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劍樓裡,流蘇錦帳描金繪彩。紫玉丹鶴香爐裡飄出的白煙迂迴裊繞,滿樓生香,仍可聞絲縷淡淡的血腥味。
雲錦書仍昏迷未醒,仰面躺在連冀的大床上,僅有胸膛在微弱起伏。
山莊的大夫姓謝,是個樣貌清雅的中年人。替雲錦書清理包紮好頭上傷處,才移步到桌邊開了藥箱取藥丸。
連冀一直坐在床邊,自己身上的血衣也沒換,緊握著雲錦書冰涼手掌,沙啞著嗓子問:「謝大夫,他還要多久才會醒過來?」
謝大夫一邊翻弄著瓶瓶罐罐,一邊搖頭。「這可說不準。莊主您的掌力就算撤得快,雲公子是弱質文人,也經受不起啊!腦袋又撞了那一下,還好頭骨沒碎。不過日後恐怕會留下疤痕,算是破相了。」說著,又重重嘆了幾聲。
破了相,也就意味著失寵。他幾乎已經可以預見這雲公子的淒涼餘生……
連冀背脊僵了僵,低頭,沒有再說話。
這時,一名書劍樓的護衛匆匆上樓,說是奚遠流和畢天青兩位總管求見。
連冀此刻哪有心思,揮了揮手想吩咐那護衛,叫那兩人改天再來。卻聽樓梯木板聲響,奚畢兩人已逕自上了樓。
看到連冀沉下的臉,奚遠流拱手行禮,先發制人:「莊主,恕屬下來得匆忙,失了禮數。但事關重大,縱然莊主不愛聽,屬下和畢總管還是懇請莊主殺了這雲錦書。」
「你說什麼?」連冀劍眉豎立。
「莊主,奚總管也是為了莊主您著想。」畢天青正色道:「雲錦書本就是一山賊,還劫了山莊財物,只是莊主既然喜歡他,屬下等也不便多言。可如今他引賊入室,累莊裡死傷多人。莊主您再一味袒護他,叫山莊下人怎能咽得下這口氣?莊主您日後也難以服眾,會遭人背後嗤笑啊!」
連冀目光冰寒如劍,在兩人面上逡巡,最終嗤笑一聲,冷冷道:「我若不肯聽你倆的話殺他,便是昏庸無能了?嗯?」
畢天青聽出了連冀話裡殺機,暗自心驚。奚遠流以老賣老,兀自道:「莊主現在不殺他,說不定他將來又要給山莊惹來大禍,莊主遲早會追悔莫及……」
「不用再多說!我不會殺他的。」連冀一拳砸落床沿,驟然記起床上雲錦書傷重,忙收了力。拳頭碰到床沿,僅是輕輕一拍,然而云錦書仍是被震醒了,溢位聲細如蚊蚋的痛楚呻吟。
連冀驚喜交集的注視下,雲錦書緩緩睜開了眼皮。目光迷茫地遊移著,最後落在連冀面上。
「錦書……」連冀輕喚,想到自己先前那一掌,他實在不知道自己該說些什麼,強自笑了笑,道:「你的傷,痛得厲害嗎?」
雲錦書勉力抬起手,摸向自己的腦門,手掌蹭到了紗布上滲出的些許血跡,他忍痛驚呼道:「封大哥,我的頭怎麼破了?」
眾人愕然,面面相覷。
連冀也楞住,片刻才不敢置信地追問道:「你,你叫我什麼?」
「封大哥啊!」雲錦書奇怪地望著連冀,「大哥你怎麼回事?連自己是誰都不清楚了。」
連冀張著嘴,說不出話來。
他在謝大夫為雲錦書診治時,已經幻想過無數個雲錦書清醒後的畫面。憤怒指責,冷眼以對……哪怕雲錦書撲上來咬掉他幾塊肉洩憤,連冀都不會驚訝。可唯獨沒想到,竟是這詭譎場面。
雲錦書狐疑地審視著眾人臉上怪異表情,對奚遠流道:「祝華,你們這麼看著我幹什麼?對了,這裡是什麼地方?大家怎麼從蓮花塢跑這兒來了?」
他不停地問,突然抱住頭,顫抖呻吟:「我的頭好痛……封大哥,大哥……」求助似地朝連冀伸出一隻手。
連冀黑眸裡神情複雜,但還是握住了雲錦書的手。
謝大夫也吃驚不小,過來又替雲錦書仔細診察一番,餵了幾粒安神鎮魂的藥丸,雲錦書終於昏沉沉睡去。
「謝大夫,怎會這樣?」連冀沉聲問。
「雲公子應該是頭腦受了大震盪所致。」謝大夫暗中窺視連冀神色,見沒什麼異樣,才坦然直言。「屬下也在醫書上看到過類似病症。有病患不願接受某些事,又適逢受了刺激,便會忘掉自己不想記住的那些人或事,是謂離魂。我看雲公子,像是將他到飛鴻山莊以來的事情全給忘了……」發現莊主臉色越來越青,謝大夫收了聲。
不願記住,所以就全忘了?把他們之間的刻骨纏綿連同他連冀,都一併拋卻?連冀凝視著床上人,最終闔起了眼簾。「你們都出去吧。」
謝大夫收拾起藥箱下了樓,自去開方子煎藥。
奚遠流雖不死心,但剛才碰了一鼻子灰,知道再勸也是白費唇舌,只得和畢天青告退。
出得書劍樓,他仍覺蹊蹺:「畢老弟,你說,那姓雲的妖孽,是真忘了,還是裝出來的?」
「是真是假,我看莊主都被那妖孽迷住了。」畢天青嘆氣。
奚遠流回望書劍樓,哼了一聲:「我不管他真假,總之,得設法除掉那妖孽,不能再讓他迷惑莊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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