕倫。眾人連聲喝彩之餘,由衷的佩服起他來。

廉松風一得了訊息便打馬前來,因路上行人太多,只得將馬匹丟給雲燕亭,自己伸展輕功趕了過來。他在不遠處偷偷看了會兒,對雲娃的身手步法頗感不可思議。一來是感嘆她,如此年輕便有這等精湛的功夫。二來是覺得,她的武功路數師傅曾經提起過。本想再看會兒,奈何他這身打扮太招眼,又見夏百年已漸落下風,那雲娃此時分明是在戲耍於他。怕鬧到不可收拾的地步,日後不好相見,廉松風這才現身,出手阻止了他二人。

雲娃氣定神閒的道:“他是我伯伯,國公歇上一歇,慢慢告我的刁狀吧。”廉松風低喝一聲,將她拉到身後,向夏百年拱手一揖道:“小女年幼無知多有得罪,祈請國公還看在奴婢的薄面上,原諒她這次吧。”夏百年斷斷不曾料到,自己戎馬一生,臨了臨了竟栽在一個小毛丫頭手上。雖然是面上無光,但心中還是很佩服她的。第一次體會到什麼叫做後生可畏?什麼叫做好漢不提當年勇?如今有人給臺階兒下,只得哼了一聲道:“想不到雲公公竟有這樣的女兒。”廉松風賠笑道:“多承國公相讓,才不至於讓她出乖露醜。但不知國公到此所為哪般?”夏百年喘了口氣,將事情始末告知與他。

廉松風聽罷笑道:“國公誤會雅公子了。”說罷,將他不為所知的一些事如實相告,又道:“從他將雲娃送回一事不難看出,雅公子是個良善之人。既然他二人互為傾慕,可算的美事一樁,國公便成全了吧,奴婢也好討杯喜酒吃呢。”夏百年沉著臉道:“上樑不正下樑歪,他會好到哪兒去?松風你休要再勸,我是斷不會讓他進門的,他不配!”說罷,朝夏桑林那邊過去了。雲娃在一旁冷笑道:“你兒子才不配,你們全家都不配!只當誰稀罕呢。”廉松風回頭狠瞪她一眼道:“你這是在幫他嗎?”說罷,趕著追了上去。

廉松風先過那邊與賴鳴相見,請他出去將百姓們疏散了,這裡由他一人承擔,賴明不過七品官職,廉松風卻是四品的掌印,又深得天子寵愛。今見他對自己態度和藹,言語親切,到有些惶恐起來。忙還禮不迭,正要帶著人出去,卻見又有兩名內侍同一名年輕人匆匆而來。眾人好不詫異。待看清穿大紅直身的內侍面容後,不由抽了口氣。尤其見廉松風對他舉動非同一般,心裡多少猜到那人是誰了。越發肯定,今日是個良辰吉日,以往難得一見,甚至是傳聞中的人物,全都在此聚齊了。回頭見手下人腳上生了根似的,還杵在那兒腆著臉呆看,不由得罵了幾句,踢了幾腳,領著他們出去了。

糜江城微笑道:“在宮裡得了訊息,公公著實擔憂的緊,陛下命小人護送公公前來一探究竟。”廉松風微微拱手向他致謝,對雲燕亭嗔道:“不是囑咐過你,別告訴他嗎?”糜江城搶著道:“廉掌印冤殺二爺了,我們方才在大門口相遇的。”廉松風奇道:“那這訊息是如何傳進宮的了?”說罷,無意中掃了雲修儒一眼。糜江城故作遮掩,將他擋在身後,對廉松風低語道:“什麼事能瞞得了陛下?”廉松風望他一眼,只覺那話中有話,略一思付,心下變得沉重起來。雲修儒面色煞白,見女兒向自己走過來,上前一把扯住,上下前後仔細的打量一番,這才放下心來。方要問她事情經過,卻見她向自己擺擺手,往雅竹那邊去了。雲修儒與廉松風,糜江城亦跟了過來。

夏桑林見父親過來,掙扎著起身,將雅竹護在身後,微低了頭不敢看他。夏百年看著他二人交握的雙手,啐了一口。側眼瞅見夏桑植也立在一旁,老臉一陣抽搐,碩大的頭點了兩點,口中連連叫了兩聲好道:“外頭說,你們兄弟為爭個男人,已鬧到不相往來的地步。怎麼,你今日是想來撿落地桃子的?哼哼……”說著,便是一陣冷笑,指著夏桑林的臉高聲道:“給老子聽好了,今生今世他休想踏入夏府大門,便是老子死了也不能!”回手又指著夏桑植道:“還有你,打量老子不知道,你是如何盤算的。你兄長要不了了,你便來接著。呸,趁早斷了這個念頭。”邊說邊將雅竹瞥一眼道:“他與你兄長交往甚久,指不定做出什麼事來,你還要接了這雙破鞋……”話未講完,臉上早重重的捱了一巴掌。

夏百年瞪著牛眼,不可置信的望著雲娃。數十年前,讓自己老爹追著打的滋味,早忘的乾淨了。如今重溫舊夢,又當著怎麼多的人。這個身份,這把年紀,這張老臉要他如何忍得?夏氏兄弟也被雲娃打出的那一巴掌驚呆了,不知所措的呆在原地。連糜江城也不曾料到,這位雲小姐竟有如此的膽量,竟然動手打了,以火爆脾氣著稱的齊國公一記耳光。果然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無知者無懼嗎?

雅竹放開夏桑林的手,趕至雲娃身前緊緊的護住她。雲修儒猛地清醒過來,幾步跨到夏百年跟前跪下道:“國公請息怒,都是奴婢沒有管教好她,奴婢願認打認罰,求國公饒了她這遭吧。”廉松風也跪下道:“雖說是養不教父之過,求國公念在守真不會武功的份兒上,一切罪責由奴婢代領了吧?便是打死也無怨言。”

雲娃用眼角夾著夏百年道:“怕他何來?天下事總逃不過一個理字去。唆使家丁持械擅闖民宅在前,口出不遜在後,便是鬧上公堂也不怕!”雲修儒轉身,來至她面前喝道:“你還要鬧成什麼樣才肯罷休?論年紀,他大你小,怎可以小犯……”雲娃不耐的道:“爹爹為何老是幫著外人說話?他是為老不尊。”雲修儒見她闖下大禍而不自知,不禁又氣又急,抬起手來做勢要打。雲娃將雅竹推開,挨在他身邊高高仰起臉道:“怎麼,爹爹又要打我嗎?莫非打順了手?好啊,給你打給你打……”雲修儒雖氣得渾身顫抖,那手卻是無論如何也打不下去。雅竹聽那話不對,一把將雲娃掩到身後,衝雲修儒叫道:“你打她?你,你憑什麼打她?我把她養大,從小沒捨得碰她一指頭,千里迢迢送回你身邊,便是拿給你打的嗎?早知如此,我決不會帶她回來!”雲修儒心下一驚,上去抓了雲娃的手道:“我在這裡教自己的女兒,與你什麼相干?”雅竹也不示弱,抓了雲娃另一隻手道:“是我把她養大的,雖是兄妹相稱,她便如我孩兒一般,怎麼就不干我的事?”雲修儒一聽他這話,立時大怒道:“她是我的女兒,是我的!”因太過激憤,那聲音變的異常刺耳。

雲娃被他兩個一左一右的拽著,猛地甩開他們的手道:“好了!索xing拿把刀來,把我劈成兩半兒,你們便皆大歡喜了。”說罷,牽了雅竹的手,走到夏桑林面前道:“大公子,你今日務必要給他一個交代,是留是走?”

夏桑林望向雅竹,拉過他的手走到父親跟前雙雙跪下道:“求父親就成全了兒子吧。”夏百年黑著臉,喘了幾口粗氣道:“小子,你……你方才都已看見了,他究竟是個什麼人?搶了人家的女兒,到現在還理直氣壯的說是他的。這種人……你便是喜歡這種人嗎?想那時,多少名門閨秀要嫁與你,連你岳父親自勸你都沒答應。如今倒好,喜歡上男人了。好,這原算不得什麼。可你娶誰不好,偏偏要娶他?你沒看到嗎,他是什麼貨色?就不怕碧峰被他教得忤逆不孝,弄得家無寧日?”夏桑林哪裡聽的進去,只一味的哭求與他。夏百年最見不得男人掉眼淚,上去便是一腳踢在他身上罵道:“你老子娘還沒死了,哭的哪門子的喪?”雅竹合身將他抱在懷裡,緊緊的護著他。

夏桑植在一旁冷笑了幾聲,夏百年瞪著他道:“你笑什麼?”夏桑植道:“我笑兄長不識時務,不知進退。做了三十年的父子,竟還不曉得你的脾氣。外面如何我不得而知,在家裡,你說好便好,你說壞便壞。但凡你認定之事,便是錯了也沒人敢反駁。”話音未落,早被夏百年一拳打倒在地。廉松風並夏府的護院,慌得上前死命的拉開了。夏桑植與兄長倒在一出,邊擦臉上的血,邊拍著他的肩笑道:“你在府中跪求了一天,又讓他關了三四日,到現在還痴心妄想,他會成全你們?哈哈,你是何等的孝敬他,便落了怎麼個下場?”說罷,又是一陣大笑。

夏百年盛怒之下又要衝過來,奈何被廉松風抱得死死的,不由叫道:“廉松風你放開,這是老子家事,不用你管!”廉松風注視著他的臉,溫言相勸道:“國公且耐下心來,聽奴婢說個道理。”夏百年動彈不得,大吵大鬧哪裡肯聽。廉松風萬般無奈之下,點了他的啞。

於是,眾人耳根一下子清靜了許多。只聽那安詳的聲音娓娓道來:“雖說是國公的家事,既然牽扯上雅公子,便多少與奴婢有些關係。國公與雅公子之前並無往來,必是輕信了市井流言,才對他有所誤解。按理說,奴婢原該同國公一般對他嫌惡憎恨。可數次交往下來,細品其人,他並不是我們想的那樣。只不過言語犀利,處事有些咄咄逼人了些。畢竟人無完人,金無足赤。就憑他肯將雲娃送回,使得守真父女終得團聚,奴婢便對他另眼相看。擄走雲娃之事並非他所為,算一算那時,他也不過是個半大的孩子,能有什麼錯?”說著,望了雲修儒一眼,接著道:“他送雲娃回來,擔了多大的風險。弄不好便身陷囹圄,甚至是xing命之憂。再有,一旦雲娃與生父相認,便棄他而去,他這十二年的心血豈不白費了?可他還是義無返顧的送回來,為什麼?你們誰能做到?”

雅竹一向在人前不肯示弱的,今見廉松風為了他與夏桑林之事,說出這一番情真意長的話來。想著這些日子以來,自己心裡的委屈,不安,再忍不住了,伏在夏桑林懷裡大放悲聲。夏桑林拍著他的背哽噎道:“我竟不如一個外人懂你,慚愧呀。”雲燕亭扶了父親立在一旁,見他緊蹙了眉,嘴抿成了一線。雲娃本想過去安慰,看了一眼父親,最終還是忍住了。

廉松風見夏百年不再掙扎,稍稍放開了手,接著道:“國公定是聽說他舉止輕佻,行為孟浪,所以才看不慣他。人都說,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依奴婢愚見,眼見也未必是實,何況是耳聽。他是大公子看中之人,大公子素來為人如何,不需奴婢在此多言了吧。他若真如傳言那般不堪,大公子還能與之走到一起嗎?國公不信他,也該信自己的兒子啊。雅公子人年輕,又舊居世外,自然不曾受過什麼約束。即或是言語不那麼中規中矩,也尚可原諒。恕奴婢無禮,國公不是最討厭拘束與繁文縟節嗎?怎麼到了雅公子這裡便不一樣了?”看了看他的臉色又道:“方才二公子言道,大公子為了此事跪求了一整天,國公又將他關了這許久。依國公的脾氣,只怕還動過家法了。可他今日仍舊不曾改變心意,國公便不體諒他二人的一片至情,認真要拆散他們嗎?婚姻大事是該由父母做主不假,然,子女若有心儀之人,父母卻置若罔聞,硬要將之拆散,豈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嗎?”忽又嘆口氣道沒:“父母生養子女一場,無非盼他早日長大。女嫁如意郎,男娶賢淑婦,與相愛之人攜手百年。如今,國公只為幾句流言蜚語,便要斷絕他二人來往,是否太過草率?恐與最初之意背道而馳呢。”一面說,一面深施一禮道:“奴婢在這裡羅嗦了半日,還望國公再思再想,慎重而行。”

夏百年指了指嘴,廉松風忙與他解了道,賠著笑連道了幾聲得罪。夏百年盯著他看了會兒,轉身來至夏桑林跟前。雅竹下意識的直起身子,微微伸開臂膀,眼中的淚被他努力的逼了回去。雲娃正要過來,被廉松風用眼神止住。

夏百年與他對視良久,抬眼看向他身後的夏桑林,緩緩的道:“小子,你給老子聽好了,我只說一遍。給你三日,三日之後你……”說到這兒,夾了雅竹一眼,繼續道:“三日後你若不回來,老子便與你恩斷義絕,在族譜上除了你的名字。從此你愛怎樣便怎樣,與我齊國公府再無關聯。碧峰也與你不相干了,你這一世休想見他。”不等眾人反應過來,夏百年又對夏桑植道:“想不到,竟是你最瞭解老子。哈哈……說得對,凡我認定之事絕不更改。”說罷,喝了聲回府,轉身便走。

廉松風趕上前一把扯住,方要再勸,卻見夏百年轉過身,拉了他朝雲修儒那邊走了幾步道:“你不替他說話也就罷了,倒向著外人。哼哼,在這裡勸了我半日,不曉得回府後你要怎生的勸他?”轉身走了兩步又回來道:“廉掌印這內侍做的什麼都明白,尤其情愛,受教,受教啊!”一面說,一面領著人去了。

雲娃被廉松風死死地攔住,急得跺腳道:“他罵你了,你不曾聽見嗎?”廉松風素知夏百年的脾氣,若是急了,管你親孃老子,什麼話都能說出來。他今日在這裡栽了大跟頭,讓他損兩句也認了。只是這話著實的太難聽了,廉松風涵養再好,也難免心中有氣,勉強笑道:“你闖下這等大禍,他罵我幾句,若能就此抵過也值了。”夏氏兄弟與雅竹過來向他叩行大禮,慌得他扶住連道不敢。

看天色已至下午,雲修儒與廉松風,糜江城一同趕回皇宮去了。

最近更新小說

最重要的小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